“先生就这么希望本山长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期盼本山长滚出江南啊?”
邓肃自打自愿成为学堂里先生后,尤为在意“虚君治国、一党理政”一事,每每与蔡鞗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尤为担心江南商会是另一个《为民党》,得知了蔡府准备退出江南消息后,人也恢复了往日潇洒公子模样。
听着蔡鞗调笑讥讽,邓肃却向冷脸的绿桃招了招手,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只得自己倒着茶水。
“小山长提前使用了金瓜石、金银岛的金银,即使现在舍下抢占了的田地,也算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正待绿桃恼怒要赶人,蔡鞗忙一手拉住了她,反而看向神色忐忑的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等人……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
蔡鞗微微一笑。
“大明岛地广而人稀,金银什么的也与石头没什么区别,但是数万人不远数千里前来江南平乱,花费无数银钱,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换来的却是宋国的敌视,却视我大明岛为仇敌,诸位也是一族之长,换了诸位如此离去,想来也知道后果如何吧?”
邓肃瞬间郑重了起来,即便他只是家中晚辈,也知道蔡鞗一旦再次舍下一切离去,大明岛绝对会心生不满。
孙邃几人相视,知道此时远非当年无奈离去,当年蔡府离开江南是无可奈何,是被逼无奈,今日大明岛不算上第三师,也还有数万水、陆兵卒,朝廷也没能力强行逼迫着大明岛退去。
王贳苦笑叹气道:“大……王爷说的是,若是我等老朽这么离去,家中子孙也是不满的。”
蔡鞗对于王贳的改口并无太大感觉,小五衙内也好,驸马、大帅、王爷也罢,即便是“蔡小五、浑小子”也是无所谓,对此他并不是太过在意,只是冲着一干老人不置可否笑了笑。
“本王自以为今次前来江南是失败的,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本王救下了无数江南百姓,江南也基本上平静祥和了。”
“为了家乡父老,本王舍得花费无数银钱,可若就这么退走,一者……本王心下有些担忧,担忧本王为民减负的努力全然白费了,事后朝廷会拿诸位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也因此毁掉本王走海所需货物的供应渠道;二者,江南去岁遭了兵灾,两浙十四州看似已经平静,实则并未消除隐患。”
蔡鞗神色郑重道:“本王虽花费了无数银钱,但对于两浙十四州无数百姓来说,这些钱财只是杯水车薪,更为重要的是地里产出、作坊里产出可以贩卖出去,只有财水转动起来,江南才能真正恢复往日的繁荣,也基于此,本王才想着继续往江南投入万万贯钱财,以此推动江南财水顺利运转,只是……”
听着蔡鞗话语,各家族心下既想着蔡鞗如同数年前一般离开江南,又有些难以放下“万万贯”巨额财富,皆是犹豫不决相互对视。
在蔡府传出“退出江南”消息后,各家族连夜商议,最后也是难以有个统一决定,就是担忧朝廷秋后算账,还有就是“万万贯”银钱太过巨大。
孙邃与几家老人相互对视了眼后,向蔡鞗抱拳道:“王爷说的是,此时江南看似已经平静,实则隐忧不断,我等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王爷,不知……不知王爷可有妥善处置?”
蔡鞗沉默了稍许,说道:“本王并不愿意江南商会就此解散,诸位都是商会理事,当明白江南商会能给诸位带来怎样的好处,又会给底层佃户带来怎样的利益。”
孙邃、王贳等人默默点头,因为各州县私设无数2的过税,逼迫的商贾不得不大量占有田地,只有如此才能将成本最大限度的降低,即便如此,一家一户又怎能比得上江南商会名下数十万顷田地的影响?
数十万顷田地不仅只存在于江南,江北同样也有为数众多田地,各家族长是商会理事,天然拥有着诸多田地产出支配话语权,其他地方的商贾很难与厅堂内各家竞争,蔡鞗相信,只要江南商会能够存在十年,他们都将是天下举足轻重的大商贾。
蔡鞗能够看到商会给他们带来的诸多好处,身在其中的孙邃等人又怎能不知道?
蔡鞗见众人沉默不语,又说道:“本王罢去了保甲、义勇等乡军,又私自降低了田地赋税,毫不客气的说,本王就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本王离开江南后,朝廷势必要拿诸位当鸡宰了的……”
邓肃突然开口道:“正值北方动荡不安时,朝廷怎会如小山长所说这般?”
蔡鞗正待开口不满,王贳对邓肃、张元干等人数月前阴算王家尤为恼怒,恨声道:“怎会?别以为我等是群傻子!”
钱多多冷笑道:“邓先生记性太差,还是刻意忘记数月前之事?哼!若非夫人和王爷看顾,恐怕我等人头早已被邓先生砍下了吧?”
各家族皆冷脸相视,邓肃张嘴数次,最后也只能暗自苦笑,再不多言一句。
蔡鞗见邓肃吃瘪,多日来的郁闷也稍微好受了些,看着众人说道:“诸位都是商会理事,也都知晓阿娘与本王对待商会的态度,而商会真正管理者其实还是你们,所以,本王觉得,商会的存在对诸位是有利的,有数十上百万百姓的支持,朝廷想拿诸位开刀也不容易。”
“当然了,即便本王离开了,杭州王府也会留下些管事,第三师也还会留在杭州。”
“商会在,第三师就留在商会名下,虽诸位不能直接插手军中之事,但商会理事将组成一个军管会,军管会有调动第三师的权利。”
“若诸位觉得商会不宜存在,第三师将保留在王府名下,毕竟第三师的吃穿用度皆来自于王府名下田地。”
孙邃不等他人眼红开口,猛然起身抱拳道:“王爷仁义,我等又岂能忘恩负义?自不会废弃事关无数百姓福祉商会,还请王爷放心!”
“王爷放心,哪个敢胡言乱语,我等决不与他干休!”
王贳大声开口,各族长、长老纷纷点头赞同,别的都好说,唯独第三师置于商会名下最为重要,邓肃没意想到蔡鞗会说出这番话语,本不打算开口的他也急了。
“小山长,此事是否不妥?第三师原本是厢军组成,小山长将厢军改为军屯卫所,第三师也还应该是朝廷兵马,若小山长决意离开江南,第三师应该由朝廷督理才是。”
邓肃一开口,杭州各家老人皆是恼怒不悦,正待他人愤怒大骂,蔡鞗却摆了摆手,饮了口茶水才又再次开口。
“先生自应天一路跟随本王前来杭州,想来是知道当日应天城下所言,本王原本是将幼军与第三师等同看待的,如果说有区别,那也是因为第三师是专门留给江南,保护江南的一支新式军队。”
“幼军尚未满员,武器尚未配备,朝廷就下放了一群将领、教头替代了我军管代将勇。”
蔡鞗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在先生看来,或许我军练兵也只是站站队形、跑跑步、打扫打扫营地,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若真如此,是个人也都是千古名将了。”
蔡鞗摇头叹气道:“在本王看来,幼军在开封介入的那一刻,幼军就已经废了,即便本王为幼军配备火枪、火炮,幼军也是废了!”
“幼军废了就废了,江北有朝廷百万披甲禁军,有无幼军也就那回事儿,但江南不行。”
蔡鞗看向在坐的所有人,说道:“朝廷的重心在北方,所有精锐皆在北方,江南只有十万老弱厢兵和各州县的保甲、义勇兵卒,而这些兵卒战力如何,想来诸位比本王更为清楚。”
“保甲、义勇军不是干活的农夫,就是拦路设卡的地痞,欺负一下良善百姓还成,打仗杀敌是不行的,而十万厢军……能够使用的也仅有两三万人,其中精壮也都成为了第三师兵卒,所以,第三师就是江南唯一的、仅有的兵卒,如此之下,本王又怎能让江南仅有的兵卒再次成为了幼军那般废军?”
萧宝轩猛然站起,抱拳道:“王爷说的是,第三师是我江南仅有的兵卒,绝不能让人肆意胡为,我等皆认为王爷处置甚是稳妥!我等也绝无任何疑议!”
邓肃鼻子都气歪了,心下又急又气,更是暗自后悔,后悔上了李纲的当,若是数月前没有逮捕一干土财主,若没有苏和钱庄之事,张元干、张焘、王师心等人也不会被迫离开杭州,自己又怎会有今日的势单力薄?
当日在应天城下,蔡鞗与赵子奭、赵子直、杨晟说话时,邓肃就在场,知道幼军与第三师的区别,越是知道越是重视第三师的归属,就在蔡鞗以为他会与一干老人对怼时,他却意外的别头不语。
蔡鞗有些诧异邓肃的反应,眼睛连眨数次,也就明白了他的算计,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暗自摇头,一群老狐狸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杭州各家与蔡府较为亲密,最是担心被朝廷打压,手里没有刀子,即便财富再多,最终也只是朝廷案板上的鱼肉,而现在蔡鞗给了他们刀子,他们又岂会轻易放弃?
孙邃等人原想着蔡鞗离开江南后,与数年前一般无二,各家取回各家田地,没想到会意外得到第三师的调动权,也不再提起解散商会之事。
对于各家来说,商会存在与否各有利弊,这个时代的商贾必须依托于田地,没有众多田地就没有资格成为富裕商贾,更没资格与他人竞争。
六贼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