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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辉暗自琢磨。

不过刀工这玩意,够用就好,一个厨师最终能否赢得食客的青睐……靠的可不是做菜过程中单独的某样东西。

“对了——”商怀砚单刀直入,“我看你不认识白棠,怎么会直奔白棠过来?”

袁辉将目光停留在了坐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对易白棠充满战斗欲望,却不讨厌笑容亲切的商怀砚。想了想,他笑道:“我确实没有真正见过易白棠……不过,你过去的生命中,有个‘邻居家的孩子’吗?”

商怀砚耸耸肩:“我大概就是‘邻居家的孩子’。”

袁辉坦言:“易白棠就是我生命中‘邻居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总像阴影一样时不时蹦出来提醒我一下。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自认在厨艺上面没有一百分也有九十九分,所以我过来打败这个邻居家的孩子,证明我自己来了!”

第96章鱼穿牡丹。

各自有了默契,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做了。

当天九点,有棵树餐厅打烊之后,袁辉又叫来了四五个人,全是自己的厨房搭档,里头有二锅三锅,杂工砧板,还自带了两个专门上菜的餐厅侍者,转眼间就将自己的一套班子给组了起来,并将整个餐厅连同厨房一划二位,占据了左半边位置作为自己明天的根据地。

再接着,袁辉的人碰头讨论,一个个似乎胸有成竹,你一眼我一语,没半小时就将明天的菜单大体落定。

袁辉等自己这边的讨论声告一段落,冲易白棠挑挑眉梢:“明天算一整天?”

易白棠坐在这边等了半天,就等对方商量好,他抱着胳膊,懒懒嗯了一声。

袁辉:“中午五桌,晚上五桌。”

易白棠:“嗯。”

袁辉:“一席十个人,全部从进来有棵树餐厅的客人中随机挑选邀请。每席十道菜,我们两人一方五道菜。”

易白棠:“嗯。”

袁辉:“每一个人只有一票,只能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一道菜,这道菜是谁做的,就算谁得票,最后统计,票数多的人赢。为防止最后两方一样多,十桌的其中一桌,多安排一人入席。”

易白棠:“嗯。”

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白天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袁辉有点疑惑,仔细盯着靠在吧台前的易白棠看了一眼。就见从厨房出来的商怀砚端着杯水,凑到易白棠身旁悄悄说了一句话。

商怀砚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半个餐厅,袁辉听不见。但他无聊的时候学过口语,完全能够看见商怀砚一字一顿地说:“来,喝杯水,别犯困了,他们讨论好了,我们可以回家睡觉了。”

这句话落,袁辉眼睁睁看着一脸冷淡靠在吧台前的易白棠身体轻轻一震,眼中一抹流光转过。

袁辉:“……”

麻痹,这人刚才难道在睁着眼睛打瞌睡吗?!

易白棠:“行,就这样,明天十一点见。”

麻痹,话都多起来了,这人刚才果然在睁着眼睛打瞌睡!

袁辉从牙缝中说:“明天见,呵!呵!明天可不要睡过头了!”

说着,他一招呼,跟着他来的那群人全抢先一步,呼拉拉离开了冷清清的餐厅。

一扇敞开的玻璃门,一边人还在光线之中,一边人泰半融入黑暗。

本来要关灯关门的易白棠听见袁辉最后一句话,调转回头,神情奇怪:“你真是自信。”

将要离去的袁辉也转回了头。他半边身子站在黑暗之中,看着易白棠,忽然笑起来,轻轻摆了摆手:“我当然自信了。因为我什么都知道,而你……”

摇摆的手握成shǒu • qiāng模样,袁辉将手指对准易白棠,轻轻一“砰”。

“什么都不知道。”

夜色漫延开了,吞没了站在黑暗边缘的最后一人。

第二天一早,有棵树餐厅如常开业。

但今天来有棵树餐厅吃饭的众人突然发现往常只有一人的迎宾变成了两人,两位迎宾一左一右站在有棵树门前,笑容可掬地将连夜排版并印刷出来的宣传广告递到每一位食客手中,同时解释:“客人好,今天餐厅中有一项突发活动,既新大厨免费试吃活动,只要您愿意做一位菜肴品尝者,并在吃完东西的最后留下自己认真的评语,您就能在餐厅中吃一顿免费席面!”

“专业大厨操刀,全程免费试吃!”

“只要留下您宝贵的评语,只要留下您宝贵的评语,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选五十个人,只选五十个人,手快有,手慢无——”

十五分钟后,两个迎宾一同喘上一口气,快手快脚将那一叠宣传广告全部收进柜子里,再转头看着做得满满当当的餐厅,感慨说:“还不到十一点半,人就差不多齐了,我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照这个火爆程度,我看开分店的日子也快来了。”

“你说,现在这个局面,究竟是商总的营销手段过关呢,还是易厨的厨艺好……”

“易厨,易厨,百分百易厨!”两个迎宾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厨房的小卞路过,义正词严插嘴,“世上那么多老板,做得风生水起的饭店有几家?大家来饭店不是吃味道,难道是吃营销的?再说了,看商总平常的样子,相较于发展餐厅,他更爱把自己当成个招财猫般吉祥物摆在易厨身旁。”

两个迎宾略一思考,深觉有理。

她们顺便打听:“新来挑战的那个人怎么样?”

小卞满不在乎一笑:“尽在掌握之中。”

两个迎宾忽然一声惊呼:“哎呀,他们开始上菜了!”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小卞连忙转头,就见餐厅之中,两个不属于自己餐厅的服务员端着一个个盘子,在人群中熟稔地穿行而过,来到五张大桌子之前,微一弯腰,第一道菜肴已经呈上桌面。

银质的罩子掀开,蓝底彩绘牡丹的盘子上边,来自袁辉的第一道凉菜呈现在众人眼前:糯米糍粑做鱼身,由火腿片出的摇曳鱼尾与鱼鳍,再在软软嫩嫩、一掐能出水的鱼身前段点两颗红珠子似的眼睛,一头憨态可掬的胖金鱼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样的胖金鱼在盘子中一共有三头,环绕在圆盘的边沿,尾巴冲外,脑袋冲里,照着盘子中央一朵巨大的形似花苞的东西游动而去。

胖头鱼确实可爱,但中间的黄色的花苞就有点意味不明了。

坐在餐桌旁的客人左看右看,没谁先下手,这菜可不好下手!

端菜上桌的侍者动作并没有结束。他就手在花苞顶端轻轻一抽,一根透明的丝线从花苞花蕊中被抽出。

变化正在此时发生!

巨大的椭圆花苞突然开始舒展花瓣,像一位本来装扮臃肿的少女,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一旋身,将身上所有臃肿的、多余的衣衫全部旋转来开,而后,它们全成了她华美灿烂的宽幅裙摆。

一层、两层……三层、十层。层层叠叠地花瓣旋转着盛放开来,露出中心最娇嫩的花蕊,花蕊之中又一层浅浅的水,水中还有半头栽入了其中的胖头金鱼,仿佛钻进里头的它已醉入水中。

这时,上菜的侍者方才一笑:“第一道菜,鱼穿牡丹。”

第97章你最喜欢的一道菜。

最先摆上桌的肯定是凉菜,但鱼儿穿行于雍容的牡丹之间,真仿佛那并非一道开胃佳肴,而是枝头盛放的牡丹被厨房里突发奇想的厨师摘了下来,摆在盘中,供人赏玩,乃至这一盘里真正可以吃的,似乎就只有傻头傻脑的糯米胖头鱼了。

但这错觉很快被第一位尝了花瓣的人打破。

这位穿着入时的女士用筷子夹下了第一朵花瓣,花瓣鹅黄,离开花朵时还微微颤了下,边缘微卷,花沿染色,和真正的花瓣并无二致。

她不太确定地将这多花瓣放入口中,尝了第一口,就叫道:“这是醋酿萝卜!”

一口脆爽的醋酿萝卜下口,还沉睡的脾胃突然苏醒,饥饿冲上脑海,周围的香气,眼前的形色,都如同多了只无形的钩子,齐刷刷探入心底,勾得人心痒痒起来。

第一道凉菜的上桌正式拉开了这一场比赛的帷幕。

随后,侍者穿行不停,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面。清一色的蓝底牡丹缠枝瓷盘摆满圆桌,在磨砂的转盘上次序展现在众宾客眼前,一盘一句唱,一道一花色:“鱼穿牡丹花中戏,五色玛瑙掌中绽,富贵雀巢虾咕咾,香香瓜中珍菌盅,一斛白玉一斛珠!”

五句念完,来自袁辉的五道菜色一一上齐。

第一道是凉菜,第二道是汤。

汤用同样的牡丹花大碗盛放,里头放有红白粉紫黑五色肉丸,虽是简简单单一道菜,但汤清如水,汤中肉丸依颜色深浅聚攒成花,最中心的一粒肉丸是黑色,向外依次为紫色、红色、粉色、白色,一共十粒,团团圆圆,正是十全十美。

第三道菜是一道荤菜。

以一整个宛如花开的雀巢做底,中间微凹处盛放龙虾肉与咕咾肉,龙虾肉与咕咾肉是分开炒的,一味清淡,一味甜酥,两相结合正相宜。

第四道菜轮到蔬菜了。

成熟的金黄香瓜挖去瓜肉与瓜心,将各种菌类、笋类等山珍一一加入,又用特调好的汤底上锅蒸煮,等端上来一掀开瓜盖,如同水果又如同花卉的气味随之氤氲,清香扑鼻。

最后一道白玉珠就简单多了,做了这么多夺人耳目的的菜肴之后,袁辉上了简简单单一碗饭,米饭粒粒如白玉。

一桌十道菜,一人五道菜,不管是易白棠还是袁辉,对于菜单的大体安排都是如此:一道凉菜,一道海产,一道荤,一道素,再来一份主食,相较于袁辉以牡丹为核心的整桌菜,这一回,易白棠并没有做出太多的改变。

他选择了一套自己常用的全白骨瓷,按照一贯懒得取名的优良传统,在每做完一道菜之后,就指着菜的主料简单说:“生虾片,乌鱼蛋汤,三宝鸭,上汤双菜,噪子面。”

前来拿菜的服务员低头一看:虽然每一样菜也延续着易白棠一贯的作风看上去十分漂亮,但今天的易白棠显然是朴实的易白棠,既没有搞出上次《老干妈》来这里拍摄时的气球食物,也没有搞出和泰德楼比试的彩虹面……

她小心翼翼建议:“易厨,我们要不要也取个好听点的名字?我们可以群策群力……”

易白棠冷淡瞟了这人一眼。

说话的人:“没没没没事了!我这就端出去!”

半个小时之内,一共十道美味,依次上桌。

不管是来自易白棠的菜肴还是来自袁辉的菜肴,俱都一端上桌就被在座的客人直接清盘。

等到最后热腾腾的噪子面呈上来,众人先吃一口面条,再喝一口浓汤,只觉得一股热气滋养五脏六肺,让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美味的众人纷纷靠倒在椅子上,捧着饱胀的肚子,舒舒服服“吁”上一口气。

吁——真是舒服啊,一点没有吃普通酒宴那种满桌子好料但回家还要煮粥煮面填肚子的尴尬,没想到前来试吃而已,居然能吃到一顿这么好的酒宴,不管用料还是口味,都非同一般啊……反正比那些一桌上万的大餐厅主厨酒宴味道好。

难道这就是老话所说的高手在民间?

一桌子上,各自不认识的食客在内心暗想。

或许是这顿味道绝佳的酒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哪怕此前从来没有见过面,这些陌生人也不由小声讨论:“不知道这家的主厨做不做宴席生意?”

“这个餐厅太小,承办一些超小型的生日宴会或者其他什么还可以,但是一开几十桌,估计不行。”

“也别这样想嘛,我们完全可以把主厨团队外聘啊,只要自带场地就行了。”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一起用意犹未尽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狼藉的杯盘……接着,就见刚刚送菜上来的服务员一左一右,拿着调查表分发下来。

众人一看,只见发到手上的调查表简简单单,上面是是十道菜菜名,下面是供人填写的一道横线,横线上供人填写这一桌宴席中最满意的那一道菜肴。

食客们拿到调查表,一半的人内心第一时间闪现自己印象最深刻的菜肴,一半的人则犹犹豫豫,觉得好像这也好,那也好,为何非要评出一个最喜欢?评前三喜欢行不行……

然后他们按着自己记忆最深的那道菜搜索菜单,只见:我喜欢最初的牡丹凉菜——鱼穿牡丹。

我喜欢最后的噪子面——噪子面。

我喜欢那道肉丸汤——团花玛瑙。

我喜欢这次的鸭子——三宝鸭。

食客们:“……”

他们再看看配合着诧异的菜单名明显不同款的碟子,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了,以调查表遮脸,小声讨论:“你说这盘宴席是不是两个打对台的厨师上的,这风格差别有点大啊……”

“如果不是打对台的厨师上的,那就是一位擅长精分的厨师上的。”

“我说你们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也许一套菜是主厨上的,一套菜是二厨上的呗,没见它们的味道其实很统一吗?都是淮扬菜独有的清淡味儿。”说话的是一位肥头大耳的食客,一般拥有这种身材的人,或多或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他现在就摇头晃脑,一拍肚子一层波浪,“不过清而不寡,淡而有味,好多年没吃到这么漂亮正宗的淮扬菜了!”

旁边就人侃道:“合着您还是个老饕?那您来说说,这桌子上哪道菜做起来最不容易?”

胖子笑嘻嘻:“不敢不敢,菜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