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章里,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虽然全力以赴,却只能在报纸上得知有关他们的流星的消息
那两封盖上三处火漆印挂号邮出的、致匹兹堡和辛辛那提天文台台长们的信,所得到的答复只是来信已收以及已将上述信件存档的通知书。那两位当事人也只要求如此。两人都打算尽快重新找到那颗火流星。他们不愿相信,那颗小星会消失在天穹深处,远远摆脱了地球的引力,因而再也不能出现在月亮与地球轨道之间的区域里。不,它们在确定的规律支配下,会回到威斯顿的天空的。他们可以在它经过时捕捉住它,再次报告它的出现,确定它的坐标,并冠以它的发现者的大名而使它标入在星象图上。
但谁是发现者呢?这一点极其微妙,连所罗门也不免感到难以明断。当火流星再次出现时,他们两人都将提出对这项成果的要求。要是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尔森知道这种危险的局势,他们肯定会祈求老天让这颗倒霉的流星等他们成婚之后出现。而同样肯定的是,赫德尔森太太、露露、米茨和这两家的所有朋友也会衷心和他们一起这样祈祷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一点这种情况,虽说两位对手越来越忧心忡忡,大家也发现他们这种心情,却无法解释这一点。莫里斯路的那座房子的居民们中间除了赫德尔森博士,谁也不为九霄云上发生的事去忧愁。事情倒是有,而且不少:作客和接客,互相寒暄恭维,发通知下请帖,为婚礼进行准备和选择结婚礼品,这一切,按照小露露的说法,是可与赫尔克里士的十二个奇迹相比,而且紧张得连一个小时都不能浪费。
“嫁第一个女儿是一件大事,”她说,“大家感到不习惯。嫁第二个女儿就简单了:大家习惯了,不怕会有什么纰漏。所以,到我出嫁的时候,一切自然而然就办成了。”
“什么?”弗郎西斯·戈登说,“露露小姐已经想到结婚的事了?能否让大家知道是哪位有福之人……”
“您管娶我姐姐的事就行了。”小姑娘反唇相讥,“这可是一件需要占据您所有时间的事。别来管我的事情。”
赫德尔森太太按照她所许诺的,已去看过兰贝思路的那座房子了。至于医生嘛,要指望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您办的事情错不了,赫德尔森太太,我就交给您了。”当人家建议他去看新婚夫妇的未来住所时,他这样答道,“况且这主要是弗郎西斯和珍妮的事。”
“那么,爸爸,举行婚礼的那天您不打算从您的方塔上下来吗?”露露问道。
“下来的,露露,下来的。”
“而且挽着您的女儿的胳膊在圣安德鲁教堂露面吗?”
“露面的,露露,露面的。”
“穿着您的黑礼服、白背心、黑裤子和白领带吗?”
“会穿的,露露,会穿的。”
“您能同意忘掉您的星星,去听可敬的奥加思主教激情洋溢的讲话吗?”
“同意,同意,露露。可是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呢。既然今天天气晴朗,这是相当难得的,那就还是你们自己去吧。”
于是赫德尔森太太、珍妮、露露和弗郎西斯·戈登就让博士去摆弄他的形形色色的望远镜,而毫无疑问,迪安·福赛思先生也正在伊丽莎白路的圆塔里同样地摆弄着他那些仪器。这两个人的顽强努力能否得到报偿,那流星在第一次被发现之后,还会第二次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吗?
在去兰贝思路的房子的路上,那四人顺着莫里斯路下去,穿过宪法广场,那儿,和气可亲的约翰·普罗思法官向他们打招呼。然后,他们象几天前塞思·斯坦福等着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时那样走上爱克司特路,来到了兰贝思路。
那房子非常舒适,按照现代住宅设施的要求作了精心安排。在后面,是一间工作室和一间饭厅,都朝着花园,花园只有几英亩,然而美丽的山毛榉浓荫如盖,花坛里初春的鲜花盛开,使花园更是悦人心目。储存室和厨房按照英格鲁·撒克逊的方式安排在地下室。
二楼和一楼同样漂亮,珍妮只有庆幸的份儿了——她的未婚夫发现了这么一座漂亮的住宅,一座式样美得迷人的别墅式的房子。
赫德尔森太太与她女儿的意见一致,并且说在威斯顿其他任何一个区也找不到更好的住宅了。
等他们到了这座房子的顶层时,这个令人美滋滋的评价就显得更加公允了。那上面,是个围着栏杆的巨大晒台,从那里可以看到全城壮丽的景色,可以看到波托马克河的上游和下游,并且看到波托马克河彼岸的斯梯尔镇,阿卡狄娅·沃克小姐就是从那里出发,去和塞思·斯坦福相会的。
整个城市展现在眼前:教堂的钟楼、公共建筑的高大屋顶和树木的葱翠的梢顶。
“这儿是宪法广场,”珍妮用小望远镜看着说,是弗郎西斯建议大家带上它的。“那儿是莫里斯路……我看到我们家了,还有那方塔和迎风招展的国旗!……瞧!方塔上有人。”“那是爸爸!”露露毫不犹疑地断言。
“除了他没有别人。”赫德尔森太太也宣布道。
“就是他。”小姑娘肯定地说,并把望远镜不客气地拿了过来。“我认出他来了……他在摆弄望远镜……你们看着吧,他决不会想到把望远镜对着我们这边的!……啊,要是我们在月亮上就好了!“露露小姐,既然您看见您的家,那您大概也能看到我舅舅的家吧?”弗郎西斯打断她的话说道。
“当然喽,让我找找看……我可以从他的圆塔上很容易就认出他家来,……它应当在那个方向……等一等……好!……在那儿!……我找到了。”
露露没有搞错。那正是迪安·福赛思的房子。
“圆塔上有人……”她注意地看了一分钟后说。
“肯定是我舅舅。”弗郎西斯说。
“他不是独自一人。”
“那是奥米克隆跟他在一起。”
“用不着问他们在干什么。”赫德尔森太太补充说。
“跟我爸爸一样。”珍妮略带忧虑地说,因为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的暗中竞争总是使她有点不安。
看过房子,露露最后一次表明她完全满意之后,赫德尔森太太、她的两个女儿以及弗郎西斯·戈登回到了莫里斯路的家里。第二天,他们将和房主签立租契,然后就操持家具的事,以便在五月十五日以前一切准备就绪。
在此期间,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也不会浪费一个小时。他们为了寻找那颗固执地不再露面的流星将付出多少体力、精力,又将经过多少次好天气里夜以继日的观测啊!……
直到现在,尽管两位天文学家勤奋观测,却都白费精神了。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那颗流星都没在经过威斯顿上空时被人捕捉到过。
“它能在这里经过吗?”有时迪安·福赛思在他的天文望远镜的目镜前面站了半天后这样叹息道。
“会经过的。”奥米克隆泰然自若地答道,“我甚至要说:它正在经过。”
“那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它呢?”
“因为无法看到它。”
“这不遗憾吗?”迪安·福赛思叹道,“不过,归根结底,如果我们无法看到,那么大家都无法看到……至少在威斯顿是如此。”
“这是绝对肯定的。”奥米克隆断言。
主仆两人便这样推论着,而他们这些话在赫德尔森博士那里则是以自问自答的方式说出来的,由于这么多天来的毫无结果,后者的失望程度看来并不亚于前者。
这两人都从匹兹堡或辛辛那提天文台那里得到了回信。关于三月十六日在威斯顿上空北部出现一颗火流星的通知已经记录在案。来信还说,至今为止,还无法找到这颗火流星。不过,一旦看到之后,他们会马上通知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
当然,这两个天文台是各自给他们回信的。他们并不知道有两位天文爱好者都将这个发现的荣誉归于自己并要求承认自己是首先发现流星的人。
收到这个答复之后,伊丽莎白路的圆塔和莫里斯路的方塔理应免去那令人精疲力竭的寻找工作了。因为天文台拥有更强大也更精确的仪器,如果那颗流星不是个游荡的天体,如果它沿着一个封闭的轨道运动,总之,如果它在已经观察到过的同样条件下回来,那么匹兹堡和辛辛那提的各种望远镜完全可以在它经过时捕捉到它。因此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本来应该明智地信赖这两个著名的天文台的学者们的。
但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是天文学家,而不是明哲通达之士。所以他们仍然努力地继续着他们的工作。他们甚至越干越有劲了。他们虽然相互间根本不谈自己的担忧,但都已预感到他们两人正在追逐同一个猎物,害怕被人占先的心情使他们一刻也不得安宁。妒忌咬啮着他们的心灵,两个家庭的关系也受到了他们这种精神状态的影响。
确实应该感到焦急。他们的疑虑一天天成形起来。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过去那么亲密,如今却不相来往对两位未婚夫妇来说这是多么难堪的处境啊!然而他们仍然天天会面,因为不管怎样,莫里斯路那座房子的大门,还是对弗郎西斯·戈登敞开着的。赫德尔森太太依然对他表示同样的信任和友谊,但他清楚地感觉出赫德尔森先生当他在场时,总显得很不自在。而当别人在西德尼·赫德尔森面前谈起迪安·福赛思先生时情况就更不一样了。博士变得脸色苍白,继而又满面通红,眼睛里射出闪电似的光芒,随即又被垂下来的眼皮遮住了。在迪安·福赛思身上大家也同样发现这些令人遗憾的、暴露出他们之间的反感的征兆。
赫德尔森太太徒劳地试图了解这两位过去的朋友之间,这种冷淡甚至是反感的缘由。她丈夫只是答道:
“说也没用,您理解不了……但我真没想到福赛思会这么干!”
他干了什么?无法得到任何解释。连露露这个被宠惯的、有求必应的孩子也什么都别想知道。
她倒是曾建议到福赛思先生的圆塔去缠磨他,可是弗郎西斯使她打消了这个主意。
“不,我怎么也想不到赫德尔森竟能对我做出这种行为来!”弗郎西斯的舅舅(和博士一样)所肯作出的唯一回答肯定只能是如此。
当米茨冒险去问福赛思先生时,他对她的态度就是个证明。
“多管闲事!”他生硬地对她说。
既然迪安·福赛思先生敢于对令人生畏的米茨这样说话,那就说明局势确实很严重了。
至于米茨,(用她那形象生动的话来说)她大吃一惊,不得不咬住舌头“直咬到骨头里”,以免对这样的冲撞作出回答。关于她的主人,她的意见是明确的,并不隐讳。她的看法是,福赛思先生疯了,她用他在用望远镜进行观察时不得已而采取的某种不舒适的姿势,再自然不过地解释了这一点。特别是在观察天顶某些部分时他不得不倒仰着脑袋。米茨假设道,在这种姿势下,福赛思先生的“脑脊背”里有什么东西给搞断了。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由于奥米克隆说漏了嘴,大家终于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主人发现了一颗非同小可的火流星,他担心赫德尔森博士也有同样的发现。
原来这就是这场可笑的不和的原因!一颗火流星、一颗陨星、一颗游荡的星星、一块石头,就算是一块大石头吧,不管怎样总是块石头,一块简简单单的卵石,可是弗郎西斯和珍妮的结婚彩车却说不定要在上面撞碎了!
所以露露就毫无顾忌地,让“那些流星和天上的那整套玩艺统统见鬼去”了。
时光在流逝……,三月份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让位给了四月。成婚的日子不久就要到了。但在这以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么?直到现在,这个可悲的竞争还仅仅是建立在推测、假设的基础上。假如有一个不可预见的事件使它成为正式的、明白无误的,假如一场冲突使两个对手处于敌对的地位,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些很有理由的担心并没使婚礼的准备工作停顿下来。一切都将准备妥当,包括露露小姐的连衣裙在内。
四月的头两个星期,在极其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过去了:刮风下雨,满天阴霾,连日不开。太阳也罢(那个季节里它在地平线上划出一个相当高的曲线),月亮也罢(那时正是满月,它本该光照人间的),什么都没露面,更不用说那找不到踪影的火流星了。赫德尔森太太、珍妮和弗郎西斯·戈登,并不想抱怨无法进行天文观察。最讨厌风雨的露露对这样一个持续不断的坏天气却比在大晴天还要兴高采烈。
“但愿直到举行婚礼那天总是这样。”她一再说道,“但愿在三星期内仍然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最小的星星!”
与露露的愿望相反,这种天气结束了,在十五日到十六日的夜间气象条件变了。一阵北方吹来的和风驱散了所有的云雾,天空又变得澄澈宁静。
迪安·福赛思先生在他的圆塔里,赫德尔森博士在他的方塔里,又开始搜索威斯顿的天空,从地平线开始,一直到天顶。
流星在他们的望远镜前面经过了吗?……要是看到他们那副哭丧着的脸的话,是决不会相信这一点的。他们同样的坏心绪证明他们都同样一无所获。事实上,这想法也许没错。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在辽阔的天空中什么也没看见,迪安·福赛思先生也不比他强。那么,他们遇到的只是个游荡的流星吗?那颗流星已经永远摆脱了地球的引力吗?
四月十九日的报纸上登载的一则纪事,使他们明确了这个问题。
这则由波士顿天文台写的纪事是这样的:
“前天,四月十七日,星期五,晚上九时十九分九秒,一颗大得出奇的火流星,以令人眩晕的速度,穿越西部天空的大气层。
“绝无仅有的是(而这对威斯顿的自尊心是很受用的),似乎这颗流星曾于同日同时被威斯顿市的两位最杰出的公民同时发现。
“据匹兹堡天文台称,这个火流星确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三月二十四日向该台报告的那颗火流星;而据辛辛那提天文台称,这是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于同日向该台报告过的流星。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均住威斯顿市,为该市德高望重之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