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桥向苏眉深深一礼,正色道:“朝廷已对开封钱庄下手,虽孙管事于开封府衙门前自裁,但钱庄并非仅开封一处,小民恳请夫人将都护府信件公布于天下,绝不能让朝廷妄为致使苏和钱庄名誉受损,绝不能让黄金债券名誉受损!”
“一旦一旦让黄金债券成为废纸,整个整个江南可就真的毁了,小民恳请夫人将此信公诸天下!”
张焘、张元干、王师心、邓肃面色狂变,哪里还顾得什么脸面,齐齐上前夺过信件,尚未将信件看了一半
张焘大怒,指着周正桥怒吼。
“你你混账”
“这是诬陷!诬陷”
“你”
看着张焘指着周正桥还要狡辩,孙邃大怒。
“砰!”
孙邃猛然站起,指着张焘愤恨道:“苏和钱庄除了我杭州所在苏和钱庄外,崇德、秀州、吴江、苏州、无锡、常州哪一个钱庄不是年年亏损?又哪一个钱庄百姓存储银钱过万贯的?短短十余日万万贯万万贯宣和三年盐钞你还敢说都护大人诬陷”
整个厅堂瞬间死寂的让人心慌
邓肃面色灰败的让人心惊,颤抖着双手抱拳深深躬礼。
“恳请夫人万万不可透漏都护大人信件我等我等着实着实不知此事”
“我等我等绝不敢绝不敢乱了整个江南”
钱多多蹭得站起,愤怒道:“不敢?你们在满世界抓人”
萧宝轩冷哼道:“都护大人竭尽全力力保江南安稳,朝廷不助民耕种安定民心,不协助百姓修补受损屋舍,却整日揪扯着食菜魔动荡民心老夫就想问问朝堂诸公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一定要江南人人易子而食才算满意?”
杭州各家极为愤怒,蔡府前后共计发行两期共计三千五百万贯债券,摩尼教毁坏最重的是杭州以西、以北各州县,虽然苏、湖也有摩尼教,但这些地方并未攻破了几个城池,因摩尼教遭受的损失较小,反倒是后来谭稹统领的十五万朝廷兵卒对苏湖造成的损失更大。
剥夺朝廷兵卒、摩尼教抢掠的两千万贯基本上都补给了因摩尼教而死的百姓家属,也就是主要补给了杭州以及杭州以西、北各州县,而这些地方都是杭州各家的自留地,杭州各家在这些地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百姓手里有了钱,银钱最终也会流入杭州各家。
黄金债券主要是购买田地花费,遭灾最重的地方,无主田地自然最多,但杭州各家早先年皆隶属于江南商会,为了拉拢这些家族,蔡鞗这才以银钱购买的方式来保证土地绝对话语权。
还有就是借贷,黄金债券无息、低息借贷给杭州各家商贾、店铺、茶丝农,杭州这才短短半年内率先恢复到以往的繁华富庶。
兵灾动乱极为破坏经济,明面损失一钱,实则不止蒸发了百财富,而三千五百万贯黄金债券是当下江南稳定的基石,一旦黄金债券成了废纸,杭州各家立马全部破产,全都负债累累,如此之下,见到朝廷欲要毁了黄金债券的信誉,又怎能不激起杭州各家的滔天怒火?
厅堂内各家无不是心下怒火滔天,只是他们也不知张焘四人还真不清楚里面所有事情,四人只以为朝廷夺回五十万顷田地控制权,哪里会想到朝廷出手就是直击蔡鞗的软肋。
没错,苏和钱庄就是蔡鞗的软肋,也正如周正桥所说那般,苏和钱庄是沿着运河一路北上铺设的,开封短短半个月内向年年亏损的苏和钱庄投入万万贯盐钞,若是正常的存储,蔡鞗也是不怕,只要按照新增盐钞重新评估其贬值程度,重新制定盐钞与金银铜的兑换率即可,关键是朝廷极短时间内存入巨量盐钞是正常的存储吗?
宋国市面上流通的纸钞有两种,一种是川蜀的交子,另一种则是盐钞。
交子只在川蜀流通,在宋国流通范围很小,川蜀之所以出现大宋国头一份纸钞的原因,还是因当年宋国朝廷的贪婪、残暴造成的结果,当年宋国发动灭蜀战争时,因盂知祥、盂昶残暴、贪婪掠民致使民心溃散,宋国大军入蜀极为顺利,只能算是武装行军,仅用了两个月便灭蜀。
川蜀自古便因道路险阻而自成一国,想要轻松平乱也最是困难,宋军仅用两个月便一举夺得川蜀,由此可见川蜀被孟氏父子祸祸的多么严重,也正因此,本应该趁机宽待于民,趁机获取川蜀百姓民心归附,但是很可惜,宋军不仅发生残暴割去妇人人乳、坑杀投降数万大军之事,更是将川蜀金银铜搜刮一空,以至于爆发川蜀无数百姓激烈反抗,致使川蜀三十年叛乱不止。
两个月轻易平乱,却因残暴、贪婪致使川蜀战乱三十年,川蜀金银铜被宋兵掠夺一空,川蜀无钱可用,怎么办?只能用纸钞来代替铜钱,正因此才出现了宋国头一份纸钞交子。
交子是纸张印制,因滥发缘故而一年贬值一年,以至于其他地方百姓根本不认可交子纸钞,但江南商贾因每每与川蜀交易,手里也有一定数量的交子。
或许是朝廷看到川蜀的“交子”代替了铜钱的好处,也在后来弄出了盐钞来,只是宋国百姓因官府滥发而不认可交子,朝廷若凭空印制纸钞,自然也不会被认可,但盐钞不同,盐钞是与盐巴挂了钩的,也因此可以大行天下,可以当做铜钱流通,只是后来元佑党上台欲要不承认旧盐钞、以及蔡京的盐钞“折色”、朝廷滥发缘故,致使盐钞一再贬值,但再如何贬值,盐钞也还在民间流通,也还因与盐巴挂钩而充当银钱。
交子因滥发而年年贬值,因贬值而信誉不足,继而不被天下百姓认可,但盐钞不同,虽然盐钞也因这种那种原因而年年贬值,但在朝廷看来,一贯盐钞就是价值一贯银钱的盐巴,一贯盐钞就是一贯铜钱,至于百姓拿着盐钞去盐巴铺子能不能拿到足数盐巴赵佶、蔡京和朝臣们才不去管呢。
交子也好,盐钞也罢,实则两者还都是纸币,有价值的是信誉,没了信誉屁都不是,滥发毁坏了交子信誉,拿不到盐巴同样也毁坏了盐钞信誉,贬值自是在所难免。
杭州各家商贾们与交子、盐钞打了半辈子交道,根本不用细细思量,一眼就能看出朝廷骤然印制万万贯盐钞的目的,一眼就能判断出蔡鞗的话语真伪,一个小小兵卒将勇拿着数百万贯盐钞上门本就再明显不过的事情,更别提态度之强横,更别提逼迫着十分利、倍数存储
孙德明死了,孙德明当着百姓的面在府衙门前自裁,所有盐钞全都摆在府衙门前,开封就算有什么想法,蔡府顶多赔了半月来的利息银钱,可其他地方的钱庄呢?会不会也用这种法子?会不会在钱庄存了蔡府无法承担的数万万贯盐钞后,一些莫名其妙匪人抢了钱庄内所有钱财,蔡府赔付不起数万万贯钱财,怎么办?
没人是傻瓜,正因为看到朝廷作为后造成的严重后果,各家才愈发愤怒、恼火,张焘、张元干四人才愈发恐惧、害怕
邓肃再次颤颤巍巍如同老人抱拳,颤声道:“夫夫人,都护都护大人也也在信件里说了,不宜江南不宜民心动荡我等我等绝不敢不敢动荡钱庄”
一干家主还要恼怒上前,苏眉起身看向所有人。
“诸位也是看了我儿信件,开封钱庄发生了此等之事,即便四位大人剖心明志,也很难保证朝堂或其他州县大人会做同样的事情,但正如我儿所说,黄金债券是以金瓜石、金银岛的金银矿山做抵押的债券,到期后百姓自可凭借债券与钱庄兑换真金实银。”
“黄金债券是苏和钱庄发行的不假,但苏和金瓜石、金银岛金银矿山并不属于苏和钱庄,而是属于我明王府。”
苏眉笑道:“看似有些难以理解,其实并不复杂,尽管苏和钱庄、苏和商号、江南商会、金银岛、金瓜石金矿都是我明王府名下产业,但相互间并无太大关系,各自自负亏赢,黄金债券也只是我明王府委托苏和钱庄发行而已,苏和钱庄存在与否,黄金债券都会存在,我明王府依然照单兑换真金实银。”
“我儿之所以将黄金债券委托给苏和钱庄,并非是因为苏和钱庄是我明王府的产业,而是因为苏和钱庄铺设较多,也非以盈利为目的,百姓存储给予一定利息,虽利息较少,但在杭州存储,凭借存储单据可在开封取银,利息虽少,至少还算是便利些,与民借贷利息也少了钱引铺不少。”
听着苏眉话语,即便极为不满蔡家的张焘也不得不承认苏和钱庄实则比其他放贷钱引铺子良善许多,只是因蔡家奸贼名声和百姓疑虑,这才成为他人嘴里的笑柄。
苏眉叹气道:“原本是与民以利,如今反成了他人祸乱江南刀刃,所以我儿才有暂关江北之地所有钱庄决定,但此时正值大雪之时,各地尚还没有消息传来,还不清楚我明王府是否已经欠下数万万贯债务,尽管我儿有言在先,任何非法、恶意不明存储皆不予认可,但江南百姓却易于被人蛊惑,很难说会不会因他人蛊惑而致使黄金债券名誉受损,继而让无数百姓因此遭受难以弥补损失。”
“所以还请诸位与城中百姓,或是各州县相熟之人解释清楚,钱庄是否存在债务且不论,黄金债券拥有绝对信誉,若是各家有疑虑,可由各家出公正、清廉之人组建个银监会,专司监督黄金债券的发行与支付情况,由诸位定期向各州县通报金银矿山开采储备金银情况,以此安定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