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我还在想着，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化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会生成怎样好看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性格？还是会懒洋洋成天睡觉吗？
如今，她站在我面前，一袭红裙，合我心意。
我同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好，灵语。我也知道你的名字。”然后继续笑着看着她。
我太久没有这样了，也不知道我的笑看起来十分和蔼温柔。
她听到我的回答，很开心的样子，兴致勃勃地邀请我。
“那个，你觉得今天天气怎么样？我觉得还挺不错的。我知道山上有处灵力充沛的绝好去处，你想去吗？”
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击，我突然想带她去大泽荒山每一处灵力充沛的地方，每一处都曾被我母亲标记。我甚至想带她去我父母亲相遇的地方，再去那个洞穴里看看，当初的他们定情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我恼怒于自己的急躁，却又笑着开口应了她，“好啊。”
她开心地在原地跺脚，我宠溺地看着他，又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所有的狐：他们大都面面相觑，颇感疑惑；熠狐族的老家伙们盯着我和灵语，眼里满是阴骘；而知道这一切真相的灵狐族族长和大长老故作慌张，眼里却不满忧虑之色。
她继续天真无邪地对我说话，“那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不过我只能带你去，你的同伴们先让他们回去好不好？他们想看我下次再带他们过去。”
大长老说得很对，她确实有点傻乎乎的，但我却不能答应她，因为我看见身后蠢蠢欲动。
只能冠冕堂皇地敷衍，“灵狐族灵语，应天劫而生，千年难见赤色灵狐，果然与众不同。”
同时向大长老使眼色。
看见护法把她带到一边护她周全后，我才让到一边，身后早已按耐不住，双方还是开始了交战。
打斗的结果我并不关心，我回到青帝那里草草汇报了一下，就飞奔到灵狐族想要见她。
我见到了大长老，却没见到想见到的。我告诉大长老，我想要招呼灵语。
他却没有同意。甚至突然翻脸地说两方交战，我还是少来为好。
我看见他身后不远处树边的红色裙角，克制住了强行带走她的冲动。我对老头说，我不会让灵狐族消失的，我也不会放弃灵语，但我现在不能离开熠狐族。
之后的交战里，我频频向灵狐族传递消息，告诉他们熠狐何时来犯，狐数多少，好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这么多年，我身边已有心腹，我曾救了他们全家的性命，他发誓只效忠我一个。我带着他去往每一个地图上标记的地方去找她，然后让我的心腹保护她离开，藏到我事先布置好的地方。
等我杀了青帝，就离开熠狐族，甚至离开大泽荒山，去往父母亲曾说过的一处世外桃源，与她山高水长地过一辈子，我会哄着蠢蠢笨笨的她，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再与她生下一两个孩儿，让我的孩子有最幸福的童年，他们长得快也没关系，长得慢也无妨，再也不会分什么熠狐灵狐，我们只会一直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
但大长老仿佛铁了心一样地阻止我。每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刚同她讲一两句话，就被他身边的护法们带走，我只得去追。可天晓得，灵狐族逃得那样快！
我不死心地继续着，反正整个大泽荒山的角落我都一清二楚，灵语她要吸收灵力该去哪里我也谙熟于心，一样的场景反复上演着，每次我和她的对话都一般无二，每次我只能见到她短短几秒，可我从未那样快乐。
“临渊，你觉得此处灵力如何？是不是绝妙去处？”
“不是，我来过此处。”
“那我再换一处与你看。”
“好。”
不知道我第几次出发去找她，出门就遇见了青帝。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最近怎么不嚷嚷着杀我了？”
我冷哼一声，不再看他，想要离开，他却继续说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帮助灵狐族吗？就可以和那只小灵狐在一起吗？”
我怒了，转身揪住他的衣领，话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你，别，动，她。”
青帝嘲笑地看着我，“我不动她，但你有能力保护她吗？你以为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吗？临渊，你还是太幼稚了。你比你的父亲差远了。”
我手上用力，几乎贴近他的脸，愤怒地喊，“你不配提我父亲！”
下一秒，他却挣脱了我的手，我突然发现自己与他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他转身离去，“小子，想要保护就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
我想要追上他问个清楚，但是我的心腹告诉我，灵语找不到了。
我慌忙地搜寻了大泽荒山的每一处洞穴和藏身之处，却都没有找到她。
沉思良久，还有一处未寻。本来想与她一起去那儿，现在看来我不得不独自前往了，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去那里了。
当我步履慌张地到达那里时，她果然在。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石床上，乖巧可爱的样子。
看到我来，她闷闷地开口，“临渊，此处昏暗，灵力稀少，不是绝妙之处。”
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喜悦，我走近她，“不，此处甚佳，我未曾来过。”
这次大长老的护法们却没有过多为难我，也没有带她逃离。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笨拙地开口，“大长老让我出族，此后灵狐族皆归你族。但我若为灵狐，灵狐族仍在。”
我已经思绪烦乱无法思考，眼里只是她的嘴一开一口，耳边只听见她说“大长老让我出族”，我以为那个固执的老头终于同意了我的要求，喜不自胜。
我无法控制地靠近她，用手指拨了拨她脸颊边的碎发，看着她精致的面孔，笑着说，“果真灵语。”
靠的这么近，也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我的灵语，也不敢相信我可以离她这么近。
我温柔地附上了她的唇，轻轻地搂着她的腰，把她放在我的怀里，想要细心地呵护一辈子。
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浑身沸腾的血液告诉我，我爱她。
于是我把自己交给了她。
我的阿语十分温柔，她环着我的腰，蜷在我的怀里，像她还未化成人形时那样发出小小的声音。我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喘|息声回荡在整个洞穴里，若有若无的黑雾红雾笼罩着我们。
我看着她睡过去，又睁开眼醒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洞顶的青色藤蔓，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我紧紧地贴着她，感受她的身体带来的温暖，想着就这样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大泽干涸，荒山倾覆。
她想要起来，的确，我也应该早早行动了，我又吻了她一下，为她穿好衣服，然后告诉她等着我，等我回来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世间万物仿佛都在阻我，我回到熠狐族才发现，青帝亲自率领全族攻打灵狐族，灵狐族族长为止刀兵，减少伤亡，便放弃了抵抗，全族上下并入熠狐族。
大长老却死了。那么一个精明狡猾的老头居然死了。我心里五味杂陈，突然间想起阿语同我说的话。
“大长老让我出族，此后灵狐族皆归你族。但我若为灵狐，灵狐族仍在。”
她已经知道大长老被熠狐族害死了。那她为何还愿意……
我火急火燎地回去找她，连质问青帝都没顾上。
提着一颗心回到风落林后的洞穴里，却看见阿语闭着双眼倒在地上。几乎一瞬间飞扑到她的身边，探了探呼吸，摸了摸脉搏才松了口气，恢复了心跳，这才发现阿语的肚子居然变大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那鼓鼓的肚皮还在蠕动，我不禁担心我那傻傻的阿语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边懊恼自己不该抛下她独自待在洞里，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抚上她的肚子，手心触碰到的一瞬间，她的肚子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将阿语的上半身揽进了我的怀里。
黑暗中我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疑惑地睁开双眼，就看到阿语的肚子上空漂浮这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啼哭着，而阿语的肚子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颤抖着双手，将那个孩子放在手心，端详着她的眉眼，仿佛似曾相识。我的心被深深地正酣到了：这是我和阿语的孩子！
我把孩子小心的包裹好，放在石床上。将沉睡着的阿语再次揽到我的怀里，我用指尖描绘了一遍她的轮廓，又用亲吻触碰她的肌肤，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情，将她放在孩子旁边，静静地等她醒来。
阿语睁开眼的时候，我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向她道了谢，谢谢她的出现，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我的阿语还是傻傻懵懵的，我让她为我们的女儿起个名字，她唤她小豆子。
也罢，就当做小名吧。大名就叫若初。
我曾去往人间求学一段日子，听得一些诗句，其中有一句很是贴合：“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永远记得，看见她的第一眼，心底就泛起涟漪，看见她化成人形的第一眼，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但我还是学艺不精。
我同她说了话，表了心意，便想她已然知晓我的决心，正想问问她的想法，青帝派的人来叫我回族里去。我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干涉我的行动，叫我回去。我仔细想了想，便让阿语和我们的女儿一起等着我回来，转身离开了。
当时我不会知道，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第二个最后悔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