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来来往往,人多口杂,谷溪被啤酒肚教训的时候,办公室里也有别的同学在问题。
谷溪还没来得及坐上座位,就被夏朝宁拉走了。
“怎么回事啊?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一声不响交个转科表?你妈知道吗?”
一连几个问题同时抛出来,谷溪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哦不,是一个都不想回答。
“跟你有什么关系,美女的事你少管。”谷溪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太闲了,竞赛班作业做完了没?”
夏朝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不是上学期竞赛成绩不好所以觉得自己不行?咕咕,竞赛归竞赛,咱们竞赛成绩比你好的有几次能在平时考试的时候超过你?哎不对啊,咕咕,你不是这种会被挫败的人啊...”
夏朝宁还在絮絮叨叨,谷溪嫌烦,一把推开他朝座位上走去,“夏朝宁你什么时候比我妈还啰嗦了?有这时间多看看书吧。”
最后回头警告,“不许喊我咕咕!”
夏朝宁依旧执着跟在谷溪身后,“开学第一周竞赛班没有晚课,你下午放学等我一起回啊。”
谷溪头也不回,不耐烦,“我和林希悦约好了。”
“那你们俩一起等等我!”
“...”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回到座位,谷溪将啤酒肚布置的试卷对折,一张带着些打印墨迹、表面粗糙的A3大小纸一下子小了一半,课桌也空了起来,谷溪从笔袋中取出一支笔,拔开笔盖。
前几道选择题都不需要草稿纸,稍稍心算一下便能得出答案。
第六道开始加大难度,谷溪低头,从桌肚里翻出草稿纸。
桌肚里被书塞得满满当当,有自己特地从家里找出来的政史地课本。
谷溪眨了眨眼,她是一名文科生了,她还没完全适应。
啤酒肚布置的试卷是理科数学,再加上给理箭班做的,难度比普通的理数还要更难,谷溪想了想还是将试卷收了起来,取出历史课本,翻开,默背。
方子清正好做完试卷,折好夹在他的文件夹中,瞥了眼谷溪,面前摊着本满是文字的书,突然开口,“你真的要去学文科?”
谷溪满脑子都是“鸦片战争前,中国人民的革命任务是反对本国的封建统治;鸦片战争后,中国人民肩负起反对外国资本主义侵略和反对本国封建统治的双重革命任务”。
其实地理和政治她都还行,一个她本身基础就不错,一个死记硬背就能考高分,偏就是历史,尤其是民国史,什么阶级啊、经济啊,绕得她头晕。
方子清问的什么她也没听清,就听见句末两个字“文科”,她胡乱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事,”方子清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本新的习题,“就是觉得挺可惜的。”
什么阶级啊、经济啊,一下子从脑子里又褪去,谷溪轻笑,倨傲地扬了扬下巴,“有什么好可惜的,理科第一就让给你了,等着看我拿文科第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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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虽是减了,但一中毕竟是一中,又在下午加了一节自习,七点才放学。
盛夏的这个点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紫色的粉色的绸缎一般的霞光披落在街道两旁高高矮矮的楼上。
桂花还未到时候,两旁的绿树茂盛繁密,地上九连环般映着一个接一个的深色圆圈,两个女孩走在圆圈中,男生走在另一边阳光灿烂的大道上。
“哎咕咕,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想起来学文科了?”夏朝宁还对早上的问题念念不忘。
谷溪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也不想再去揪他称呼上的问题,“关你屁事!”
夏朝宁委屈,“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吗?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坚定不移,“是的!”
林希悦还补刀,“怎么,夏少爷今天有空来宠幸我们了?不用去陪女朋友?那个什么红黄蓝来着?”
谷溪、林希悦和夏朝宁三人是发小,家住一起,妈妈们又是同事,从刚会走路的时候就互穿过开裆裤,上了幼儿园夏朝宁为了跟两人能一直在一块玩,还上过女厕所,后来上小学、初中、高中也都在一个学校。
至于为什么要孤立夏朝宁,还得从夏朝宁的犯贱事迹讲起。
夏朝宁这个人呢,双商都高,情根也开得早,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有名的拈花圣手,学校里不知有多少愿意围着他转的女生,他的各路绯闻也从没断过。
当然,这也多亏了他一副白面小生的好皮囊,但那些被这皮囊蒙蔽了的女生谁也不知道夏朝宁这副面孔下藏着颗自恋又犯贱的心。
二月夏朝宁过生日,谷溪和林希悦大出血合力送他一双限量版AJ,小几千呢,十几年交情全在这花光的压岁钱里了,这货当下立刻换上,还非要去小区大院里炫耀一圈。
结果三月林希悦生日,六月谷溪生日,这货一次都没出现,事后贱兮兮分别送上一套文理科高考必刷题,祝他们成绩扶摇直上。
还说什么,最近谈恋爱手头紧,让她们理解。
理解?
理解个屁!
林希悦和谷溪同仇敌忾,发誓从此与这货划清界限。
三月那回女朋友交黄莹莹,六月那回叫蓝虹,从此,林希悦口中夏朝宁女朋友的代号就叫“红黄蓝”。
夏朝宁挠了挠脑袋,“早分了,小爷我最近空窗期呢。”
谷溪和林希悦对夏朝宁分手这件事司空见惯,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渣男。
“哎,那你明天是不是就来我们班了?我去跟公主说,我要和你同桌!”
“公主”是文箭班班班主任李茜茜,也是理箭、文箭共同的英语老师,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衣服从不重样,但人如其名,有些公主脾气,她讲过的知识点最好别犯错,不然...后果自负。
谷溪摇摇头,“算了吧,啤酒肚还没同意呢,再说,按公主那个脾气,我可不一定进得了你们班。”
“那怎么办?不然我回去求求我新爸?”
林希悦的亲爸亲妈十年前就离了婚,林希悦是个没心没肺的,再加上她亲爸吃喝赌无一不通,对此高举双手赞成,三年前林希悦亲妈林珍红工作时认识一暴发户,枯木逢春,不到半年便结了婚,很快又给林希悦生了个弟弟。
不过这暴发户待林希悦也不错,给一中捐了栋楼,林希悦这吊车尾的成绩也进了火箭班。
“算了吧,还是留点钱给你弟捐楼吧。”夏朝宁笑得贱兮兮。
“你闭嘴!”谷溪和林希悦扭头瞪了他一眼,夏朝宁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安江一中出门左转走十分钟看到的第一个小区是金色家园,几年前刚在安江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建的一个高档小区,也是全安江房价最高的地方,林希悦亲妈第二次结婚后就和她新爸一起搬到了金色家园。
再往前走七八分钟、过个马路就是三元小区,是折桂街上的老小区,也是省立医院的家属福利房。
不过这个小区里“原住民”极少,有条件的大都搬了出去,租给来安江一中陪读的学生。
几年前,城市重新规划,安江一中在城郊附近另择了一个地方新建一个大校园,安置高一高二学生,折桂街上的老校区也重新翻修,给高三生们专门提供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
折桂街也是那时才更的名,“蟾宫折桂”,好寓意,还十分应景地在街道两旁种满了桂树;三元小区也紧跟热点,由“省立医院家属小区”更名为“三元小区”,取“及第三元”之意。
好寓意再加上好学校,并且市中心在折桂街保留了一批具有安江特色的建筑和夜市,这一片已经成为了热门网红打卡点,也不乏家长带孩子来“沾沾福气”。
暮色将至,这条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穿着蓝白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但若是再往前多走几步拐个弯,便能看到街边已经支起了不少小摊。
和林希悦告别后,谷溪和夏朝宁继续朝前走,阳光一点点收起锐气,阴影和光亮处的分界线也不再明显,夏朝宁试图越过那道分界线离谷溪近一点。
“咕咕...”
“你再喊我咕咕试试?”
咕咕是她那有点缺根筋的爸给她取的小名,也不知道为什么事事较真的钟梅女士竟然没在这件事上和她爸较真,反倒随着喊了十几年。
不过她爸去世后,钟梅女士就一直喊她全名。
“不是,都喊了这么多年了,哪能一下子改得过来?”夏朝宁挠了挠头,小时候不是都这么喊嘛,总不能就因为过生日这些小事把他打入冷宫吧!
谷溪烦着呢,懒得理他,“行吧行吧随你。”
夏朝宁见她烦,试图找个有趣的话题,“你知道瞿知询吗?”
“谁是瞿知询?”好熟的名字。
“小时候一起参加过作文比赛的,那年的第一名。”
谷溪从小语文就一般,但她模仿能力强,多看几次范文也能写出个差不多的分来,但她本人的文学造诣...实在不敢恭维,去参加比赛也不过是应钟梅女士的要求罢了。
谷溪慢慢悠悠拖长调子,“哦,就是你没获奖那次是吧?”
夏朝宁那次比赛生了病,也是第一次失手没拿到奖项,最恨别人提。
但今天他抱着求和心态来的,姿态放得极低,仍旧不愿放弃找话题。
“所以,你妈那边你怎么解释?阿姨知道了不得把你撕了?”
钟梅女士的暴脾气人尽皆知。
谷溪无语,“我要是知道我还烦什么?”
夏朝宁神秘兮兮,“我有一招。”
“什么?”
“你跟阿姨说咱两谈恋爱,但是我把你甩了,你伤心欲绝在理箭班待不下去了。”夏朝宁也知道自己在犯贱,说完就赶紧躲得远远的。
“...滚!”
两人过马路,泛着暑热的风搅得人心底颇不宁静。
就像是插花的玻璃瓶落地,在一地碎渣中拾起那朵娇嫩欲滴的花,谷溪在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中终于想起。
瞿知询,就是那个第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