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先生的第三节课

郑清躺在宿舍的六柱床上,身子下面是一层纹路细密的藤席。已经五月底了,端午之后,天气也越来越热,除了迪伦外,宿舍其他人都铺上了凉席。

迪伦的棺材上有许多可以镶嵌符的卡槽,冬天挂保暖符,夏天挂驱虫符与清凉符,完全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准备凉席。

事实上,郑清一直觉得迪伦在棺材上嵌驱虫符是一种浪费。棺材里面没有那些蚊虫骚扰,棺材外面,那些蚊子就算吵翻天也影响不了里面睡觉的吸血狼人同学。

肥猫团团懒洋洋的叫了一嗓子。

男巫重重的打了个哈欠,迷瞪着眼睛看向帐子外六柱床周围那些厚厚的冬季帷帐已经换成了夏季的纱帐,轻薄透明,隔着帐子也能看清屋子里的动静。

宿舍里没有人。

今天的周六,时间刚过午后两点钟。迪伦去参加一个半血族的聚会据他说晚上还有一个半狼人的聚会估计会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萧笑与辛胖子则去了图书馆。

原本这个时间段,郑清应该在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里工作,但晌午时分,他忽然收到实验室的纸鹤,教授表示临近期末、实验室暂时关闭,留给同学们复习功课的时间。

这个通知稍微有点突然,却也可以理解。

但也正是因为这点突然,打乱了郑清的时间安排。周末两天,图书馆每一张书桌从早到晚都有人占了,自习室也满满当当。寻摸半天,年轻公费生不得不承认除了自家宿舍外,再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供他复习功课了。

而宿舍,向来不是学习的好地方。

在书桌前坐了不到一个小时,郑清两只眼睛就睁不开了。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窗户,晒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而趴在桌边打着呼噜的肥猫,更加强化了这种困顿。

没有什么比猫打呼噜更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的方式了。

直到在羊皮纸上留下第三朵口水后,郑清终于下定决心趴在桌上睡觉是睡觉,躺在床上睡觉也是睡觉,反正学不进去,为什么不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点呢?

让堕落来的更猛烈些吧!

就这样,他终于心安理得的躺到了自己的六柱床上。

一睡就是两个钟头。

纱帐外,书桌上,团团又嗷了一嗓子。

叫声中充满了谦卑与讨好,全无平日里的威风霸道。郑清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几分,然后他在书桌前看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是先生!

年轻巫师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床,扯开蚊帐,鞋子都没穿好,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两步。确凿无疑,是吴先生。

先生正弯着腰,认真看着郑清睡前摆在桌上的魔法哲学论。肥猫团团闭着眼,缩成一团,仿佛一颗毛线球,团在书桌的角落。毛球上挂满了小精灵,与毛球相比,小精灵们胆子就大了许多,甚至有几只还敢兮兮叫着,拍打着翅膀落在先生的肩膀上。

郑清用眼神示意她们快些准备热茶与水果。

那几只胆大的小精灵欢快的飞离先生的肩膀,直到这时,郑清才感到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他依稀记得自己睡觉前,载着论的羊皮纸上留有几滩口水。之前他计划睡醒后再清理那些污渍,却不料先生忽然出现在宿舍。

这让一切都显得有些混乱。

“您,您怎么来了?”男生结结巴巴开口,打破午后寝室里的沉默。

书桌角上,团成一团的肥猫悄悄竖起耳朵一尖,微微抖了抖。脑袋仍旧埋在胳膊与爪子下面,不肯露头。

“临时有空,所以过来转转。”先生没有回头,仍旧仔细阅读郑清那篇论,同时温和的回答道:“恰好,看你也有时间我们可以把明天的课程提前到今天进行。”

郑清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那篇论题目是君子不器,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开篇,总结郑清在一年级学到的全部世界观与方法论。论还没写完,卡在了案例分析上。郑清很难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例子,既点名主旨,又囊括他学到的哲学理论。

男生眼角的余光瞥见肥猫又重新把耳朵缩了回去。小精灵们捧着水灵灵的果子与热腾腾的茶水,翩跹着漂浮在先生一侧,兮兮请客。

先生的目光终于从那篇论上挪开,站直身子,冲小精灵们微微颔首,接过茶水,轻啜一口,然后转身看向年轻公费生。

“看这篇论的题目,你对第三节课的内容已经有一定想法了?”先生语气肯定。

郑清默默的点点头。

第一节课,先生带他观摩了两个现场北区戏法师向科尔玛祈求力量;新世界的反抗种子在先生挥手之间化作尘埃。

然后他学到了仁者不忧,仁德之人问心无愧。

第二节课,先生带他逛了镜中世界。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郑清与朱思意外相遇,但总体而言,先生的教学目标并无偏差。

这堂课上,郑清学到了知者不惑,明智的人不会因表象而感到困惑。

然后到了第三节课。

有了前两节课打底,结合先生在第一节课上曾经说过的话,质胜则野,胜质则史,质彬彬,然后君子,郑清很容易便从古籍中找到了相应的内容。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郑清清了清嗓子,念出了这句话,然后看了先生一眼:“第三节课,您应该会教我什么是勇者不惧。”

先生点点头,侧着脸看了窗外一眼。

肥猫团的愈发圆润了许多,穿堂的微风拂过,细长的猫毛随风微动,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舒服的光泽。

“你知道什么会让人感到害怕吗?”先生抬手,按在了男生的肩膀上。

郑清眨眨眼,刚想回答这个问题,就感到脚下猛然一空,那股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两道身影倏然从屋子里消失。

捧着茶杯与果盘的小精灵兮兮叫着,茫然四顾,不知客人与主人去了哪里;一直团成球的肥猫则抖了抖耳朵,片刻后,伸着懒腰,竖着尾巴,恢复了猫形,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神气活现的在书桌上四处溜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