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暮之的心情恶劣透了。
本来在今天的会议上,跟几位投资方就在美国股市上市的议题达成重大突破,投资方案隐隐成功在望,但是出来时,偏偏一眼看到肖石。
经历了澳门那差点令他吐血的一幕,他已经被他搞得几乎神经衰弱。如此用心的呵护,他还是说走就走,说去送死就去送死,连一个字都不向他交待,他当他是什么?!
好,你既无心我便休!
他耿暮之还不至于没人要,也不至于非强要某个人不可。既然他这么讨厌他,他就打算从此彻底忘了他,连”流星屿”都避而不去,没想到这世界如此之小,连在自己的办公楼外都遇到他。
偏偏他又用一双那么清亮倔强的眼睛牢牢看着他,神情苍白而无辜,淡色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瞬间就要掉下泪来……看得他一阵心软,又一阵火大,是对自己心软的火大。
到了傍晚,他又被高俊和卓立凡以观看他们新买的古董瓷器为由,给骗到高俊的别墅。
在一阵愚蠢的音乐声中,一大群人(亲戚、朋友、同事)手持蜡烛像鬼一样冒出来,捧着一只丑到极点的奶油蛋糕,恶心巴拉地给他唱生日快乐歌。
其实他早就心里有数,那帮人只是想找个机会大玩特玩。果然,还没等蜡烛吹熄,他们就搞起了美式ROCKPARTY。
他的最终下场就是——独自一人坐着,在重金属乐队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一脸郁卒地吞咽那难吃到极点的生日蛋糕。
所以说,他非常讨厌过生日!
最后,在回家的路上,竟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而他的雨刷又刷不干净,不得不到加油站另换一条干净的内置橡皮条……换好皮条后,开不到半里路,轮胎突然爆了……
屋渗偏逢连夜雨,总之,一切都糟透了。所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之恶劣,恶劣到简直想骂人!
憋着气踩下刹车,BMW缓缓减速,灯光一闪,照到了自家别墅的号码……那一团蹲在门口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引擎声,黑黑的东西动了一下,是活的!耿暮之拧起眉,关上引擎,依旧开着车灯,跳下车。
漫天大雨迎头浇下,没过几秒就已淋得半湿。车灯穿透层层雨幕,将那团不明物体照得纤毫毕现。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像只狼狈的落汤鸡,入夜后雨水寒冷,他蜷着背缩着身子,嘴唇已呈青紫色,他究竟在这里等了他多久?
心情愈发恶劣,耿暮之皱眉,“你来干什么。”
看来老天爷这一天似乎还没捉弄够他,到了晚上还不放过,硬要安排他出现在他面前,该死,那家伙怎么看起来比中午的时候更糟。
“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的声音,在密集的风雨中听起来断断续续。
“是又怎样?”
“没什么,我只是……”
看对方摇摇欲坠地走向自己,耿暮之差点伸手去扶,然而,没等他动手,他就停住了脚步。
“……只是……想来向你说一声‘生日快乐’,只是这样而已。”
和他对视了一秒,承受不住对方黑眸中的压力,肖石垂下眼睑。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在肌肤上,冻僵般的入骨寒冷,但比起心里的冷,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是最后一次了吧,能这样和男人说话。
感谢这漫天大雨,可以完美地隐藏他泫然欲泣的伤心。
“本来想买礼物给你,但是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合适的……所以……”
此刻在他眼前,停不了这些像白痴一样毫无意义的唠叨的自己一定很可笑吧,悲哀的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像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和心一样。
“那个……我说完了……再见……”
才转过身,手臂就被男人抓住。
冰冷麻木的手臂接触到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强大的热量,翻搅着他几乎冻僵的胸口,令他百感交集。
“为什么?”男人沉声问。心里堵塞已久的迷雾,忽尔有了些许清朗的轮廓。
“有些事,虽然不一定对,可是我必须去做,我别无选择。”
雨珠不停从他脸颊滑落,到底是天上的水,还是他内心的液体,男人无从分辨。
“……而且,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你没有讨厌过我?”男人并不置信的口吻,“那为什么……”
“我喜欢你。”
意识到自己竟突然吐出深藏已久的告白,肖石只觉得耳际一阵翁鸣……
“很早很早……就一直喜欢着你……”
反正已经说出来了,不如干脆自暴自弃、和盘托出。他反复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重复着一种魔咒。
嘴里尝到咸涩的滋味,胸口痛到几乎胀裂……是否每个告白都像他一样悲惨?
哀伤地看着男人不动如山的身形和犀利到令人心痛的眼眸,情不自禁地走近,深深凝视,然后,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
滚烫的双唇,叠着冰冷的雨丝,强烈的对比令人心酸无比,而默默流下热泪。
“我喜欢你……
“只是喜欢你而已……”
在雨中啜泣的声音,更像受伤的猫咪的呜咽,断断续续传来——
而男人眼眸,却在刹那点燃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
浴室哗哗的水声,盖过窗外的瓢泼大雨。
瞬间弥漫开的雾气,令肖石头晕目眩,更令他分不清方向的,是眼前这个正在折磨自己的男人。
好不容易水声停歇,整个浴室就只回荡着细细的喘息,和时断时续的低泣……
告白后,就被男人霸道地拖到别墅,扔进像小型游泳池般的浴池中,不一会儿便如初生婴儿般全身裸裎,懵懵懂懂间,撕裂般的剧烈痛楚令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既痛又难堪、既疯狂又兴奋、既刺激又眩晕……承受不了太多激情的折磨,大量热泪无意识地自眼角渗下。
“你怎么还是哭得这么厉害?”
男人明显很困惑的样子,不过他的动作却并没有半点迟疑。
“不要……不要……”
他的喉咙都快哑了,泛白的指节,在他背部留下深深的抓痕。
“不要怎样?到底是不,还是要?”
男人好心情的闷笑,修长的手指摩娑过他的嘴唇,探入他的口腔,翻搅着舌中的柔软,强健的腰部却持续做着猛烈的撞击。
这一下,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能紧紧抱住他的头颈,用力夹紧他的腰。
这个姿势对肖石其实很辛苦,也许是他特别善于忍耐痛苦,也许是和他契合度特别高,第一次就能做到这一步,男人温柔地吻着他颤抖的双唇,以示嘉奖。
温水被轻轻搅动,发出有节奏的清脆撞击。
赤裸的胸膛紧紧相贴、肌肤相亲、交颈缠绵,情欲的火焰逐渐升温……胸口涌动的热情无法压抑,阵阵令人脸红心跳晕眩侵满大脑。
难以名状的快感,令他像在深海中挣扎的鱼儿,被巨浪一波波推向海底,又冲上顶峰……
嘴唇被咬破了,血腥味弥漫舌尖,泪水更是成串无意识地往下掉,一半固然是痛楚,一半却是激情的煎熬……
熊熊燃烧的情欲之火仿佛永无止尽,他迷失在他比火焰还要炽烈的眼眸中,倍受折磨,却甘之如饴。
这一夜,这份激情,像是永远不曾燃尽。
***
仿佛睡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肖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男人熟睡中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的睫毛很长,因沉睡着,而盖住了那双凌厉傲气的眼。五官的比例无可挑剔,冷漠菲薄的唇型也只会更增加他的魅力。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柔顺下垂,少了几分平时的凌厉精干,却别有一份颓废的魅力。
不过男人的睡姿不是很好,一只手绕过他头顶上方,一只手大咧咧搁在他的胸前,大腿更是毫不客气地横压在他身上,害他全身僵直地躺了一晚。
肖石的睡眠本来就不好,经过昨晚一夜的折磨,全身骨头就像散架一样,当然不可能睡得着,只在天方亮时困极打了个小盹,又立即警醒。
男人倒好,身心都得到充分满意足后,就呼呼睡去,大梦周公也。
不过,能这样看着他睡觉,真是一种无上的幸福啊。从未想到自己的告白能得到回应,本已抱着被他彻底厌恶的心理准备,谁知却发展到在他的床上醒来的情形,实在所料非极。
再迟钝如他,也终于明白过来,男人对他,并非全然无情,从昨晚温柔横溢的亲吻和热情的索求来看,他应该也喜欢他吧。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有时候言语并不是必要的。
“@#!$%&@&^*……”
不知正做着怎样的好梦,男人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清的呓语,一个翻身,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来。偏偏两人均未着寸缕,赤裸的肌肤相贴,灼热体温引发昨夜一幕幕疯狂记忆,他的脸红到几乎着火。
原先覆在肩头的被子被男人扯落,露出线条优美的肌肤,犹如涂过一层橄榄油般闪动着健康的色泽。他的肌肉贲实纠结,有着他那削瘦身躯所无法比拟的阳刚美,连绵有力肩窝像山丘般延伸,充满男人包容的成熟感。
肖石忍不住伸手,扯过丝被盖住他裸露的肩头,微一欠身,嘴唇无意擦过对方的脸颊,触到青青的胡渣。
“一大早就亲我,昨晚难道还没把你喂饱?”
耳畔传来男人轻快的声音。
视线相对,他眼眸象海水一样淹过来,美丽的、沉静的、从容的、无法估测的大海……海心深处隐隐有一簇焰火,流星般美丽的神采,倒映出他的影像。
“才没有,我只是想替你盖被子。”肖石的脸直红到脖子根。
“是吗?”
耿暮之微微挑眉,手一伸,将他揽入自己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
“疼不疼?”
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他的脸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也想对你温柔一点,不过谁让你一直哭着抱住我不放,害我兽性大发……”
“谁谁谁……一直哭着抱住你不放……”肖石一急,差点成结巴。
“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红皮青蛙。”耿暮之好心情地坏笑。
“……”
“没想到我捡了一块宝。刚见面时只不过是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谁知到了床上竟变成一团火……我都快被你融化了。”耿暮之性感的唇形微微上翘。
这个家伙有完没完,肖石恼羞交加,“不要再说了。”
“你是我得到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对方瞬间变得认真的眼神,令他不敢对视,只能又羞又窘地把脸紧紧埋入他肩窝。
从肌肤上感到他微弱的吐息,他清纯的反应令耿暮之心里又爱又怜。
真舍不得放手啊,可是昨天和外籍投资方约好的会谈,今天还要继续,而且时间真的不早了。
“你要去上班?”
见对方翻身下床,穿戴起来,肖石也想爬起来,然而全身肌肉又酸又痛,尤其是腰胯处。
“没办法,跟美国那边的投资商还有很重要的会要开,不去不行。”
耿暮之一边穿上衬衫,一边吩咐,“乖乖在家等我,你要是敢再像上次那样偷偷跑掉,我非打你的屁股不可。还有,我知道你身体很不舒服,又没睡好,等我走后,好好补个眠。晚上我六点左右回来。”
“哦。”他顺从地点头。
“我走了,不吻老公一下吗?”他一边系领带,一边厚颜无耻地把脸凑过去。
“什么老公……”肖石面红耳赤。
“那就老婆也行。”
男人的厚脸皮真是匪夷所思,拗不过他,肖石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显然是感到不过瘾,男人反过来抓住他,狠狠给了他一个几乎令他窒息的深吻。
舌尖挑逗着舌尖,唾液交换着唾液,甜蜜的气息在两人间忘我地流动……
良久,耿暮之才放开他,满意地抚着他微肿的嘴唇。
“别把眼睛瞪这么大,害我又想欺负你。”
欺负他,似乎令他心情大好。
“你哭起来的样子超可爱,今天晚上再哭给我看吧……”
如果说前一句还只是恶劣的表现,那后一句简直可以说是变态了。
“你可以走了。”
肖石怒目朝他瞪视,拎起身边唯一的武器——抱枕,后者大笑着关上门,抱枕撞到门背,缓缓跌落。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一阵淡雅的香气飘入鼻尖,是他残留在床上的气味,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用过的枕头上,肖石轻轻闭上眼睛。
他好喜欢这样的相处,心跳快得令他眩晕……从未想过,幸福的滋味竟是这般甜美。
这些都是必要的经历吧,忍耐这么多,苦痛这么多,童年父母的离异,母亲的暴烈嗜赌,颠沛流离、苦苦支撑的日子……之所以要经历这些,也许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在这里,和这个男人相遇、相识、相恋。
所以,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而且,全部都会得到补偿。
唇角溢出浅浅的笑意,他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
国际机场,出口处。
同一下午时间段抵达的国际航班有十架之多,人流熙熙攘攘,带着长途旅行特有的倦怠和焦急感,纷纷拥向出口。
温和的风中传来湿润的感觉,已将秋季,却并没有多少寒意。
纷杂的人流中,显出一位男子高大的身影。
那男子天生似乎就是个发光体,即使在千万人流中,仍然熠熠生辉。不少爱慕的视线纷纷投注于他身上,他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丝毫不为所动。
出门后,迎着扑面而来的清朗天宇,男子深深吸一口气,阖上眼睑……
人群自身边分流,由风声传递到耳畔的语言,带着熟悉的乡音。
这个地方有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痛……一切的一切,魂牵梦萦,总是在夜里,反反复复折磨他的好梦。
小纯,我回来看你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在想念我?
睁开眼,男子露出宛若新生般迷人的笑容,却又在那几乎无人能挡的笑容下,溢出一丝深深的忧伤。
修长的手臂一扬,一部TAXI应声停至他面前。
“您要去哪里?”司机笑容可掬地问。
“莱茵堡。”
淡淡吐出这三个子,男子钻入车内,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