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第三展厅

青黑色的藤蔓纵横交错,构筑起一道道严密的大网。

白骨化石的咔咔声此起彼伏,响彻整座展厅。

一个蓝色的巨人,腰里挂着几位年轻巫师,抱着脑袋,在密密麻麻的白骨中横冲直撞,仿佛一位正在穿越暴风雪的旅人,又像是一股蓝色的飓风吹过白色的荒漠。

时不时可以看到金色的火花在黑暗中绽放。

有的火花落在白骨化石身上,留下一片焦黑;有的火花落在蓝色巨人身上,换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那雷声是巨人痛苦的吼叫。

这股雷声从第二座展厅入口开始响起,一直响到展厅尽头,直到蓝色巨人穿过那座对他而言略显狭窄的大门,进入第三座展厅后,雷声才稍稍告一段落。

展厅入口的门槛、门框、门楣,在蓝色巨人与年轻巫师们通过时保持了沉默,但当那些白骨化石试图越过这条界限时,门槛门框与门楣上镌刻的那些金银符骤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构筑起一道单薄却比那些粗大的藤蔓更加坚实的屏障。

将狂乱的白骨化石牢牢隔绝在第二座展厅之内。

那道光似乎是白色的,但其中又隐约闪烁着七彩的毫光,令人望之不由垂下眼皮,不敢直视。

白色的浪潮拍打着光之屏障,浪花破碎,洒落一地细碎的水珠。

于是潮水退却。

大部分白色的浪头向回卷去,追逐那株楤木树枝上缀着的那滴血液。但还有许多弱小、愚蠢以及天真的白色浪花,滞留在第三展厅的入口出,徘徊着,逡巡着,不肯离去。

隔着那层单薄却异常坚韧的光之屏障,年轻巫师们可以听到另一侧墙壁、门槛与地板被白骨化石们挠的吱吱作响的声音。

蓝色巨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形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嗤嗤的,从十数米高低,飞快萎缩至不到两米。

轰隆隆的雷声也从沉闷,变到响亮,再到清脆,直至微弱而又清晰:

“嘶嘶疼死我啦!”

辛胖子倒抽着冷气,手腕上的表壳闪过一道亮光,一大堆瓶瓶罐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他也不细看,貌似胡乱的在里面翻捡着,飞快的倒出一堆凝胶般的药剂,混合搅拌出灰白的色彩,然后随意的涂抹在身上的伤口处,手法粗糙。

他身上的蓝意还没有完全褪去。

涂了这些灰白的药膏。

看上去就像一座被修补后的雕塑,便是放在那些红色绳索后的展台上,也丝毫不会让人有突兀的感觉。

当班纳还是蓝巨人的时候,他身上那些伤口看上去并不起眼。蓝色与巨大遮掩了伤害的程度。但当他成为辛胖子的时候,许多伤口便再也掩盖不住了。

白骨化石们被本能所驱动,并不存在留手这种概念,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口下,蓝肉翻卷,有的伤口边缘还缭绕着细小的电弧或者蒸腾的黑色气息,如跗骨之蛆,始终不肯消散。灰白色的药膏只能愈合伤口,对于附着在伤口附近的诅咒与魔咒伤害无能为力。

“辛苦了。”

郑清脸色发白,从灰布袋里摸出一沓清创符与祛邪符,帮忙粘在辛胖子的伤口处。符纸与那些黑色气息、细小电弧相撞,瞬间便冒出袅袅青烟,须臾之后,便化作一蓬蓬细灰,从胖子身上落了下来。

班纳身上的蓝意已经褪去大半。

伤口也好了大半。

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从手表中摸出一根还冒着热气的鸡腿,狠狠撕咬了一口,摇着头大发感慨:“太亏了,实在是太亏了。”

郑清知道,他说的太亏并不是今天在白骨化石们手中受伤,或者刚刚浪费的那些药膏太亏。而是队措手不及之下,反应不够迅速,让他感觉有些亏。

毛豆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蹲在郑清脚边,胡乱甩着那条灰扑扑的尾巴,斜着眼,看着胖子手中那根鸡腿。

“想要?”胖子摸了摸嘴角的油脂,低头看了狗子一眼。

狗子偷觑了郑清一下,然后轻轻柔柔的喵了一声。

“想要你得跟我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胖子粗短的手指拂过手表壳,又一根肥美的鸡腿被他取出,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狗子一跃而起,叼住那根鸡腿,嗖的一下便消失在半空中。

没有一点犹豫。

“就这?!”胖子震惊的看着消失的狗子,然后又看了郑清一眼:“多少冲我摇两下尾巴吧!”

一根灰扑扑的尾巴从虚空探了出来,在胖子面前晃了两下。

然后又缩回去了。

另一旁,萧笑收起了手中的耆草与龟甲,用手指捏灭地板上那支白烛的火苗。他刚刚在占卜队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很不好,”对于占卜结果,博士并未讳言:“占卜的结论颠三倒四,耆草说我们按计划前行就好,但龟甲又告诉我们前路充满凶险如果不是这座博物馆混淆了我的占卜,那么就意味着今晚的冒险真的有些冒险。”

年轻手们纷纷沉默了下来,看向郑清。

郑清想到先生的预言,想到狗子的发现,想到镜子里那个小女孩儿,还有她请自己吃过的大餐,享受过的火柴光里的温暖世界。

他的眼神坚定了许多。

“我一定要去。”他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未劝其他人离开。因为他知道其他人是不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的。

“很好,占卜结论也表明,坚定的信念是荡平前路凶险的必要条件。”

萧笑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公费生的选择,然后他扶了扶眼镜,环顾左右:“除了胖子,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几乎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郑清在摇第一下头的时候,顺手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想确认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是不是还完整。

然后他的手指刺痛了一下。

这是之前被楤木上的刺扎后的伤口,还有轻微的余痛。

年轻公费生张开嘴,打算开个玩笑。

然后他的笑意凝固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