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聆风

美术馆一二层是音乐教室,三四层是美术教室。

二层里侧有几间钢琴教室,晚上的人少,祝淮惜和小麦选了最靠里的那间。

这样也省的有人从门口路过,难免打扰。

祝淮惜坐在钢琴凳上,随便弹了几个音节试了一下音。

又招呼小麦过来坐下。

小麦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食指伸出来轻轻按了一下琴键,“小惜,学校的钢琴是不是很贵?”

“没我家的贵。”

祝淮惜拉着小麦的手,给她摆好位置,“先学个简单的吧。”

“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随时喊我教你。”

小麦咬着下唇,用力点头,“谢谢你,小惜。”

祝淮惜的耐心有限,开始的时候还耐着性子教。

可小麦大抵是第一次接触这东西,又不敢多用力的碰,生怕给弄坏了。

学习进度一慢再慢。

两个小时过去也只能磕磕绊绊的弹下来几句简谱。

祝淮惜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不够。

小麦学的吃力,似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不知道祝淮惜第几次皱眉的时候,她忽然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吓得祝淮惜一个激灵,“怎么了?”

“我,我,我……”

小麦脸红彤彤的,半天也吭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觉得今天时间有点晚了,可能要先回家了。”

祝淮惜点头,“那我送送你?”

“不,不用了。”

小麦急的跟什么似的,“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家不远。”

祝淮惜坐在那,疲惫的眼神有些涣散。

还没太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麦已经抱着书包跑了出去。

“……”

她坐在钢琴凳上,手指随意弹了个熟悉的曲调。

叹了口气。

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肖邦练习曲的第一首从头弹到尾。

手感也还是那样。

看来应该不是她的问题……

祝淮惜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好不容易学的琴才几天没练就忘了。

窗外微风忽起。

她偏头正好对着窗户,刘海被吹得撇到两边。

愣了下神,一个纸飞机咻的一下从窗外飞进来,机头撞在她的脑门又掉在地上。

“……”

同样的无聊把戏她在一天之内已经经历了两次。

嘴角跟着颤了下,祝淮惜愣了许久才俯下身子,捡起来那个纸飞机。

用来叠飞机的纸张和晚自习那个手感相似,要比普通的白纸厚上一些,纸张表面还有些深深浅浅的凹凸痕迹。

左边机翼上用紫色颜料写着几个字——

“也就一般。”

也就,

一般???

漂亮的柳眉皱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形状,祝淮惜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四个字。

也就一般。

也,就,一!般?

这是在说她?

说她弹的差劲?

祝淮惜把后槽牙咬得很紧,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许久。

伸手掏出最后一块青提味的糖果含在嘴里。

又忽然撇了下嘴,把纸飞机团成团。

扬起的手臂正对着窗户。

祝淮惜动作顿了下,想起高空抛物不是什么好习惯。

扭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轻抛。

纸团砸到垃圾桶里面,力道大得垃圾桶身都跟着晃了下。

拍了拍手,她随手拎起书包肩带挎上,气呼呼的丢下两个字,“无聊。”

今天的艺体中心没什么人在,祝淮惜离开之后也没再出现过乐器演奏的声音。

她用过的那间教室灯依然开得很亮,门也大大咧咧的敞着。

穿堂风厉害的要命,把门卷的快要合上又打开,正要重重地砸在墙上。

意料之中的重击声并没能如愿划开这夜的寂静,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扶在木门边缘,在门和墙之间轻轻垫了下。

又转身轻轻把门关上。

黑色三角钢琴架在教室窗边,少年的步伐散漫,面容冷峭,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教室里面环顾了一圈。

他仰头望着敞开的窗户,插在口袋里面的手抽出,按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

熟悉的音调在这个教室又出现了一次,可惜他只弹了两句。

音调逐渐变得凌乱又令人捉摸不透。

淡青色的糖纸放在旁边,还反着光。

乐声戛然而止。

时羡半眯着眼,糖纸被他拾起夹在两指中间。

垃圾桶里面的纸团又像下午教室走廊那个。

手机嗡了声,父亲的消息跳跃在屏幕上。

【让你和祝威老头的女儿处朋友,这事办的怎么样?】

时羡冷笑中带着几分桀骜,慢条斯理的回了句——

【太一般了。】

【我看不上。】

“……”

崇云高中的艺术节一直以来都是学校特色,当天只用上半天课,下午是给演出同学彩排的时间。

大约晚上五点左右的时候,全校的学生都汇集在学校礼堂。

祝淮惜站在舞台幕布后,掀开幕布边缘朝着观众席看了眼。

台下喧闹声此起彼伏的,期待值已拉到最高,隐约还能听见靠近舞台的人在讨论她的事。

“咱们学校那个脾气不好的校花,祝淮惜,是不是也会上台表演节目?”

“欸?你听谁说的她脾气不好?”

“和她一个班的都那么说,常阳知道吧?他到处说呢!”

“……”

祝淮惜拉着幕布的手倏地用力,厚重的布料都被她捏的有些发皱。

好巧不巧的,转身时正好迎面撞见了笑得一脸灿烂的常阳。

他浑然不觉的朝着祝淮惜靠近,模样殷勤,“惜姐,怎么在这儿呢?后台钢琴抬过来了,喊你去试音呢。”

祝淮惜甚至没用正眼瞧他,垂眸摆弄着紫色小礼服的袖子。

轻飘飘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威胁,“我脾气好不好的,也用不着你到处说吧?”

“?”

常阳脚步一顿,脸上的笑也缓缓消失。

看祝淮惜那模样就知道是生气了,糟糕的是看话头还是他惹得。

脑海里面转悠了一圈,想起自己最近也就和时羡说了祝淮惜的事。

“不是,不是我主动说的,是羡哥他…他爱听你的事。”

常阳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大抵是两家不合的缘故吧,时羡对祝淮惜还挺感兴趣的。

当然,这个定论是常阳自己总结下来的。

毕竟他在时羡面前提起过的姑娘那么多,也就说祝淮惜的事的时候,他没嫌烦。

虽然,他都是挑坏话讲,比如脾气不好太暴躁什么的。

看着祝淮惜脸色暗沉下来,常阳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我也不敢和羡哥撒谎啊……”

“管好你的嘴。”

祝淮惜实在有点不理解,常阳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竟然跟个八婆似的到处讲别人的事。

这学校里脾气不好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怎么就非要说她?

“诶诶,下次注意。”

常阳拘谨的站在旁边,低着头俨然一副认错模样。

祝淮惜没想和他计较太多,只是被人背后议论脾气不好,难免有些不爽。

但毕竟人家也没说错。

她只随便说了两句就想走人。

抬腿才迈了两步,忽然想起常阳话中提起的那个人。

羡哥。

或许是参加艺术节彩排的时候遇到的人多了,最近好像总是能听人叫这两个字。

一堆男生围在一起,大哥二哥羡哥的喊着。

这人莫名像个□□头目似的。

一听就不像好人。

她脚步忽然顿住,微微侧过身子,眉毛拧了拧,“和谁说了?”

常阳愣着,没过脑子的回应她的话,“时羡,高一A班的。”

果然。

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

崇云高中师资力量雄厚,但延兴的富家子弟也就那么几个,所以学生算起来还没老师多。

每个年级都只设了S,K,A三个班。

按成绩排名分班,S班的成绩最好,人也最少,其余两个班人数基本持平。

A班风评是整个学校里面最差的。

倒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成绩不好。

而是那班里的纨绔子弟太多了,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动不动就哪里不合吵了起来。

总是一团乱糟糟。

祝淮惜撇了撇嘴,提起裙摆走得飞快。

果然啊,路过教室都要对着她扔飞机捉弄一下的人,想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还是少接触的好。

不知又过了多久,偌大的场地忽然暗了下来,照明灯光全部关掉,舞台前侧的灯在场地里面晃了一圈,最后落在舞台中央。

白色灯光自上而下盖在祝淮惜身上,她低垂着眼,抚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轻轻按下。

少女的脸庞稚气未脱的,又美得恬静。

原本喧闹的人声瞬间消失,仿佛略微急促一点的呼吸声都会打破这难得的画面。

祝淮惜眼睫微微颤动,唇角勾起的弧度刚好可以露出她浅浅的梨涡。

钢琴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每一个音节都能清晰地传到舞台每一个角落里。

最不起眼的侧门旁倚着个人,像是刚来的。

崇云高中的校服不怎么规矩的穿着,衬衫领口扣子开了几颗,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昂贵的运动鞋和昨天好像又不是同一双。

常阳咋咋呼呼的朝着他跑过来,“羡哥,你怎么在这儿躲着呢?走了,后台那边有瓜子磕。”

时羡半眯着眼,眉头蹙成一团。

盯了常阳一眼,忽地抬手,把他脑袋扳到一边。

“?”

常阳去拉时羡手腕,“羡哥,你这怎么还打人呢?”

头又要重新抬起来,头顶传来的清澈嗓音带着十足十的威胁,“别挡着我。”

“……”

常阳还奇怪时羡什么时候爱看姑娘了,仰头一看意识到台上的人是祝淮惜。

那就不奇怪了,天生的敌意总是存在的,多注意一点也正常。

微愣片刻,常阳弯着腰挪到一边,又挺直身子,瞟着时羡的表情开口,“羡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细嫩白皙的手指敲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时羡轻飘飘的盯了常阳一眼。

扯着唇角轻嗤,“反正不是昨天那首。”

常阳站在原地,挠着头看着时羡已然走远的潇洒背影。

“昨天?”

“昨天也有这节目?”

“……”

作者有话要说:呦呦呦呦你还看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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