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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章
回程,江珏的高兴怎么都掩饰不住。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场,像风吹落柔软樱花瓣,洒满人间。
温如扇坐在副驾驶，嘴角也挂着笑意。
她高兴江珏的高兴。
他仍是个单纯容易满足的孩子,不是吗？
或许,她应该尝试从不同角度，去理解江珏沉迷极限运动的行为。
她在他面前,是如此的温软乖巧，并不像一个热爱追求刺激的年轻人。
不愿急急捅破那层窗户纸,温如扇笑说：“等秋天到来,我们工作室会组织团建,不过我参与的不多。有些项目我觉得挺可怕的，你觉得呢？”
江珏眼底笑意闪了闪：“我还好。”
温如扇嗯了声：“男生胆量比较大吧，我是个很胆小的人。”
江珏笑容彻底收敛，他眉眼笼上一层忧虑,与心虚。
红灯，江珏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他侧眸望着温如扇,目光像是在精细描绘她的轮廓。
如果她害怕,如果她担心。
他当然可以摒弃所有令她不喜的行为。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珏从未想过,在充满晦暗的那段日子里,被他纯粹当做发泄、或者只为寻求解脱的行为，会如此受欢迎。
他被动地成为主角，为自己、为朋友,得来利益。
反正他无所谓。
怎样都无所谓。
那就随便好了……
但在弥城所做的决定，是他荒诞人生之中，最认真最虔诚的决定。
一无是处的他，阴差阳错得到的这些，似乎可以成为助力，助力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在外界看起来是成功人士的那种人，是可以配得上温如扇的那种人。所以，他开始觉得，每次的极限运动不是终止，而是开始。
可他好像还是有病。
他还是有无法控制情绪行为的时候，譬如刚才。
攥紧方向盘的手，隐隐开始颤抖。
江珏清醒地第一次感到害怕与恐惧。
如果没有温如扇的那则简讯，他会不会疯狂潜入海底，彻底放纵自己的阴暗？
极限运动里，最危险的不是外力因素，而是个人心理与情绪。
他可能会死。
曾经无数次，他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时，想的是，如果解脱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现在，他竟然开始畏惧。
他想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实现梦想的机会。
他有梦想了。
他的梦想，是她。
……
绿灯，街道停止的车辆开始通行。
江珏笑着望了眼温如扇，温声说：“如果你害怕，那不要尝试，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温如扇几不可察地皱眉：“可我看到别人尝试，也会觉得害怕。”
江珏抿唇：“别看。”
温如扇安静片刻，说：“好吧，我不看。毕竟喜欢什么是每个人的自由，不能我不喜欢，我就去否定它。它既然存在，肯定就有存在的意义，对不对？”
江珏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并不单纯属于喜欢的定义。
这个话题终止了。
他们开车到生鲜超市，买了些牛肉与蔬菜。
回到家，江珏鼓起勇气，对在玄关换鞋的温如扇说：“我不觉得做饭是件很麻烦的事，我喜欢有人等着我下厨，再和我一起吃饭的感觉，所以……”
温如扇觉得她理解了江珏的意思，于是掀起眼皮问：“你不想我请阿姨帮厨？”
江珏轻嗯了声，拎着食材走入厨房。
温如扇留在客厅。
她定定望着厨房内忙碌的那道身影，莫名恍然。
难道江珏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和她赌气，然后离家出走吗？
就算不是百分百如此，好像也是有和她赌气的成分的。
温如扇哭笑不得。
她揉揉头发，觉得这实在是一个误会。
慢步走到厨房，温如扇站在玻璃门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什么，我是不太喜欢做饭的人。所以，我以为……”温如扇讪讪放低音量，对江珏解释，“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哪怕愿意做饭，但对于这种行为，其实也挺勉强的。”
正在切土豆的江珏低垂着头，眼底是逐渐弥漫开的笑意。
把均匀的方块土豆放到一旁，江珏抬眸：“我不勉强。”
温如扇点点头，她略尴尬地把视线投向远处：“不过都有例外的时候嘛，等你不想做饭时，你就直接跟我讲，我们去外面吃。”
江珏颔首道好。
把事情说开，温如扇总算舒坦。
晚饭江珏煮的牛肉土豆，还有辣炒蛤蜊和时令蔬菜。
温如扇居然吃了两碗饭。
等吃完，她才盯着碗底，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珏以为温如扇怕长胖，说：“你身上就算再多点肉，也一点都不胖。”
温如扇嗔江珏一眼：“男人这种话最不可信。”
江珏干咳两声：“可我觉得，你可以再胖点。”
昨晚抱着她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她很瘦，腰过于纤细，他一只手，环住还有多余空间。
温如扇正要说话，丢在沙发的手机发出一阵音乐声。
是苏丹禾的视频邀请。
温如扇睨了眼乖乖坐在餐桌边，正在解决剩饭剩菜的江珏，勾勾唇，直接点击接受。
略昏暗的背景里，是苏丹禾画着精致妆容的脸。
苏丹禾最近拍摄的是一部古装电影，所以她身上还穿着绿色系汉服。
温如扇问：“没收工？”
苏丹禾手里拿着个小电风扇，呼呼往脸上吹：“没呢！蚊子贼多，热死我了。”
温如扇哦了声：“几点收工？”
苏丹禾叹气：“半夜吧。”
“你找我什么事？”
“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找你？温如扇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
“我想吃北城陈记的卤鸭脖、鸡爪和辣锁骨。还有新鲜热乎的仙豆糕，我也想吃。”
“……”
苏丹禾吞咽着口水，往摄像头凑，盯着温如扇楚楚可怜说：“我不是要你专程给我送的意思，我是想说，你出差频率高，万一要到离我片场近的地方工作，你就顺便给我捎点吃的，好不好？”
温如扇毫不怜惜说：“你在山里拍摄，我没机会路过的。”
苏丹禾佯装抽噎，抽噎抽噎着问：“你是不是刚吃晚饭，吃的什么？”
温如扇摸着微鼓的小腹：“土豆牛肉，炒蛤蜊，还有莴苣青豆炒百合。”
苏丹禾：“嘤嘤嘤……”
视频通话的声音是外放，对于她们的对话，江珏听得一清二楚。他突然没忍住，很轻地笑了声。
温如扇朝江珏看去，两人在半空对视，温如扇也跟着弯了弯唇。
这时，屏幕里忽然出现一张男人的脸。
他站在苏丹禾身后，白色长袍下摆滑稽地系在腰间，露出膝盖以下的腿，显然热极。
不经意看到苏丹禾手机里的温如扇，男人面色陡然变了。
他迅速拆开腰间长袍，把它放下去，还拂了拂褶皱。
温如扇：……
苏丹禾注意到闯入镜头的苏涵宇，扭头问：“你拍完了？”
苏涵宇虽然是回答苏丹禾，目光却望着屏幕里的温如扇，眼神莫名含着股幽怨：“没。”
瞅他这幅样子，苏丹禾有点想笑，她恶趣味地说：“温如扇你看见没，这儿有只大型哈士奇，等着被你牵回家呢。”
苏涵宇轻哼了声，将头别过去，却没走。
温如扇只好说：“苏丹禾，你别乱讲话。”
苏涵宇似乎更不高兴，抬高音量又哼了声。
苏丹禾摇摇头，语重心长说：“苏涵宇，看在咱两都是苏家人的份儿上，我告诉你，像你这样追人是不行的。喜欢就喜欢，你别扭什么？人家明显不想搭理你，你还在这儿傲娇什么劲？你傲娇人家就能回心转意了？”
苏涵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温如扇的面色好看不到哪儿去。
余光里，坐在餐桌的江珏已放下碗筷，他低垂着眉，肯定是听见了。
温如扇觉得，当着小孩子家家的面，她这样，不太体面。
于是温如扇说：“丹禾，我有点事，咱们下次聊吧。”
怎知苏涵宇忽然把苏丹禾手机接过来，他恶劣地扯着唇说：“温如扇，你看到前男友很不自在吗？这么着急挂电话？”
温如扇：……
苏涵宇阴沉着脸又加了句：“哦，是前前男友吧，可能还是前前前，指不定还是前前前前。”
温如扇：……
似乎还嫌不够，苏涵宇继续道：“分手后，你会把每任男友都拉黑吗？还是只有我获得这项殊荣？”
温如扇有点醉醉的。
大抵从未见过温如扇吃瘪，也没见过她忍气吞声的样子，苏涵宇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温如扇，我真的挺讨厌你的，可越讨厌你，就越忘不掉你。你老实说，跟我交往那段期间，你是不是早就琢磨着踹掉我了？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还是把我当做宠物，高兴就……”
啪，温如扇猛地点击挂断。
画面里的苏涵宇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归于宁静。
非常宁静。
两秒后，耳畔传来碗筷相触的轻微响声。
江珏已起身，在收拾餐桌。
温如扇连忙起身：“我帮你。”
江珏口吻很平静：“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温如扇眼睁睁看着江珏走进厨房，她觉得，她像是一个被当众凌迟的人。
刚刚苏涵宇那番话里的她，怎么听，怎么都渣。
她会教坏小朋友吗？她会给江珏起到负面教材的作用吗？
温如扇扶额，丧气地一把将手机丢远。
整理好厨房，江珏面无表情走到客厅，坐到距离温如扇不远不近的沙发上。
他沉默地打开TV，调到新闻台，始终不吭声。
温如扇埋头把玩着手指，不时悄悄偷瞄江珏一眼。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一定不接苏丹禾的视频电话。
再度抬眸看江珏时，他亦淡淡朝她看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
温如扇尴尬地笑笑，视线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江珏弧度很轻地扯唇：“姐，我住你家，是不是挺影响你的丰富生活？我感觉你最近过得比较单调。”
温如扇：……
她觉得江珏意有所指，好在她可以装傻，权当没听懂。
温如扇正要糊弄过去，江珏却单刀直入问：“你现在和谁在交往？或者，有想要交往的对象了？”
温如扇眨了眨眼睛。
江珏望着她的目光很沉静，明明不含任何攻击与冷意，温如扇心底却、毛毛的。
她干笑着说：“阿珏，其实不是的，我呢，虽然吧，好像是和他们交往过，但是吧，这种交往，其实……”温如扇越说越觉得没法解释，虽然她和那些男人，根本没有正常男女朋友间的亲密关系，可确实也是交往了的，两天是交往，两个小时也算交往，她现在如果不承认对方的名分，那和没有担当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温如扇支支吾吾，彻底没了动静。
江珏等待片刻，忽地低笑一声，他漫不经心起身，插着裤兜往卧室走：“姐，你不用向我解释，毕竟，你看上谁，是你的事。”
温如扇：……
温如扇就这样看着江珏把房门关上，整个客厅，只剩下她一人。
TV里，新闻主播正报道着新闻，字正腔圆的。
温如扇气了片刻，很不文明地、用脚踢了踢桌角，不是，这都什么破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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