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章里可看到大批好事者利用这个机会去格陵兰观光神奇的流星坠落
七月二十七日上午,“莫齐克”号轮船启航时,船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这条船即将离开南卡罗来纳的大港查尔斯顿。这条一千五百吨的轮船虽不是租来去那个目的地的唯一轮船。但由于这些想去格陵兰的好事者蜂拥而至,几天来已挤得使它连一个空舱都没有了。其他许许多多不同国籍的大客轮也都正在溯大西洋北上,一直开往戴维斯海峡,开往位于北极圈边界那面的巴芬海。自从 J·B·K·洛文赛轰动全球的通告发布以来,万众沸腾,人流涌集到这儿是不足怪的。
这位天文学家是不可能弄错的。他把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狠狠训了一顿之后,自己总不会去招惹同样的训斥吧。在如此特殊的境况下,信口开河简直不可饶恕,并且一定会成为众矢之地,这一点他是有数的。
因此,应当认为他所得出的结论不容置疑。火流星应该坠落的地点既不在南北极无法到达的地区,也不在鞭长莫及的海洋的深渊里。不,火流星会砸烂在格陵兰的土地上。
这一带广袤的地区从前属于丹麦,而丹麦王国在流星出现的前几年已慨然同意这个地区独立。这次得天独厚、福星高照的正是这个地方。
这儿可真是广阔无垠,简直说不出它是大陆还是岛屿。这个金球当然会有可能摔在远离海岸,深入内陆数百法里的地方,那么去找它可就会难于上青天了。但毫无疑义,大家会排除万难,会冒着北极的酷寒,冒着暴风雪,万不得已时,还会一直登上北极之巅,去追寻那亿万黄金的。
然而,真是三生有幸,谁都不会被迫去作如此艰苦的奋斗,有关流星坠落的地点将会被非常精确地指出来的,大家只要到格陵兰就行了,谁都不必去眼红佩利·南森或者极北纬度上的其他航海家那种冰冷的荣誉。
倘若读者在“莫齐克”号上数百个乘客——其中有几名妇女——中巡礼一番的话,就会发现五个并非素昧平生的旅客。他们五位的光临,或者至少是其中四位的光临,可不会使读者格外惊讶。
一位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他在奥米克隆的陪同下,远离伊丽莎白路的圆塔,过着飘洋过海的生涯。另一位则是离别了莫里斯路的方塔的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
当消息灵通的运输公司一筹备去格陵兰的旅行时,这两位对头便毫不犹豫地买了来回票。不得已时,他们会各自租用一只轮船前往乌贝尼维克的。显然,他们无意去攫取那个大金城,把它据为己有,并带回威斯顿。然而,他们却要在流星坠落的时刻守在现场。
不管怎么样,有谁知道那独占火流星的格陵兰政府会不会将天赐的亿万黄金分一份给他们?……
不用说,在“莫齐克”号上,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都煞费苦心,避免使他们的船舱挨在一起。在航行过程中,就像在威斯顿一样,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半点瓜葛的。
老米茨劝过她主人勿作这次旅行,赫太太倒并没有反对过她丈夫出门——反正不比米茨劝得更多些。但博士却面临他女儿珍妮再三要去的请求。再说,他由于固执己见,曾大大地伤了她的心,这也激起了他的疼爱和姑息之情,于是他终于同意带她一起去了。
这姑娘硬是要去,是有一番用意的。经过那几场大吵大闹,两家便完全闹翻了。那以后,珍妮就和弗郎西斯·戈登怏怏分手了。她猜想他这回会陪舅舅一起去的。对两个未婚夫妇来说,在船上彼此近在咫尺,仍不失为一种幸福。此外,在旅途中总该少不了交谈和相聚的机会。
事实证明,她的推断丝毫不错。弗郎西斯的确已决意奉陪他的舅舅。可以肯定,在博士外出期间,他恐怕也不愿违反他的严命,去莫里斯路那个人家登门造访。于是,他宁可像奥米克隆那样去参加旅行,以便在必要时置身于两个对手之间。只要出现会改变那种可悲局面的苗头,他就随机应变,因地制宜。火流星坠落后,要么会变成格陵兰的财产,要么会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北冰洋里。到那时,也许对峙的局势就会自行缓和下来。再说,J·B·K·洛文赛毕竟只是个人,是人就难免有错。格陵兰不是位于两个海洋之间吗?那末,只要由于某种大气情况使流星偏离轨道,就足以叫这个被人们垂涎三尺的对象从人类贪欲的竞逐中逃之夭夭。
这种结局却不会叫某个人物满意,他就是国际大会的格陵兰的代表爱德华·德·施奈克先生。他目前也在“莫齐克”号的乘客之列。他的国家行将不费吹灰之力,变成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度。要放这么多亿的黄金,这个政府的保险柜就会既不够大也不够多了。何等幸运的国度呀,它那儿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赋税了!贫困就会绝迹了!由于斯堪的纳维亚种族的聪明和灵慧,这个庞大金块无疑只会小心翼翼地销售出去。因此,人们可以指望货币市场不会因这阵朱必特用来淹没达娜埃公主的瓢泼大雨而大乱起来。(如果我们相信那些神话的话)。
施奈克先生眼看要成为船上的英雄了。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这两个知名人物在这位显赫的格陵兰的代表面前,不免黯然失色。他们在对这位代表的共同仇恨中相遇了。正是这位代表的国家攫取了他俩不朽的发现,却连一份都没分给他们,即使只是装装门面的一份也没有。
从查尔斯顿飘洋过海到格陵兰的首都去估计行程有三千三百海里,亦即六千多公里。包括在波士顿的停泊,一共要走十五天光景。“莫齐克”号在波士顿将还要装些船上需用的煤。至于粮食,它像别的开往同一目的地的轮船一样,带的够吃几个月了。由于好事者云涌集,乌贝尼维克有人满之患,可能将保证不了他们的生活。
“莫齐克”号先溯流北上,驶往美国东海岸。但是,启程的第二天,轮船就把北卡罗来纳的极北岬尖——哈特拉斯角——撇在后头,驶进汪洋大海之中。
七月里,在大西洋这一带海域,天空大都晴朗无云。只要有和风从西方吹来的时候,轮船便以海岸为屏嶂,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滑行。可惜有时候风从大海上吹过来,于是轮船就照例地颠簸起来。
如果说德·施奈克先生有一颗百亿富翁的心,壮壮实实,不会恶心,那么,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的心可就不然了。
这是他们初次航海,两人都难受得要命。然而,他们对投身于这样一次远征却没有片刻的懊悔。
晕船把他们都弄垮了。那两个未婚夫妇是否利用了他们不舒服的机会,那就不必去说了。他俩可一点儿不晕船,所以,当父亲和舅舅在那该死的阵阵颠簸下痛苦呻吟之际,他俩却在追回那失去了的大好时光。他们只有去细心护理两个病人时才离别一下。然而,每次着手干这活儿,也总是挖空心思耍点儿花招。当珍妮在这儿安慰迪安·福赛思先生的时候,弗郎西斯·戈登则在给赫德尔森博士打气加油,以提高他那晃悠悠的勇气。
风浪略微小一点的时候,珍妮和他便扶着两个不幸的天文学家走出各自的船舱,带他们到轻甲板上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俩让病人各坐一张藤椅,彼此相隔不远,并且还小心翼翼地逐渐缩短这段距离。
“您身体好吗?”珍妮说着,把毯子朝福赛思先生的腿上拉拉。
“我难受极了!”病人叹道,连谁在同他说话都不知道。
而弗郎西斯则一面让博士靠在摆得妥妥帖帖的靠垫上,一面用亲切的口吻重复着:“赫德尔森博士,身体好些吗?”仿佛他从来没有给莫里斯路那人家赶出来过似的。
两个对手在那儿坐上几个钟头,只是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们的近邻而已。要给他们添几分生机,就得德·施奈克先生打他们身边走过才行。这位先生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像个对风浪不在话下的桅楼水手似的。他的头昂得高高的,俨然是个陶醉在黄金梦里的人物,对他来讲,满眼都是金子做的东西。德·施奈克先生一走过,只见一道垂死的闪光掠过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的眼睛。他们自语一般地结结巴巴吐出了几声狠狠的咒骂:
“打劫火流星的拦路贼!”福赛思嘟哝着。
“偷流星的贼!”赫德尔森先生嘟哝着。
德·施奈克没有在意;他甚至都没发现船上有他们俩。他傲然地走来走去,摆出一副拿稳了的派头,仿佛他本国行将黄金遍地,替全世界偿还一百倍的共同债务都还绰绰有余似的。
然而,轮船大体上顺风顺水。可以想见,从东海岸各港口出发的别的船只也正在北上,朝着戴维斯海峡的方向驶去,而另外还有他俩可一点儿不晕船。一些船,目的地相同,这时却正在横渡大西洋。
“莫齐克”号开过了纽约海面,没有停下来,而是航向西北,继续朝波士顿开去。七月三十日上午停泊在麻省首府面前。只要用一天时间就可以把船舱装满,因为轮船更新燃料的地方可不是在格陵兰嘛。
如果说这次飘洋过海还不坏的话,那就是大部分乘客因为方才都叫晕船考验了一番,其中有五六个人已经感到够受了,不愿再长途跋涉,便在波士顿上了岸。当然,这可既不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也不是赫德尔森博士。他们哪怕给颠得只剩下奄奄一息也无关紧要,起码这阵阵的颠簸能把他们送到流星——他们梦寐以求的目标面前。
那几位忍耐力稍差的乘客上了岸,“莫齐克”号便空出了好几个船舱。这些舱位自不乏其爱好者。他们乘虚而入,在波士顿搭上船。
可以看到他们中间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他是头几名前来看空舱的爱好者中的一个。这位绅士不是别人,原来就是阿卡狄娅·沃克太太那结了婚又离了婚的丈夫塞思·斯坦福先生。至于他在法官普罗思面前结婚、离婚的始末你们都是知道的了。
他们分离已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之后,塞思·斯坦福先生回到了波士顿。他始终爱好旅行。J·B·K·洛文赛的纪事迫使他放弃了日本之行。他曾到加拿大几个大城市魁北克、多伦多、蒙特利尔、渥太华观光了一番。他是不是在设法忘却他的前妻呢?这似乎不大可能。这一对夫妇起先合得来,后来合不来,最后反目了。他们的结婚别具一格,离婚也同样别具一格。离了婚就分道扬镳了。凡此种种,已见上述。他们无疑永远不会相见了,或者也许是相见不相识了。
塞思·斯坦福先生刚刚到达多米宁的现有首府多伦多时,就得悉J·B·K·洛文赛的轰动天下的纪事。即使流星会掉在几千法里之外的亚洲或非洲最偏僻的地区,他也会想方设法前去的。这并非因为他对流星现象深感兴趣。不过,前去看看观众不多的壮观场面,看看几百万人没眼福看到的景象,这等事倒颇能打动一个好冒险的绅士,一个特别好动的人的心。而且,他有的是钱,大可以作种种异想天开的旅行。
而眼下却并非动身到地球直径两端的对应点去。这个天文梦幻剧的剧场就座落在加拿大的门口。
因此,塞思·斯坦福先生就搭上头一辆开往魁北克的火车,接着又改乘穿过多米宁和新英格兰平原开往波士顿的火车。
这位绅士在波士顿上船后四十八小时,“莫齐克”号便进入波茨茅斯海面,尔后到波特兰海面,一直与大陆遥遥相望,而且处在信号台的信号所能及的地方。也许信号能够发来有关火流星的消息。现在,当天空无云的时候,用肉眼都能看到它了。
信号台却默不作声。哈利法克斯的信号台的话也不见得多些。这时轮船开到了新苏格兰大海港的侧翼。
有多少旅客该感到遗憾啊,因为位于新苏格兰和新不伦瑞克之间的芬迪湾竟没有一条向东或向北的出路!不然的话,他们就不必去受大风大浪的煎熬,而可以平平安安地一直驶到布列塔尼海角。病人简直数不胜数。尽管有珍妮和弗郎西斯的细心照料,但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仍然是病人之中的出类拔萃者。
“莫齐克”号船长眼看乘客如此不景气,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驶进了圣洛朗湾,以新大陆的海岸为屏嶂,经贝尔岛海峡,再进入浩瀚的大海。然后,他又横渡海峡,去寻觅那格陵兰的西海岸。打那以后,航行就平静得多了。
八月七日上午,信号指明康福特海角在望。格陵兰的陆地末端略略偏东,在非尔威海角那儿。北大西洋滚滚而来的海浪,都撞碎在这个海角上。这些浪涛咆哮着,来势汹汹,新大陆和冰岛海边勇敢的渔夫们对此真是领教得太多了。
幸好轮船并不打算沿着格陵兰的海岸溯流而上。这一带海岸几乎是无法停靠的。它没有一个可供停泊的港口,而且巨浪排空,惊涛拍岸。相反,在戴维斯海峡里,避风港却不少。要么在峡湾的尽头,要么在岛屿的背后,都很容易找到避难之处。除了南风迎面吹来的时候,航行是平安而顺利的。
轮船还在继续渡海,不过乘客们已毋须叫苦了。
这部分格陵兰的海岸,从非尔威海角起直到狄斯戈岛为止,沿岸大体上都是原始的悬崖绝壁。它们高高地耸立着,挡住了海风。甚至在严冬时刻,海岸线也不会被北极寒流所带来的冰块所堵塞。
就在这样的天然环境中,“莫齐克”号的螺旋桨转动如飞,在吉尔伯特港湾的海面上破浪前进。它来到戈德霍普停泊了几小时,船上的厨师可在这儿弄到大量的鲜鱼。格陵兰的老乡们难道不正是从大海里获得主要食品的吗?接着,“莫齐克”号又相继驶过霍尔斯泰因斯堡港和克里斯蒂安斯霍普港的外口。这些小市镇都深深地幽禁在高大的岩壁之中,其中第二个小镇隐藏在狄斯戈湾的尽头,以致谁都猜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都是广大渔民的非常好的退路。这些渔民都是乘风破浪,穿过戴维斯海峡到这儿来追捕鲸鱼、一角鲸、海象、海豹的,他们往往一直登上巴芬海的终极边界。
这只轮船从八月九日凌晨起就抵达狄斯戈岛。这个岛屿是这一带所有岛屿中最重要的一个。这儿的岛像散了串的念珠似的,一颗颗地散落在格陵兰海岸的沿线。由玄武岩构成的悬崖林立的狄斯戈岛,其首府叫做戈德豪恩,它建立在岛的南岸。这个站头不是由石屋构成,而全是些木屋。这些木屋都有近乎方形的梁墙,墙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沥青,以防空气透入。这个黑乎乎的小镇处处点缀着红瓦朱窗,黑里间红,分外显眼。弗郎西斯·戈登和塞思·斯坦福作为未对流星着迷的旅客,对这小镇留下了强烈、鲜明的印象。在数九寒天,这儿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呢?你要是向他们担保,这儿的生活和斯德哥尔摩和哥本哈根的家庭生活差不多,这将完全叫他们感到诧异。某些房子,虽说家具陈设简陋,却丝毫不失其舒适之处。房子里有客厅、饭厅,甚至有图书室,因为这个原籍丹麦的“高等社会”(要是可以这么表达的话),并非粗俗少文之邦。当局在这儿派有一名代表,代表那设在乌贝尼维克的政府。
“莫齐克”号开过了狄斯戈岛,然后,于八月十日晚上六时左右前来停泊在乌贝尼维克市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