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剑拔弩张(一)

山坡上的男人身体一震,恐惧的眼神中有惊疑之色显现。

“老爹”这个称呼是女儿小时候最喜欢喊他的,自从二十年前女儿毅然选择离开自己,到今天,他一直没有再见过女儿,更没有听到这个做梦都想要再听到的称呼。

贝颖没有朝山坡上看,她在躲避男人的目光。

虽然这些年从未与男人见过面,但却不止一次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他的消息,有几次都到了他的门口,最后却还是转身走了。

她没有选择原谅这个男人,母亲的死是最大的芥蒂,还有就是她从资料中得知,男人还在赌博,当时看到“赌博”那两个字眼,她心底里就忍不住冒起巨大的火气。

可后来火气小了许多,男人有工作,收入微薄,肺痨治疗每年都需要很多钱,这部分一直是她以慈善名义匿名捐助的,而男人偶尔赌博,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在她妈妈祭日那天多买些花。

每次赌的钱不多,甚至每次都是那相同的金额,赢一次就会在她妈妈祭日那天买一丛花铺满墓前,输了就买寥寥几朵。

每次到了她妈妈祭日那天,男人都会在墓前喝酒,与死去的爱人聊天,几乎每次一聊就是一天,当然都是男人在自言自语,每次男人也都酩酊大醉。

看到墓前醉倒的男人,她几次有冲动想上前搀扶,可最后都忍下了。

从男人这些年的赌博行为来看,赌瘾确实是戒了,每次赌博有度,一年一次也都是相同的目的,可不管是流于形式还是真情流露,她都忍受不了。

妈妈就是因为男人赌博死去的,一听到赌博,她就不自主想起倒在血泊中的妈妈,所以这些年纵使知道男人悔过了,仍是没有与其见面。

男人赌博的行为,看似是为了在妈妈祭日那天体面一点,可实际上却对她这个女儿无形中造成了一次次伤害,让那早该结疤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从那脸庞的轮廓和隐约熟悉的神色,镰刀下的男人颤巍巍不确定地说:“你是,你是贝颖?”

距离稍远,男人的声音不大,但耳力极佳的贝颖却听得很清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看着这个明显苍老的男人。

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已经从巨石上跳下来的布罗夹在两人中间,看看胆小如鼠的男人,又笑看着贝颖说:“我很好奇,你不该恨他吗?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下去陪你妈妈,早该下去赎罪了的人,你为什么还有原谅他的想法?”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贝颖眼睛微眯,一头米灰色长发无风荡起。

“真是嘴硬呢。”布罗笑笑,不以为意。

如果贝颖不在乎男人,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与他在这里废话,何况他可是对贝颖这些年做了什么很清楚,哪一年哪一天去了哪里暗中看过男人,又哪一年哪一天给这个男人拿了多少钱,他都清楚。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姆尔羙吷也好,宿主本人真正的布罗威廉姆斯也罢,都熟稔人情世故,对人心的把握和拿捏不敢说百分之百,却也是十拿九稳。

所以,当得到贝颖那些资料,他就断定,贝颖对这个男人那父亲的身份,不过是名亡实存罢了,两人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

在布罗轻笑的时候,男人却惊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贝颖,看着这个高挑女子,这一刻是感觉那么熟悉,随之而来的就是愧疚和心痛。

“你真是贝颖,真的是贝颖。”男人的声音很小很小,更是眼帘低垂,生怕惹来面前女子痛恨的目光。

贝颖眼眶有了泛红趋势,却还是忍着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那身后的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微微颤抖。

“那个对你倍加疼爱呵护的女人很早就离开了你吧,听说是死在了自己爱人手里,是这样吗?”布罗笑问道。

贝颖目光充斥着怒火,早已泪流满面的男人更是无尽悔恨涌上心头,痛苦低下头。

布罗继续说道:“早早就没了母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啊。”

“你闭嘴!”贝颖忽然大吼,情绪终于失控。

布罗象征性后踢了几步,好似被吓到了一般,然后指了指男人,温和一笑:“罪魁祸首我帮你带过来了,相比较亲情团聚我还是更喜欢看亲情相残的一幕,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手上丢掉这个巨大的筹码。”

一身气势暴动,气息都有了紊乱的迹象,贝颖被这角度刁钻的话语激得情绪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这个时候,低着头的男人忽然有了莫大勇气,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女子:“贝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每年都在你妈妈墓前忏悔,跟她保佑你平安,也希望能再见到你”

“闭嘴啊!你如果真的后悔,就不该在妈妈祭日前还去赌!妈妈是喜欢海棠花,可她不会喜欢你拿着赌博赢来的钱去买!”贝颖对着男人大喊。

男人身体又是一震,眼神惊愕,然后是苦笑:“原来你一直在。”

“我当然在!那是我妈妈!被你害的妈妈!”贝颖情绪激动,“妈妈活着的时候就一再让你戒掉赌瘾,可直到死,死了二十年,你还在赌!你让妈妈怎么安宁!”

男人被说得彻底愣住了,眼神凝滞,痛苦之色从沧桑面庞山浮现,苦涩说道:“我一直以为用这种方法能告诉你妈妈,我真的戒了赌瘾,也以为用这种方式能向你妈妈悔罪”

布罗让开了一点,给两人面对面的机会,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看着这父女争吵的一幕。

他现在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男人对贝颖有着极大的胁迫作用,只要男人在他手上,贝颖就会投鼠忌器,他拖延时间的目的也就能达到了。

听着男人的话,贝颖激动的情绪平稳了不少,眼眶泛红可表情仍是表现出一副充满恨意的冷淡:“妈妈死了二十年,有五年,妈妈的祭日你没有去,躲在老家连门都不出,是怕了还是没有脸面?口袋里分明有钱啊,怎么不去赌!赌赢了好给妈妈买花!”

“我”似乎没有想到贝颖会如此清楚,又似乎真是为自己躲在老家找不到任何借口,男人说不出话来。

女儿的话,很是冰冷刺骨,让得本就心怀愧疚的男人更是无脸辩驳什么。

大概觉得再让两人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可能是时间差不多了,布罗对贝颖说道:“看来你今天杀不得也救不得人了,今天的闹剧就到这里吧,散落的希望之树还有很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能吸收多少看你造化,算是我为自己的需求支付的报酬,有他在,你最好不要直接找我麻烦。”

“你这些话不会对令行部有一点作用。”知道单从自己角度已经输了的贝颖说道。

布罗耸耸肩:“他们能先将希望之树引起的动.乱处理好再说,这可是一件耗费精力的大工程。倒是你,不要总盯着我,有那时间不如抢着比我多吸收一些希望之树,实力强了还怕我能跑了吗?况且,你实力增长的速度可是比我恢复要快很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对于姆尔羙吷听起来语重心长的劝导,贝颖不动声色,冷声道:“我会一直盯着你!”

嘴上这般说着,贝颖心里却衡量起是不是要抢着多吸收希望之树的利弊,她仔细感知过了,希望之树确实没有问题,与当初芙尔什羙吷通过风之剑给莫凯泽使绊子不同,希望之树结构和力量层次都比起道剑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敢肯定,希望之树中的光明元素的的确确是纯粹的。

如果自己能从姆尔羙吷手中多抢一些希望之树吸收,不仅会对姆尔羙吷造成影响,还能增强自身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完全有希望做到力压。

如此细想,全是利益,毫无弊端可言。

可让贝颖担忧的是,她能想到的,姆尔羙吷不可能想不到,难道对方会眼看着自己的敌人走在自己前面吗?而且还是亲手帮敌人铺的路。

还是说,姆尔羙吷这么做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力量能尽快恢复,而不管不理会她这位光明之主?是没有威胁还是觉得能凭那个男人可以制衡住她?

种种疑虑最终随着姆尔羙吷的开口得到了验证。

已经退步来到男人身边的布罗笑道:“临走再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南美出现的这些不过是一半希望之树,另外一半,可远没有如此分散,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我在那里等着你,希望你能早点到,祝你好运。”

贝颖脸色微变。

说完的布罗双手轻微一抬,白色光芒包裹殿司和男人,化为三道白光升空离去。

自知拦不住一心想走的姆尔羙吷,贝颖没有追击,站在原地,思绪转动,思考着那个集中了另一半希望之树的地方在哪里。

一半的希望之树只是分散开来就令得南美一片混乱,若是集中在一起,纵使没有变异,单从这些树体本身蕴含的光明元素,聚集一起,都是恐怖的力量,一旦爆炸,所造成的灾难和毁灭将是不可估量。

光明王殿将那另一半的希望之树集中在一起有什么目的,那个被栽满希望之树的地方,会是非洲吗?

一切都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