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雪白貂皮色泽,一干妇人便知价值不菲,杨氏反而像是有些不悦,面无表情说道:“天冷腿痛都是些老毛病了,家里的人丁多,开支也大,若无必要,还是莫要大手大脚为好。”
蔡鞗笑道:“五娘说的是,也就娘亲离了开封较远,这才想着给各位姨娘置办些避寒衣物。”
蔡鞗心下想说“没花蔡府银钱”来着的,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以后也能有了借口省些银钱。
杨氏微微点头,依然冷着脸说道:“京城不比杭州,在杭州可以肆意妄为,天子脚下却不能由着性子,不可再与人起了争执。”
蔡鞗一愣,进入京城也没半日,就算发生了马行街的烂事,她也不相信蔡京会满世界嚷嚷。
见场面冷了下来,六夫人孙氏与几女相视后,一脸笑意拉着蔡鞗手臂打量,又看向杨氏,笑道:“是那些浪荡子先招惹的事端,也怪不得鞗儿。”
说着,又轻拍了两下蔡鞗脑袋,笑道:“今后可莫要冲动,若真被他人欺负了,自也不能善罢甘休,弱了蔡府的名头。”
“嗯,鞗儿记下了。”
蔡鞗心下一阵苦笑,却也知道眼前女人的善意,也只能点头答应。
孙氏看向弓着身子在旁的张管事,说道:“鞗儿年幼,又刚入京城,张管事应该仔细陪着才是。”
张管事低头说道:“确实是小的做事不谨慎,还请六夫人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张管事忙的事情也多,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不过今后需仔细些,免得远在杭州的十妹忧心,怪了咱们没能照看好了鞗儿。”
“小的今后会仔细些的。”
孙氏点头,张管事躬身退下,蔡鞗心下却皱眉不已,也终于见识了杭州城没有遇到的“宫廷斗”戏码来。
见场面尴尬,杨氏开口说道:“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小心谨慎总是不错的,去休息吧。”
杨氏转身,众人也只得跟在后面离去,不冷不淡的迎接仪式就这么简简单单结束了。
见人离去,张管事才直起了身子,默默看了蔡鞗几眼,这才伸手示意。
“鞗少爷,请随老仆前往西院。”
看到眼前阁楼后,蔡鞗发现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在杭州时,他的小院已经算是很俭朴了,来了开封后,才发现什么才是俭朴。
杭州小院是个四合院,有书房、练功房、厨房、仓储房、马厩,整个小院也就他一个人居住,原以为春花说着的西院是他一个人居住,踏进院子后才发觉不是,仅仅只是一处两层木楼。
“想念杭州了”
蔡鞗仰头看着木楼,毫不顾忌张管事冷着的一张老脸。
“少爷说笑了,京城居大不易,咱家人多,占的又是寸土寸金的地儿,纵然家里有万贯银钱,也不能强逼着他人搬离的。”
绿桃自入了这座府邸,就成了寻常丫头,哪里还有杭州时的灵动,春花年岁较长些,经历的事情也多,神色也自然了些。
又劝解道:“西院小是小了些,挤挤也能住的下咱们,可不敢有了怨言,会被老爷骂的。”
“骂?”
蔡鞗看了眼一旁的张管事,对清瘦且有些阴冷的中年不是很喜欢。
“庭院太小,人就显得阴郁十七,让人将娘亲的别院收拾收拾,这里距离烟花柳巷太近,不是个安心读书的地儿。”
“诺。”
十七抱拳答应。蔡鞗再次打量起眼前木楼来。木楼上下两层,一楼原本住着七弟蔡筱和十三姨娘王氏,二楼住着八弟蔡悠和九姨娘赵氏,蔡鞗自杭州而来,两个小弟和姨娘也挤在了二楼,为他腾出了整个一楼房舍,看着也挺照顾他了,蔡鞗心下还是不怎么满意,不是对赵氏、王氏不满,而是对蔡京不满。
打心里就不愿来了汴京,更不愿住在蔡府整日相见,不是蔡鞗矫情,而是实实在在不愿。
绿桃将物件一一搬进院子,又按照他的习惯一一摆放齐整,仅这些烂事就用了两个时辰,直到深夜她才算消停。
头一日,住在一起的两个姨娘只与他照了一次面,也没说了什么话语,有十七这个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身边的亲随在,两个女人也不方便过多逗留。
一夜无话,没有人前来打扰,蔡鞗也早早的起了床,绿桃比他还要早上一些,提前将习武练拳的木桩竖了起来。
硬拳霸道,一拳一脚都是以杀伤他人性命为目的,注重力量和速度,看着较为呆板僵硬。原本蔡鞗也以为武术只是花拳绣腿,有些招数看着比较累赘和无用,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看着胡乱挥舞,跟跳大神似的乱蹦乱跳,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所练拳脚也不一定就是拳脚,很可能是刀术或盾术,是混乱中厮杀搏斗之术,之所以后世看着花拳绣腿,是因为缺少实战,人们也不允许动辄伤人性命,杀人者心若猛虎,犹豫迟疑也是练武之人最大的障碍。
硬拳刚猛霸道,看着有些僵硬呆板,实则动辄伤人要害、取人性命,而且硬拳的招数不仅仅只是拳脚,也用于刀盾枪矛,只不过没有太多花招,都是简单的一击致命,之所以称作硬拳,更多的原因是山林里百姓不常用刀剑搏杀,更多的是拳脚私斗。
“哈!”
小手用素布紧紧缠绕,每一拳都要很有气势的“哈”一声,不是练拳都这样,根据阿侬老人说法,一开始是如此,练拳不是练刀剑,击打木桩对双手造成很大的伤害,吼叫的同时会憋着一口气息,击打木桩可以减少些疼痛,等习惯了,熟练的可以压住胸中气息,胸中憋着一口气时,吼叫不吼叫也就没了多少意义。
“哈!哈!哈!”
“砰!砰!砰!”
直拳、侧转肘击、踢脚膝撞,三连击很是顺畅使出。
“哈!”
“砰!”
又是一个侧转肘击,接着就是一阵“砰砰”拳打,偶尔会夹杂着腿脚膝撞。
天未明,就听着院中一阵怪叫,顾琴娘、绿桃早已习惯了他的吵闹,赵氏、王氏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出来察看,正见楼下蔡鞗击打着木桩。
“砰砰”
看着楼下蔡鞗也不像是做做样子,虽比不上高大汉子练拳这么恐怖,赵氏、王氏依然心惊肉跳。
“姐姐,五少爷在院里练拳,是不是不妥?咱家可都是以诗称道而且五少爷习武练拳的动静也太大了些,惊到了筱儿、悠儿总是不好的。”
王氏一脸担忧看着楼下,赵氏一阵沉默,说道:“妹妹也是知道,杭州传出五少爷置办讲武学堂后,大少爷不是没劝过老爷,可老爷的态度若无老爷点头,你我姐妹只能紧闭些门窗。”
王氏苦笑,本只是樊楼歌姬,若非有了生孕,她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过活,想着儿子惊醒后的哇哇大哭,很是担忧看着楼下小人儿。
“咱们姐妹挤在一起也就罢了,可若整日担惊受怕的,妹妹受得了,筱儿却受不了。”
赵氏看了眼王氏,又看向楼下胡乱跳腾着步法的蔡鞗
“妹妹最好还是谨慎些为好,妹妹应当知道,五夫人、六夫人可以称呼鞗儿,你我却只能唤作五少爷,若非有了孩儿,此时你我就该在后院睡通铺了。”
王氏一愣,不由想着蔡家的侍妾、通房丫头的凄惨,一阵犹豫不决
“妹妹你是知道的,别说大家族里的侍妾、通房丫头打通铺,就是官家的侍寝宫女也是这般,活着伺候人,不被老爷、少爷送与了他人就已经是幸运得了,也是你我命好,老爷偌大年岁还能生养。”
“话又说回来,老爷年岁大了,你我现今虽有了筱儿、悠儿,可孩儿毕竟年幼,你我又无娘家可作依仗,一旦老爷有个病痛孩儿们又该如何?五少爷虽不似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已经成年,可五少爷身后有十妹,有海瑞商号,终不是你我可以比得。”
赵氏又看了眼王氏,再次看向楼下。
“妹妹说的对,咱们蔡府以诗书礼仪为首,五少爷却置办武人学堂,妹妹也知府里的态度,即使妹妹不提此事,难道就无人提起?”
王氏心下震动不断,这才发觉自己的愚蠢来,向依然盯着蔡鞗的赵氏郑重行了一礼。
“姐姐说的是,确实是小妹鲁莽了。”
赵氏没有回头,看着楼下小人儿慢跑,若有所思道:“筱儿、悠儿与五少爷本应一般无二,都是蔡府庶出小少爷、小衙内,与大少爷他们不同,或许五少爷在家里闹腾一番,对筱儿、悠儿另有益处也不一定。”
看着楼下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孩童跑步,王氏一阵苦笑叹息。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蔡鞗在院子里“哈哈”打拳,在院子里跑步,又在绿桃端来药水浸泡双手,之后还要晨读一会四书五经一大早就这么忙忙碌碌,与杭州城没有多少区别,做完这些后,依照往日习惯要吃些饭食,却发现这里终究不是杭州城自家小院。
这个时代通常都是一日两餐,午时和晚时两餐,按理说,早上都是谁饿了谁自己弄些吃的,但蔡家在朝为官的较多,每日早朝前,厨娘都会早早的准备好了饭食,蔡家也就有了早餐的习惯。
早餐就早餐好了,在杭州时,都是绿桃为他准备饭食,在自家小院里吃了早餐,有时他也会在学堂里将就一下,而现在,他必须与所有人一同饭食,否则就要饿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