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清予和往常一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公司和家里两头跑。
也是这段时间,林诏接了其他项目,常常往国外跑。他不在馆内的事自然交与张雅彤来管,也从她那里听说,过段时间馆内会让人去国外学习,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
不过,从张雅彤语气上来看,她好像对这次学习机会势在必得。
最近发生的事情过多,沈清予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想彤姐话里的含义。
每到闲暇之时,她就会想起家里放置的那件锦盒,想着到时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归还较好。
而对于段聿憬这个人,沈清予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偶尔听同事闲谈时,话里话外中说他好像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从来不会给别人难堪。
温和?
听到这句话时,沈清予不禁回想了下两人相处时的模样。
除了那天傍晚电话,男人冷淡的语气和举止绅士的模样,和温和牵扯的并不多。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沈清予是在某天黑夜收到男人发来的信息,当时她刚洗漱完,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头发上低落的水珠。
厨房内传出乒乒乓乓地声响,程旭哲俯身的间隙注意到,笑道:“等一下,我把这个汤盛出来帮你擦。”
随着白雾涌出的瞬间,门窗被雾气遮挡,紧接着房间内瞬间弥漫着香味。
沈清予小幅度摇头,起身朝浴室走去,“不用,我去吹一下。”
齐腰的长发吹干很费时,她简单吹了几下,确定没有水渍后便没再管。
再次回到餐桌前,程旭哲正摆放着碗筷,瞧着她扔湿漉的发尾,眉头紧皱,“怎么不吹干?现在天凉别感冒了。”
“没事。”她坐下后接过筷子,“不打算出门,有点困了。”
“那我帮你吹干再睡。”程旭哲说着,视线落在身后卧室半敞的房门,有意无意地问:“那东西还给人家了吗?”
沈清予能感到男友对这件物品的反感,尤其是这几日总是会时不时问一句。
她低头轻抿了口汤,轻声应着:“这几天看能不能见到,能见到就还。”
话落,放在一旁的手机忽地振了下,随即暗下的屏幕亮起。
她随意侧眸看了眼,下一秒,整个人像似没反应过来似的僵在原地。
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明天下午有时间,你忙吗?]
指尖虚握的瓷勺没拿稳落在碗中,望着那一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她随即反应过来是谁。
也只有段聿憬了。
[不忙。段二叔具体几点呢?]
消息发完后如石沉大海,对方没有再回复。
她下意识拧眉,不禁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下一秒,上栏忽然跳出一条好友申请。附带消息和昵称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大写D。
内心的思绪不断蔓延,蜷着的指尖也在此刻按下了同意键。
D:[四点如何?]
沈清予想了想,正巧明天休息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回道:[好,我这边可以。]
想来对方也不会再回,指尖滑动着屏幕,正准备退出时又一条消息被顶了上来。
是好友宋京迪发的。
宋京迪:[明天回国,下午见面!速来!!!]
只是还个东西,应该要不了很长时间吧……
这样想着,她便和好友约在了六点左右的时间。
消息刚发完,程旭哲问:“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京迪回来了。”她笑说,眸色落在男友身上,缓缓道:“顺便明天下午去把东西还给人家。”
听到这句话的程旭哲,神情明显松动许多,唇角的笑也不似平日里的强颜欢笑。
月光被乌云完全遮挡,随着气温骤降街上行人也逐渐变少。那天晚上两人并没有聊很久,吃完饭程旭哲便和往日一样回房间里整理案件。
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谈话声,沈清予也没有在客厅多呆,也回房间。
她不想吹头发,便打开一旁窗户,任由微风吹进。
那晚她睡得很熟,睡梦中的她完全抛开了这几日所有的烦心事。
翌日正午。
一辆漆黑的车子驶入山间,驶过的秋风吹动路边高大的国槐树,发出的沙沙声带着丝凉意。
车内男人坐姿随意,指骨分明的长指交叠,闭眼假寐。
没一会儿,车辆平稳停在一栋别墅门外,司机瞧着眼前中式风格的建筑体,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排男人。
四周一片静谧,他压低声音提醒:“二叔,老宅到了。”
说话的同时,后排男人早已睁开眼睛,段聿憬淡淡嗯了声,迈开长腿下了车。
这里虽离市区较远,但依山傍水周遭环境和空气也都是极好的。
狭长的双眸环顾着庭院,最终视线正好落在一旁停放的熟悉车辆。
也是同一时刻,张婶推门出来看清来人后,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聿憬来了,快进去吧,正巧今儿舟珩也在。”
段聿憬像是没听到最后一句话,边朝里走边问:“老爷子呢?”
“还在午睡。”张婶看了眼时间,“快到点了,等会儿就起来了。”
“嗯。”他淡声应着,“您先忙,不用顾着我。”
张婶哎了声,笑呵呵说:“你们兄弟聊,我去泡茶。”
说着,张婶头也不回的朝厨房走去,临走时还招呼着一旁打扫卫生的人也下去。
等人全都离去后,偌大的客厅格外寂静,厚重的帘子遮挡一半外界渗进的光影。若有似无地昏暗,好似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段聿憬恍惚以为回到了儿时,但这种想法只存在一秒,便如同灰烬般消散。
呵。
“你今儿怎么来了?”
闻声,段聿憬侧眸看去,漆黑的眸色几乎透不出一丝情绪。
段舟珩长相清隽,许是在仕途走的久,身上自带温和谦让的气质。此时他端坐在沙发前,被遮挡一半的光影撒落,正好落在他身上。
段聿憬微抿着眼懒懒瞥了眼,随后便收回了视线。
他淡淡应着:“忙完就来了。”
用张婶的话来说,兄弟两人从小就不像。段舟珩长相完全随了两人父亲,就连以后的路也是。而段聿憬则是综合了两个家庭的优点,不论长相还是处事风格。
世家大族身上的优点不甚其多,而当这些优点全都放到一个人身上并不是件好事,往往都会形成一种极端。
段舟珩对自家弟弟语气早已习惯,温笑着又道:“这段时间不忙回家看看。”
段聿憬没答,显然对方还有话等着他。
果然,没一会儿,对方问:“你是不是换号了?怎么这段时间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他俯身随手拿过桌前手钏随意把玩着,声音单薄:“顾不上,有什么事儿现在说吧。”
话落,身后传来一阵较轻的脚步声,随即一道雄厚的嗓音打破了眼前无形的冰窟。
老爷子佯装温怒,举起拐杖朝孙子那挥了下,笑骂:“臭小子,整日没个正形,跟你哥也这样说话。”
“还知道有我这个爷爷?这段时间给你打过多少电话,都不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段聿憬放缓声音,上前搀扶着老人坐下,“爷爷,最近事情有点多,在忙收购的事。”
对于这个孙子的才能,段老是没话可说的,同时心里也欣慰他能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
“你心里有数就好。”段老缓缓点头,视线在兄弟俩身上来回打转,重复这先前的话,“没事来看看我,或者和你哥多聊聊,没什么弊处。”
瞧着老爷子身子硬朗、浑厚的嗓音,段聿憬心里也有数。
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没接话茬。笑道:“爷爷我还有事,改天挑个清静的日子来看您。”
说罢,他头也不回离去,只留给两人一道身影。
对于这个孙子,段老总是觉得亏欠,无奈叮嘱道:“注意身体,别做起事来又和以前一样不要命。”
“爷爷您放心。”段舟珩笑说,“阿憬那边有我呢。”
自己孙子什么样,段老心里再也清楚不过,更别说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
“别说他了。”老爷子摆摆手,随意翻看着桌前摆放的一摞文件,“阿珩,听说你要调到城南那里了?”
秋风瑟瑟,身后谈话声跟随距离的变化逐渐消失。
望着院子里掉落的枯叶,段聿憬半睁着眼点燃指尖的香烟,半仰着头吐着白烟。
忽地,手机传来一道提示音。
他低眸看着小姑娘忽然发来的地址,舒展的眉毛不禁皱起。
而后下一秒,黯然的屏幕随着新消息跳出再次亮起。
沈清予:[二叔,等会儿在这里碰面如何?]
烟雾弥漫了眼前视线,他随手回了[嗯],而后开口打破了这场宁静,“去这里。”
司机温声答道:“好的。”
那天晚上之后,沈清予一直睡到正午,期间都没醒过。
醒来的时候,她眨着眼环望了一圈四周昏暗的环境,挂在床边的窗帘时不时被风吹动。
感到周边的冷气她随手拿了条毯子披上,下床将昨日忘关的窗户合上。
身前袭来的秋风骤止,感到昏沉的大脑,她试探地吸了下堵塞的鼻子。
感冒了。
也是,湿发在窗边吹到凌晨,临睡前窗户还忘合上,以她的体质不生病才奇怪。
薄唇微抿,沈清予无声舒了口气,拢着毯子到客厅冲了杯冲剂喝下。
药效很快,感到身子再不断发热,她本想再睡个回笼觉。
下一秒,忽然想起今天约了两个人,拿起手机看时才发现只有好友宋京迪发了见面的地址,而另一人从昨晚开始,便没有消息。
眼下快到了碰面时间,沈清予也没办法,在好友位置附近选了一家环境清雅的茶馆给男人发了过去。
发完消息后她不禁有些后悔,尤其是当看到男人回复的消息。
D:[嗯。]
简略一个字,脑海中好似已经呈现出男人漫不经心又淡漠的模样。
算了。
她垂下眸起身换了件长裙,临出门时瞥了眼窗外摇曳的枝叶,又拿了件针织外套披在身上。
茶馆距离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坐地铁估计不到半小时。但因身体的不适,沈清予一个小时后的高峰期,在路边随手拦了辆车,出发前还不忘叮嘱司机绕另一条路。
尽管如此,她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
指尖轻抵推开虚掩的木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原本在前台忙碌的侍应生像是认识她,过来道:“沈小姐是吗?段先生在楼上等你。”
沈清予轻声应着。
原本内心疑惑对方怎么会知道她,但转念一想,什么都通了。
那样的身份,什么事做不多,更何况这种。
茶馆一楼全是散座,中间则是正表演着评弹,琵琶和三弦的合奏响彻整个馆内。而楼上基本多是隔间的样式,有一定的私密性同时,也能看到楼下。
沈清予跟着侍应生来到相对应的雅间门旁,撑唇淡笑:“抱歉二叔,路上有点堵车。”
男人一改往日的正装,身旁搭着驼色外套,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衬衫西装裤。
他肤色很白,衬衫袖子半挽,露出一截腕骨。蜿蜒的青色络脉凸起,无形的禁欲力在房间蔓延。
“先坐。”段聿憬面露淡笑,挑眉示意。
沈清予小幅度颔首,随手将袋子放在一旁置物架上,在对面坐了下去。
余光注意到茶炭将要熄灭,修长的指尖拿过放置在一旁的茶夹,默默添置新的茶炭。
台下表演者拨弄着琵琶,口中唱着吴语方言格外腻人,听得人都要酥掉。
一旁男人似乎对这种文化十分感兴趣,听得认真,没再开口说话。
四周嘈杂,沈清予总觉得静的压抑。
她微张着唇,内心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比较好,下一瞬,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
薄唇张合,段聿憬拖着嗓音慢悠悠道:“你是扬州人?”
沈清予点头‘嗯’了声,如实道:“小时候在扬州长大的。”
话落,她面露疑惑地看向男人,像是再问他怎么会知道。
段聿憬自然也察觉到,低眸轻笑声,“你们说话语调很像,只是——”他故意拖腔带调,转头看向她,言语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每面对我时,你语气都很冷,”
“抱歉,我没注意到并没有其他意思。”悬起的心脏莫名加快,沈清予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俯身拿过置物架旁的袋子,试图岔开话题:“二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物品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想起外套还在品缘阁放着,她嗫嚅着唇,又轻声道:“衣服我这忘了拿,已经洗净暂放在品缘阁,等您下次去时还给您,或者方便的话您给我地址,我找人送去。”
许是感冒的缘故,她说的每个字都带着鼻音,听起来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格外可怜。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漆黑的眸色望着对面小姑娘强装镇定的神色。
肤色白皙,巴掌大的小脸总透着一丝柔情,只不同的是,眉眼间的倔色异显。或是因生病的缘故,她眼眶下覆着一层绯色,雾色浸湿了眼尾。
有那么一瞬,他竟有些于心不忍。
指背漫不经心摩挲着一旁茶杯,段聿憬无奈哂笑,“我说过,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喜欢,丢了便是。”
沈清予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本就混沌的大脑听到这句更是难耐,她奋力眨着眼睛,紧扣的指尖暗暗掐着手心警醒着自己。
感冒的缘故,沈清予一时没顾得上平日的礼节,“可能是我的自作多情,但二叔,您何必为难我。”
男人俯身,重新拿过杯子为她添着温水。
他仪态很好,无论做什么事情,举手投足间都显露着矜贵与高不可攀。
“你怎么就认为是自作多情,而不是我有意。”
尽管早已猜到,可当真正听到时,她整个仍是愣了一瞬。
本就迟钝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沈清予艰难吞咽着,过了许久缓缓眨着双眼,直言道:“二叔,我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