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欣喜、心痛以及震惊等情绪达到极致时的共同特点是什么?
答案是——无法呼吸。
郑清原以为自己只有在面对苏施君的时候,会被她惊人的美貌所震慑,无法呼吸。但现在,看到俏然立在夜色中的蒋玉,他惊讶而欣慰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找到了第一次面对摘下眼镜的苏施君时的那种感觉了。
即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格外红。
他相信,对面的女巫肯定也接收到了他心底迸发的这种情绪,否则,她为什么会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飞奔而来呢?
电光火石间,男巫心底闪过一连串念头。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众目睽睽之下与女巫拥抱在一起会给几位同伴带来怎样的精神震撼。
然后。
下一秒。
砰!
飞奔而来的蒋玉双手按在他的胸前,重重的向前一推,把他径直推进了枯朽橡木下开辟的树洞,也就是泉客来圩市的入口。
郑清感觉天旋地转,胸口仿佛被女巫用力的推搡堵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而且奇怪的是,明明擦过树洞缝隙的是他的胳膊,但疼起来的反而是他的脖子。
脖子两侧像是被刀割了似的。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一片冰凉滑腻,然后指尖触碰到耳朵下方两条狭长的裂缝,正在空气中努力开合——
呼——
吸——
啪!
男巫重重的摔进树洞里。虽然只隔着一步之遥,但树洞内外的世界却截然不同。如果说树洞外是干燥的沙漠,那么树洞里就是雨季的乞拉朋齐。充沛的水汽迎面扑来,让人感觉仿佛一张嘴就会吸进一大口水。
郑清脸颊后侧的酸涩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起的清凉舒爽的感觉。仍旧停留在耳朵下方裂缝处的指尖感到伴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郑清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无法呼吸是因为腮囊草生效。
这让他沮丧之余,无端生出一丝尴尬的情绪。
“吃了腮囊草,为什么还站在外面?”
紧随他身后钻进树洞的是蒋玉,她微微皱着眉,责怪的看着男巫:“——如果刚才我没有看到你脸上慢慢长出鱼鳃,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昏倒在我面前?”
洞内恍若实质的水汽涌到女巫面前后,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劈开,形成一团尖锐的、椭圆形的空气泡,将她整个儿笼罩在内。
郑清猜,这大概就是沙棠果的效果了。
他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指间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淡蓝色的指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都怪博士,是他给了我这颗腮囊草……”
“喂喂,我只是让你看一眼,没让你立刻吃掉它吧!”
刚刚钻进树洞里的萧笑来不及扶眼镜,就听到了某人在推诿责任,立刻毫不犹豫的嘲笑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听到……”
“今年圩市入口确定是这里吗?怎么看不到其他客人?”郑清急忙忙出声,打断矮个子男巫的反诘,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
辛胖子很好心的帮他解围:“哦,那是因为我们来太晚了。这会儿泉客来开市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大部分客人已经都进去了。”
“这颗腮囊草有效期是多久?”
郑清不动声色的溜到萧笑身旁,收着力,拍了拍萧大博士的肩膀,然后顺势捏住他的肩胛骨,语气带着一丝威胁:“——千万不要我们刚进圩市逛了一小会儿,腮囊草就失效。”
博士嘶了一小口凉气,只觉满口是水。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遮掩自己抽搐的眼角。
“唔,这是我们调制后的精品腮囊草,有效作用期可以达到三个小时以上,逛圩市绰绰有余。”他明智的放弃了挑衅身旁这个肉身强度越来越变态的家伙。
“泡头咒来一发吗?几位先森!”
一个略显陌生的热情声音打断了年轻巫师们之间的小插曲,郑清回过头,一只伸长脖子的大乌龟正慢吞吞向洞口爬来,笑的满脸褶子:“十个铜子儿可以维持一晚上,童叟无欺……虽然圩市上不需要泡头咒,但圩市外面的散货摊位却都在水里,没有泡头咒绝对不行的。而且,我相信你们应该听说了,学校的传奇巫师也建议进圩市的客人们都做好充分准备……当然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泡头咒闷得慌,我们这里也提供腮囊草或者沙棠果,绝对的物超所值……但泡头咒是最简单的,来一发吗,先生?”
郑清感觉这个乌龟的啰嗦程度直追某部电影里的唐僧。
乌龟身后不远处,一口方圆里许的池塘正咕嘟着气泡,池塘上方水汽弥漫,隐约可以看到持着弯刀的娜迦灵体在上方逡巡徘徊。
“不用了,谢谢。”
郑清友好而坚决的拒绝了乌龟的推销——就像他从来不在火车站或客运站买东西,这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对市场的尊重。
“我记得去年担任入口管理员的是一条……一位金鱼先生?”蒋玉好奇的打量着乌龟。
“水族很大的,小姐。”乌龟委婉而礼貌的敷衍道。
“十个铜子儿太贵了!去年不是才五个铜子儿吗?”辛胖子嚼着自带的腮囊草,很大声的抱怨着乌龟的报价。他这次来圩市要卖芒草,所以格外关注市场物价。
郑清则惊奇他的腮帮子竟然能同时容纳这许多动静。
“市场经济,先生,我们水族圩市最讲市场经济了!”
乌龟伸长脖子一本正经的辩解道:“去年的祝余草一株才卖一个银角,但自从罗马尼亚的吸血鬼跟克里米亚的狼人发生冲突后,祝余草已经涨到三个银角了……找谁说理去?”
祝余草是一种吃了以后就不会饥饿的草本植物,常被魔药师用来炼制辟谷丹,虽然原产招摇山,但现在产量最大的地区却在第聂伯河流域。
对于乌龟提到的血族与狼人冲突,郑清没有关注过,想来也不过是那两家千百年仇怨的又一次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