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踏足山巅,亦曾跌落低谷,不喜不悲。”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九出林子时折断不少枯枝,通通带回湖边用作生火,其中几根蕴含水汽的粗枝被插入泥土中,当作架子,那头大鹿经过简单的剥皮分割后,一块块肉被扔到上面烘烤。
陈九眼巴巴的等着,时间一到,也不管什么味道好坏,感觉熟了直接撒上把盐,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烫嘴就俯身低头埋进湖里大口喝着水。
现在的他,跟野人唯一的区别就是穿着衣服,没用树叶裹腚。
跟上一次进食没有区别,吃到撑仍要强行往嘴里塞,直到肚子滚圆滚圆,跟气球一般。
今天陈沉没有来,少年有些无聊,仰面朝天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嘴里嚼着几根苦涩青草,用来中和肉腥气。
他内观己身,加速气血运行流转,使得胃部能更快的消化食物吸收能量。
这个过程中陈九分心二用,从怀里掏出之前陈寸心给的那本大陆简史批注版,随手翻阅。
……
半个钟头后,肿胀的肚子平复下去,陈九起身俯看平静湖面。
莫名的有些心慌。
他知道,是因为这两天惨无人道的摧残自己,导致身心开始本能的抵触起这方大湖。
从畏难至畏惧,皆由微末起。
陈九舒展身体拥抱天地,伸了个懒腰,感受着空气中的浓郁花香味,笑容满面。
他对自己说道:“别怕,来咯。”
整个人跃入湖中。
陈沉随之出现,站在岸边静静看着。
水下,陈九感知到她的出现,心中微定。
跟过往几天一样,慢慢朝远处游去,在漩涡中心点不断下潜,直至压力消失。
短暂调整气息后,御水而行再顶着压力上浮。
抵达乱流涌动处,陈九凝神感受水势流动变化,每到一个转折点便会伸出双掌五指作钩状,抓住其中几道逆流为自己所用,意图凭蛮力冲开漩涡。
人类在水中,根据下沉深度的不同,会比在陆地上多承受数个大气压,紧紧包裹着周身每一寸肌肤。
这份缓慢而厚重的力量会随着时间推移,侵入到人的体内,压迫骨骼、经脉、气血。
因此在水中,人类所能发挥出的极限力量相较于平常,十不存一,陈九同样如此,每一次的挥舞搏击,动作都显得格外生涩、艰难。
但他异常享受这种感觉。
重压之下,他能分明的感受到,自己在一天天变强,无论体魄,亦或精神方面,都是如此。
哪怕这种增幅很细微,不仔细感知都无法察觉到。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积少,方能成多。
时间分秒流逝,陈九也越发靠近漩涡中心地带,一次又一次的聚水成龙间,也越发声势浩大得心应手。
尽管还是打不破那些混乱的逆流,可相较于前些次已经好了太多。
陈九的心境越发平和,胸腹中那口‘气’即将用尽,他也没有着急,继续向上前进坚持着。
直到感觉自己意识快要模糊时,才安然退去浮回平静处。
又比昨天强了些。
陈九如此想着。
他游回岸边冒出水面躺着,看了看身旁的陈沉,指着自己被水泡得发白溃烂的双手说道:“你说的对,物极必反,上善之水可以帮我们褪尽尘埃,可相处久了,也会使我们沦为尘埃。啧啧,幸亏有那些药在,要不然我这副小身子骨啊,早晚得被泡浮囊掉。”
陈沉意味深长道:“有时退一退,可能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明白你的意思,松弛有度,但还是那句话,各人自有缘法。我的缘法只在乎八个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怕只退半步,我也可能回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两世为人,陈九想尽快成长起来,一方面先把母亲的事情了结,再试着去天上看一看,另一方面则是浓烈的不安感。
至今搞不清缘由的复生,让他对于生活中的全部,包括自己本身的存在,都抱有一丝怀疑。
这种怀疑最后演变成不安,只有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剖析生命的本源,才能弄明白一切。
陈九感觉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重新潜入水中去搏击逆流。
肆无忌惮的挥洒罡气,忘却所有外物,脑海中只有不断前进这一个念头。
——
镜湖湖底深处,有一束深邃目光穿越空间而来,死死盯着少年。
陈九一无所知。
——
身体濒临崩溃时便上岸休息,与陈沉天南海北胡吹一通,休息好了就再度下水,如此循环往复,直至自己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极限,陈九才算作罢。
他跟条死狗一样瘫软在岸边,动也不动,昂头望向女人,有气无力道:“赶紧出拳,然后送我回桶里泡着。”
陈沉反而退开一步,似笑非笑道:“永远都留着一口气来对付我,真当别人是蠢货?”
“嘿嘿,被你发现了。”
陈九嬉皮笑脸的说了声,骤然跃起一拳轰出。
于静处蓄力,无声无息。
跟前几天一模一样的剧本,看似精气神在溃败的边缘,实则仍提住一口气,准备随时偷袭女人。
这一拳不能白挨不是?毕竟挺疼的。
陈九如此想着。
可今天面对的,是早有防备的陈沉,她抬起一臂轻描淡写的拍在少年拳头上,挡住之后长腿作鞭甩出。
半空中失去平衡的陈九,一个诡异扭身躲过,双手抱住那记鞭腿,无法抗衡的巨力瞬间传来,他借势后退,卸掉一部分力量后剩余的用身体承受,双手却并未松开。
此刻陈九像只树袋熊般紧紧缠在女人腿上,陈沉发力将他朝天上踢去,少年立刻松开双手,两掌叠加抵挡。
二者接触的瞬间,陈九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身体内流窜着的,全是陈沉那暴躁的罡气。
他凝神屏息,气机逆行流转卸掉那部分力量,排出体外,身体同时恢复正常,背后有气旋冲天而起,轰鸣不止。
陈九借助这股力量,扶摇上青云。
几个呼吸后。
上升势头止住,身体陡然下坠。
他倒转身体头朝地,双手合拢作拳锤状,盯着陆地上那个渺小人影,飞身砸去。
速度,即是力量。
陈九想着以女人的骄傲,应该不屑躲,只会正面硬接,这样哪怕自己最后还要挨一拳,也能让她内腑震荡会儿。
她难受,我就不亏。
出乎他意料,就在自己速度越来越快,即将砸落到地面时,陈沉兀然消失。
这是女人的异能,如影随形。
再出现时,她在陈九身侧,面无表情。
陈九心知要糟,讪讪一笑,用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问道:“能轻点嘛?”
陈沉没理会他,电光火石间伸出小臂拦腰斩下。
砰!
陈九躺在深坑里大口大口呕着鲜血,惨兮兮道:“腰断了。”
陈沉瞥了他一眼,说道:“没死就行。”
她重复着几天前的工作,拎桶,打水,洒药,拎起少年的脖子将他扔进去。
“不能轻点?”
陈九嘀咕一句,紧接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你不会躲,没想到你跟我玩儿阴的。”
“你的自以为是,真得改一改。”
“嘁。”
陈九懒得再理她,吐着泡泡沉没在药桶中。
纷杂心绪退散,凝神,以心觉观己身,内窥气血、经脉。
这女人,手真准、真稳呐。
今天的伤势,又跟前两回差不多,筋骨裂成蛛网,经脉似破非破,气血凝滞淤堵,陈九如此感慨道。
他小心引导着体内慢下来的气血,渐渐加速前进,与此同时药性渗入体内缓缓修复伤势,在达到一定速率后忽然停止。
气血逆行一周天,倒刮经脉、筋骨,才好转些许的伤痕再次裂开。
上古时代有位武圣,刮骨疗毒间肆意饮酒,沉心棋盘,陈九自认没这个定力,而且觉得那种程度的痛楚跟自己这比较起来,不值一提。
陈九蜷缩在桶里,身体止不住的痉挛颤抖着,泪水与药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女人如同前几天一样,在少年最脆弱的时候转身离去,没有再观看下去。
逆行完一周天,气血奔腾慢下来,药性中所蕴含的生机能量再次涌动,修补体内裂痕。
缓过一口劲,陈九无力的低声咒骂着,气若游丝。
“他妈的…他妈的…”
紧接,下一个循环开始。
——
周而复始,时间悄悄流逝。
半睡半醒间,五天已过。
总算从煎熬状态下脱离的陈九翻身而起,进行着过往的行为,跑到湖边倒水喂鱼,简单冲洗一下身子,换套新衣服,揉揉饿扁的肚子,直奔密林而去。
在陈九闪身进入林间的同时,深处有只斑斓大虎似有所觉,嗅了嗅鼻子,低头望向身边那只咽喉被贯穿的野猪。
这是它刚捕捉到的猎物。
犹豫再三,大虎叼起野猪,顺着陈九的气息悄悄追上去。
两脚兽大哥,上次你分享给本喵两条鹿腿,这次还你一整只野猪。
没别的意思,本喵只喜欢母老虎,你不行喔,咱们就此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