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青丘

【青丘】

议事厅中分坐着青丘最有权势的狐妖,他们不发一言,等待瑞祥指示。

瑞祥似乎不急于表态,悠闲的品着茶。

狐妖们不知所以,也拿不出像样的办法,只好沉默。

“父亲,敖坤传来信息,他快到程家了。”瑞祥之女素真见无人言语,只好率先开口。

“恩。”瑞祥把玩着手中茶盏,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父亲,早下决断才好。”素真提醒道。

此言一出,议事厅中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瑞祥还是一言不发。

“报,鸾凤宗宗主云长天携孙女云雅拜见狐主。”卫士在议事厅外高声道。

“云长天来了?”

“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狐主,将他轰走。”

“哼,胡三刚派来使者,云老鬼随后就到,难道天下妖族都要干涉青丘家事吗?”

云长天的到访,激起了轩然大波。

瑞祥斜着眼看了看议事厅中众狐妖,不禁冷笑道:“除了轰走云老鬼,你们还有什么主意?”

议事厅中瞬间安静下来。

任谁都明白,轰走了云老鬼,就意味着与魏铭身后的势力彻底决裂。安逸惯的青丘狐妖们不愿与几大势力浴血厮杀,更不愿家中晚辈犯险。

“素真,随我到门外等候。”瑞祥下了决断。

等不多时,云长天与云雅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议事厅前。

“云前辈。”瑞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狐主。”云长天还了一礼。

“素真拜见云宗主。”素真依着古礼,拜了一拜。

“时光荏苒,狐主之女也这般大了,快起身。”云长天虚扶一下,“雅儿,快些见过狐主。”

“云雅拜见狐主。”云雅将梅血剑交给青丘侍从,向瑞祥行礼道。

“看见你,如见云烈兄。可惜,可叹。”瑞祥侧过身站在门边,“前辈,快请。”

众狐妖见瑞祥甚是殷勤,纷纷上前拜见。

宾主落座之后,瑞祥说道:“云前辈是妖族柱石,来我青丘,蓬荜生辉。晚辈失礼之处,望前辈海涵。”

“狐主客气了。”云长天轻抚长髯,缓缓言道:“因我年老,时日无多,趁着还能走动,带云雅游历一番。今日路过青丘,贸然拜访,望狐主不要见怪才好。”

“前辈此言,愧煞晚辈。”

众狐妖见瑞祥和云长天说了半天客气话,全然不提妖族情势,俱都坐不住了。

“我听闻程家出了变故,不知狐主知否?”云长天见众狐妖情状,不禁笑道。

“一个炼鬼的凡人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瑞祥反问道。

“狐主没有兴趣?”云长天继续追问。

“前辈,你在怀疑青丘吗?”瑞祥的脸色变了变。

“程家的炼鬼之术自然入不了鸾凤宗与青丘的眼。”云长天收起笑容,“贤侄该明白老夫所指。”

众狐妖听了云长天前几句,都义愤填膺,想要发作。但听到云长天称呼瑞祥为‘贤侄’,知道云长天是来套近乎商量事的,俱都忍耐下来。

瑞祥自然明白个中道理,不由皱眉道:“家父已去,前辈德高望重,晚辈自然要听从前辈劝导。但那是青丘家事,前辈有些逾越了。”

“在眼下,贤侄的家事却是天下大事。”

“前辈此言何意?”瑞祥故作不知。

“魏铭小子去了程家,意在销毁功法。荡平程家,是天下苍生之夙愿,部里的元老们都是知晓的。”云长天笑了笑,缓缓说道:“如果此时贤侄放下私怨,天下必定称道。反之,天下人岂不说贤侄不顾全大局,以私费公吗?老朽今日来,就是来做说客。不为天下人,只为贤侄谋。”

瑞祥微闭双目,做沉吟状。

“想来最近时日拜访青丘的贵客很多吧?”云长天意味深长的问道。

“前辈还有何语?”

“他们的心思贤侄是知晓的。”

“他们能有什么心思?”瑞祥再次将球踢了回去。

“雅儿,你说说看。”

云雅起身,对瑞祥及众狐妖拜了一拜,“狐主,各位前辈,小女子如有言语冒犯处,还望狐主与前辈们莫怪。”

瑞祥与众狐妖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天下妖族都知晓,即使是灵异部中也是派别分立。天下大族中唯有青丘依循古礼,不涉俗世。因魏叔身世之故,青丘与云家、黄家、苗家结下嫌隙。说是嫌隙,却也在老狐主主持下了结。从那以后,魏叔遵守约定,并未在人前泄露半妖身份,侮辱青丘清誉。”

众狐妖听了云雅的话,都点头赞同。

“前些日子,关东狐族重阳前辈立家谱。狐主应知,重阳前辈与黄爷爷是故交,收魏叔为子之事在情理之中,非是关东狐族挑衅狐主。”云雅说罢,看向议事厅众妖。

“不错,是这个道理。”一个老狐妖接口道。

云雅笑了笑,接着说道:“非但不是挑衅,反而将魏叔与青丘撇清关系,此举乃是胡三太爷一片美意。”

云雅从随身背包中恭恭敬敬的取出一封书信,“祖父来青丘前,曾面见胡三太爷。太爷他许诺,不准魏叔到青丘寻事报仇。当年之事,依着青丘家规办理,并无有失公允之处。”

瑞祥闻听此言,心中一喜。他所虑者,就是魏铭复仇之事。魏铭复仇,与他交好的各势力必然参与其中。那时,青丘就成了孤家寡人。而现在,关东狐族和云家替魏铭表了态,其深意不言而喻。为青丘的长远大计考虑,瑞祥不会轻易动手。如果魏铭动手,云家和关东狐族绝不会助纣为虐。

黄家已败,苗家在当年,也只是斡旋。

没有了大敌,青丘就没有必要与那些心怀叵测的家族往来。

“前辈,此言当真?”瑞祥一边阅读胡三太爷的亲笔信,一边焦急的问道。

“难道贤侄认为我和胡三太爷是言而无信之辈?”云长天不动声色的说道。

“晚辈岂敢?”瑞祥站起身,对云长天拜了一拜道:“前辈乃青丘恩人。”

“恩人谈不上,我辈既受天下敬仰,就要为天下谋福祉。”

“前辈教训的是。”

“贤侄可有决断?”

“来人,告诉敖家,青丘不做有为天道之事。”瑞祥并不想隐瞒什么,他与敖家本无交情,何必为了妖龙得罪天下妖族。

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贤侄高义。”云长天起身抱拳行礼。

“前辈折煞晚辈了,快,准备宴席,为前辈接风洗尘。”

当晚,青丘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笼罩于青丘多时的阴霾尽数消散,固守自封、关门过日子的青丘再度恢复平静。

“难为前辈了。”瑞祥为云长天斟了一杯酒,“现如今云家只有云雅一个后人,前辈今后作何打算?”

“前些时日,我一心让雅儿继承家业,阻止她与仲羽相恋,想必贤侄也有耳闻了。”

“有些传闻。”瑞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是佩服前辈的,但蓝家变故当真惊人。”

“是呀,天下遵循祖宗规矩的寥寥无几,蓝家也是一族。蓝媚娘爱女心切,硬是变了规矩,居然让嫁于仲羽的女儿继续做嫡女。想来,你我还不如一个女子有气魄。”云长天叹道。

“前辈,我何尝不忧心?”瑞祥满怀慈爱的看向与云雅闲谈的素真,“我只有一女,百年后,青丘如何还未可知。”

“贤侄,也许你我该变一变了。”云长天无奈的笑道:“天下变了,时势变了,我们都成了顽固的老古董。”

云长天看向云雅,满怀愧疚之色。

“自从做了父亲,我时常愧悔。那时,我少不更事,行事乖戾鲁莽,全无怜悯之心。作为青丘嫡子,作为兄长,我本该劝谏父亲。但错事已做,多说无益。”

“天下人都说瑞祥阴险,说得没有错。我是阴险,我是恨他。年少时,父亲不顾青丘规矩,暗养小妾,冷落母亲。我将所有的恨都归结于他的身上,即使他母亲过世了,我还是恨他。”

“可杀了他后,我却后悔了。前辈,等青丘变了规矩,就是晚辈自刎谢罪之时。素真她不喜权位,我只想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能将我与魏铭的仇怨留给素真。”

“贤侄,你何来此语?”云长天着实讶异。

“不得不如此。”瑞祥苦笑一声。

云长天暗笑,魏铭的存在成为瑞祥心中一个结。对于瑞祥的故作姿态,云长天不置可否。

“贤侄放心,我会开导魏铭,并将你的心意告之于他。”

“多谢前辈。”

“贤侄没想过续弦?”

“此生无意。”瑞祥眼中现出痛楚之色,不愿多说。

云长天心道:“能让瑞祥挂念的唯有妻女,心无大志、心胸狭隘、懦弱怕事的狐主瑞祥将青丘置于何地?”

云长天虽然不辱使命,但也禁不住叹息。如果自己是狐主,一定不会放过魏铭这个潜在的威胁。连魏铭身后的势力也不会放过。

想及此处,云长天现心内慨叹,“合纵连横能如何?称霸天下又如何?不过水中月,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