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从三楼的房间里出来时,恰巧遇到从隔壁门走出的叶舞,两人互相点头打了声招呼,就一起下了楼。其间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有点尴尬。这主要也是因为两人之间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
今天是陆家主人吴苗的七十五岁大寿,钟可和叶舞也被邀请一同参加寿宴,看得出两人都稍加打扮过。钟可套了一件浅色的毛衣搭配长裙,叶舞则是披上了夸张的风衣,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长筒靴,显得女王范十足。
寿宴在中午十二点半举行,地点就在陆家宅一楼的餐厅内。钟可和叶舞进入宽敞的餐厅,里面摆着两张圆桌,每张圆桌大概可以容纳五六个人。此时,吴苗已经坐在了位子上,陆家的个别成员也各自就座。钟可感觉众人的目光突然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好意思。
钟可和叶舞坐在与吴苗分开的另一桌。钟可扫视了一圈餐厅,却没有发现陆哲南的身影。她回想起昨天陆哲南给自己看婴棺钉时那副惴惴不安的表情,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这时,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哇啦哇啦的吵闹声。陆小羽叫嚣着冲下来,奔到钟可身旁,一把扑到她身上,把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钟可吓了一跳。偷袭成功后,陆小羽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此时身后的陆文龙连忙拽住儿子的手腕,一边向钟可道歉,一边对陆小羽一顿斥责。在陆文龙的再三警告下,陆小羽终于暂时安定下来。
陆文龙一家被安排在与钟可她们一桌。这主要是怕调皮的陆小羽影响到吴苗用餐,所以刻意将这一老一小分开。陆文龙在管教自己的儿子时,与他平时斯文的形象截然不同。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戴着细框眼镜,英俊的脸庞透出一丝冷酷。可一旦小羽调皮捣蛋,陆文龙便会立马变成围着孩子转悠的“家庭主夫”模式,根本想象不出他其实是一个果敢的外科医生。
陆文龙坐在钟可旁边,让小羽坐在他与妻子中间。陆文龙的妻子名叫张萌,现在是陆文龙所在医院的护士。两人结婚十年后,张萌如今又怀上第二胎。张萌是个温柔贤惠的妻子,长发盘在脑后,素颜的脸蛋看上去有些圆润,脖子上的银色项链时不时闪烁着微光,宽松的衣服无法遮住已经隆起的肚子。相比陆文龙,张萌对小羽则是宠溺有加,平时基本都不骂他。
“文龙啊,你妈呢?”旁边桌站起来一个光头男人。他正是陆哲南的父亲陆义,也是陆文龙的叔叔。陆义父子最大的相同点就是都有一身赘肉,这点一目了然。
陆义现在经营着一家不太景气的投资公司,平日里嗜酒好赌,油嘴滑舌,是个非常不讨喜的人。坐在陆义边上跷着二郎腿坐等开饭的女人是他的现任妻子骆文艳,也是陆哲南的后妈。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直被吴苗看不惯,两人的“婆媳矛盾”深不见底。
陆文龙聊表歉意地说道:“哦,她不下来了,这几天一直不舒服,我让她休息了。”随即以请示的目光望着吴苗,“奶奶,您别介意。”
自从陆仁被害后,他的妻子王芬就变得一蹶不振,甚至有些神经衰弱。这几天王芬终日茶饭不思,似乎被悲伤的情绪占据了全部的生活。
这种悲伤也时刻侵袭着失去父亲的陆文龙。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垮掉,无论是脆弱的母亲还是怀有身孕的妻子,以及还没意识到爷爷已经回不来的陆小羽,他们都需要陆文龙的支撑和照料。因此,陆文龙努力将父亲死亡的悲痛压抑在心底深处,硬是表现出一副平常人的样子。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面对过无数次生命消逝的瞬间,也见证过许许多多生离死别的时刻,如今,当这种经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似乎也已经麻木了。
“饭总归要吃的呀。”老太太脸色一变,略有不满。
“没事,我一会儿给她送点菜上去。”
没过多久,陆礼父子也到场了,他们坐在了吴苗的另一侧。
“妈,不好意思,刚才餐厅有点事,接了个电话。”陆礼为他的迟到道歉,随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递到吴苗面前道,“妈,您今天大寿,这是送您的礼物,不是很贵重,但也是做儿子的一片心意。”
吴苗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透着绿色光泽的翡翠镯子。吴苗拿出镯子,高兴地往自己手腕上一套。吴苗的另一只手上戴着一串黄水晶手链,那是刚才陆义送的,老太太对这类东西很感兴趣。她将两只手腕并在一起,比对着两个儿子送的寿礼。
这时,两位女佣将几道冷盘端上桌。吴苗饶有兴致地将镯子和手链展示给小虹看,并问她道:“小虹,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陆义和陆礼同时望向小虹,目光都像针尖般锐利。小虹知道不管说哪个好看都会得罪人,而她实际上也分辨不出哪个更好看,便面有难色地答道:“都挺好看的吴阿姨,挺适合您。”
“我倒觉得翡翠更好看。”吴苗像选秀节目的资深评委那样做出了最终判定。
陆礼露出窃喜的笑容,就像在一场暗战中突然击杀了对手一样。而另一边的陆义则有些不悦地吞了吞口水。
就像上文提到的,陆义和陆礼两兄弟存在很深的矛盾,这和两人社会地位的差异也有关系。陆礼现年五十岁,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像精干的日本人,剃着整洁的平头,一簇小胡子挂在嘴上,看上去深谋远虑。他现在是沪上一家知名日料店的老板,餐厅生意非常红火。因为本身擅长烹饪,他也是一本美食杂志的专栏作者。因此,在名誉、收入和个人形象上他都远远甩开陆义。
然而,虽然事业如此成功,但陆礼的婚姻并不像他的事业那样一帆风顺。陆礼结过两次婚,最后都以一纸“离婚协议”告终,也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陆寒冰是陆礼与第一任妻子的孩子,这两父子现在居住在陆家宅的二楼。
冷菜上齐后,吴苗往客厅方向瞅了眼道:“南南人呢?”
除了王芬以外,此刻还没到场的就只有陆哲南了。
“估计还没起床呢,肯定又通宵打游戏了呗。”逮住这个机会,坐在陆礼边上的陆寒冰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损了一句。
“这小兔崽子,我去喊他!”陆义正要起身,陆哲南却恰逢其时地出现在餐厅门口。和吴苗打了声招呼后,他坐在陆义身旁。
就连隔壁桌的钟可都注意到,陆哲南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倦怠的面容毫无生气。
“怎么啦南南,脸色这么差?”陆义也发觉儿子不对劲,关切地问道。
陆哲南只回答了一句“没什么”,大家也就没多在意。
众人在杯里倒上饮料后,陆义抢先举着酒杯站起来,发言道:“来来,今天是我妈七十五岁大寿的日子,我们一家人难得像这样坐在一起,那就好好地吃一顿。我知道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大家很难受,很低落,大哥的去世,我也很难过。”说这话的时候,他直视着陆文龙一家,“但我相信,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活着的人,要更珍惜以后的日子。我在这里祝我妈身体健康,福如东海,生日快乐妈!”说完,他将自己的酒杯伸到吴苗面前,向老太太敬酒。
“好了,动筷子吧。”吴苗宣布道,寿宴正式开始。
而所有人当中,只有钟可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陆哲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