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完全黯淡下来了。此时已过了晚饭时间,整个校园一片寂静,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而行,步伐也缓慢许多。当然,远处的篮球场内依然有异常活跃的身影,男生们精力充沛,他们在进行着无言的决战。
代珊珊的目光一一掠过,却突然被旁边的一个暗影所吸引。一位男生孤零零地坐在旁边,眼神有些迷离,孤单而忧郁的神情让人不由得心疼起来。这人不是岩石吗?代珊珊顿时有些兴奋,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拉着依灵到了不远处的篮球场。
“嗨,岩石!”代珊珊的声音里透着一抹惊喜和期待。
想到了那个夜晚,只有一只猫、一位老人和一个小男孩,他们孤单地躺在床上,却突然看到了骇人的一幕,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冲了出来,样子恐怖骇人,她的眼瞳裂开了,两行血泪缓缓而下……突然,岩石的思绪被一声高喝打断。转头望去,两个女孩映入眼帘,原来是他的同班同学。
“你好。”岩石淡淡做了回应。
显然,岩石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令代珊珊非常不满意。她嘴巴微微一撅,挨着他坐在了旁边,俏皮地说道:“难道你真是山上的岩石啊,对人家女孩都这么冷淡吗?”
岩石没有回话,而是轻轻抬头向前方望去,目光正好和站着的依灵交集在一起,他的内心突然掀起了一丝涟漪:这个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很特别,尤其是那双眼睛,忧郁、纯洁,让人过目不忘……看到校园里最帅的男生在盯着自己看,依灵突然有些不自在,她慌忙将双手搅在一起,半天不敢抬头。
依灵低头不语,岩石借着微弱的光看去,女孩头上的簪子异常特别,那种类似几何图案的线条令人过目不忘,岩石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陷入了沉思……
代珊珊看到岩石盯着依灵看了好一会儿,她的内心像针扎般难受,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说话的声音弱下来:“对了,岩石,我想邀请几位同学到家里玩儿,你也去好吗?”
“对不起,我该走了。”岩石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转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哼,过分!”代珊珊有些气恼,她站起身赌气朝前跑去。依灵在后边怎么都追不上,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前面,依灵终于一把将代珊珊拉住,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代珊珊将自己的手臂狠狠一甩,语气不善:“用不着你管!”刚刚还热情地拉着自己出去玩儿,甚至还帮自己买了高档衣服,这会儿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代珊珊冷漠的话语让依灵有些难过。她尴尬地缩回了手,目光低垂,恢复了唯唯诺诺的样子。
看到依灵低头不语,代珊珊也感觉自己有些过分了,旋即又拉起依灵的手:“好吧,我道歉,刚刚是我说话太冲了,上楼吧。”
大家刚刚吃完饭,此时正在寝室内热火朝天地聊天。穆从云的嗓门最大,笑话频出,王小珍笑得前仰后合;白雪正在精心修理自己的眉毛,将它修成了细细长长的样子,像极了古代仕女图里的美女……正在这时,宿舍门被打开了,两个身影站在门口,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片刻,都愣住了。
其中一位是代珊珊,而另外一个人是依灵吗?一袭黑色裙子,腰身收紧,仿古的领子,下摆蓬松展开,更重要的是她的头发,一袭乌黑、油亮的头发倾泻而下,再配上她那张略显苍白和纯洁的脸,简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这种美似乎脱离了尘嚣和世俗,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代珊珊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旁边的白雪,当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惊讶时,代珊珊的心情顿时大好,甚至还拉着依灵在寝室里转了几圈,之后故意高声道:“瞅瞅,依灵是不是也快成校花了?”这句话自然是说给白雪听的,只见她手中的眉钳落在床铺上,脸上多了一丝复杂的笑容。
只是,当代珊珊拉着依灵转圈的时候,坐在床上的王小珍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那一头乌黑的秀发,窈窕的腰身,难道那晚真的是依灵?本来这事已经被王小珍压到了心底,打算永远不再提起,可今夜的依灵又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唤起了那晚的深刻记忆,这个脱离了土味儿的依灵完全变了模样,甚至和那晚的女人越来越相近了。
王小珍再也忍不住,她突然大叫一声,并猛地蒙上了被子,从被窝里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是谁,那晚究竟是不是你?”舍长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顿时大家都愣住了。
穆从云从上铺跳下来,大家一起围了过来。
被子在抖动,穆从云试图想拉开看看,可王小珍拽得死死的,怎么都扯不动,穆从云顿时急了,声音也大了许多:“舍长,你究竟是怎么了?这几天就看你神情不对,上个厕所还要拉我一起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完这话,穆从云和代珊珊对看一眼,大家的脸上布满疑惑。
突然,王小珍的被子猛地掀开了,她的眼睛通红,神情万分恐慌,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好,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们那晚的事情。如果我再憋在心里,我会疯掉的,我会被逼疯的!”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王小珍什么都不顾了,她要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
看到王小珍的样子,大家愈加迷惑起来,正要竖起耳朵听的时候,寝室却陷入了黑暗中。几个暗影围在自己的床铺前,王小珍使劲攥住了被子,呼吸越来越急促。穆从云却大大咧咧地一笑:“没啥事,是熄灯了。”
黑暗中,王小珍的记忆再次被唤起,她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用红梳子梳头的女人……大家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屋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除了穆从云脸上挂着惊奇之外,代珊珊和白雪均是一脸惊恐。
等王小珍说完了,大家突然“妈呀”一声跑回床铺并蒙上了被子。
王小珍观察着依灵的床铺。她还在弯腰收拾着衣服,代珊珊为她买的黑裙子已经换下,她甚至又恢复了浓厚的乡土气息,透过户外忽明忽暗的灯光看过去,依灵的动作不急不缓,她的耳朵里似乎塞了棉花,甚至压根没有听到王小珍在讲些什么。
上铺的穆从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王小珍最近这么关心依灵,原来她一直怀疑那晚梳头的人就是依灵。此时看依灵的表现很是淡然,穆从云心中也打起了小九九,难道依灵真的是那晚的女孩?
等大家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依灵身上,她收拾衣服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头始终没抬,脱鞋上床,然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话:“那晚我去乘凉了。”说完这话,依灵转身躺下,似乎还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王小珍的内心突然感觉空落落的,或许真的不是依灵,或许是别的寝室的女生吧。这时,代珊珊也探头过来,虽然感觉有些害怕,但巨大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只听她小声分析着:“小珍,厕所旁边有个小浴室,是不是因为晚上太热,有女生洗完澡后又跑到厕所去梳头了?”
“应该不是,我亲眼看到头发很干,压根就没有沾水。”王小珍否认。
白雪发出柔柔的声音:“那会不会是看花眼了,你在厕所蹲了那么长时间,或许是眼冒金星了?”
王小珍立即反驳:“怎么可能?那么大的人我会看花眼吗?再说了,我的视力可是2.5。”随后,她又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真是产生了幻觉?”
穆从云纳闷:“如果深更半夜睡不着觉,或许是有爱美的女生跑到厕所梳理头发。可问题的关键是,你最后竟然看到那把红梳子里流出了鲜血,这是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
王小珍细长的眼睛闭起来,那晚如噩梦般的景象又浮现在自己脑海,她的身体蜷缩着,希望能借此减少这种恐惧感。不过,此时却听到穆从云神神秘秘的声音:“对了,我知道有关红梳子的故事,你们要听听吗?”
“是不是鬼故事啊,今晚已经够害怕了,你不要再讲些吓人的故事了。”白雪有些害怕,她好看的大眼睛半闭着,赶紧制止了穆从云。
看到白雪不愿意听,代珊珊倒是来劲了,她极力鼓动穆从云说下去,并且说自己超喜欢听。低头看看,依灵和王小珍都没有反对,穆从云便开了口。这个故事她是听奶奶说起的,不过奶奶已经死十几年了,所以故事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在当年奶奶生活的那个小村子,住着这么一户人家,一对小夫妻,无儿无女。女人的头发很长很长,每天用把红梳子精心梳头,别看她脸色蜡黄,头发可是乌黑发亮,每一根都闪着光泽。
“当时大辫子能卖不少钱,丈夫几次劝妻子把头发剪掉了卖钱,但都遭到了拒绝。
“那时穷啊,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于是趁着午夜的时候,男人偷偷拿了一把剪刀将睡梦中妻子的头发剪断了。不过奇怪得很啊,头发丝里竟然冒出了一股股鲜血,像极了人血,当时丈夫吓坏了,慌忙摇醒妻子,却看到妻子的头‘咕咚’一下滚落在旁,正瞪着一双幽怨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
“自从女人死后,红梳子不见了,男人也疯了……不过据我奶奶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栋屋子里总会有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在梳头,一下又一下,梳得特别仔细。据说还有胆大的人去偷看过,女人的头发丝里还流着鲜血呢。”
“别说了!”王小珍已经哆嗦成一团,她再也不敢听下去了。
穆从云住了嘴,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中流淌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似乎在朦胧的月色下,大家看到了一个头发流血的女子,发丝变成了丝丝血流,红色的梳子一起一落,滋养着黝黑的秀发……
夜深了,大家不知不觉中都睡着了,代珊珊又做了个梦,梦里全是狐狸精,不过这次狐狸精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她看到了,女人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奇怪,怎么越看越像白雪?代珊珊气愤极了,她猛地扑过去,没想到却撞到了石头上,头上流出了许多血,好痛。
代珊珊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屋里一片昏暗,呼吸声此起彼伏,深夜,大家睡得都很沉。这时,上铺突然有了轻微的动静,代珊珊缓缓转过头,凝神望去,好像是白雪,原来她也醒了,正悄悄地从上铺下来。
白雪身着一件白色睡衣,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很长很长……只见她拉开房门,缓缓向外走去,代珊珊有些疑惑,难道是要去厕所吗?虽然被穆从云的鬼故事弄得有些害怕,但代珊珊是无神论者,她不相信这些鬼东西,此时倒对白雪很感兴趣,这深更半夜的出去做什么?
穿好鞋子,代珊珊也尾随而至。廊道里,有个白色的身影正缓缓向前走动,后来去了浴室,再到后来又进了厕所,看到白雪的步履迟缓,代珊珊非常害怕,再也没有了刚刚的豪气。当白雪从厕所出来后,她慌忙又进了房间,并脱鞋上床,假装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代珊珊的眼睛没敢合上,一直听到房门有了轻微动静,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并紧张地抓紧了被角。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寒意从廊道里灌到屋里,代珊珊慌忙闭上了眼睛,心“咚咚”跳个不停。
似乎屋里没了动静,代珊珊有些奇怪,眯缝着眼睛看过去,发现身穿白色睡衣的白雪正盯着依灵在看,看了许久许久,一动不动。代珊珊害怕极了,她用牙咬住了被子角,大气不敢出,不知道白雪要做什么。
显然,代珊珊的担心是多余的,或许是站累了,白雪终于爬上了上边的床铺,之后竟然拿起掉在床铺上的眉钳修剪起眉毛来,随着手臂强有力的一起一落,代珊珊却看得胆战心惊。大约进行了这么几十下后,白雪又从旁边摸出个小镜子,在黑暗中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代珊珊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吓得大气不敢出,用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白雪看,一直等她放下小镜子,回身躺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代珊珊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回过神来,感觉脸上多了一丝冰冷的东西,她用手一抹,竟然是泪水。
屋里一切又安静下来,代珊珊似乎再也睡不着了,她想去厕所,但一直不敢挪窝,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这才急急忙忙去了洗手间。已经有早起的同学起来了,廊道里有些嘈杂,厕所竟然也要排队,代珊珊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脑海里全是昨晚的情景。
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经起床了,看到代珊珊进屋,穆从云夸张地大喊起来:“珊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代珊珊没说话,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床铺上,呆坐良久。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白雪已经醒了,她在挑选今天穿的衣服,拿起这件放下那件,显然总有些不合心意,一直折腾了一刻钟,白雪才挑中一款蓝色的裙子。
穿好衣服下床,白雪洗漱完毕又开始化妆,脸上先滋润了一些水,然后是乳液、打底液,最后是粉扑,白雪的脸本来就白,在用粉扑这么一弄愈加白了……随后,她又开始修理眉毛,白雪的眉毛被修成了弯弯的小月芽,似乎更细了。
快收拾完的时候,她似乎这才注意到代珊珊的目光。虽然两人因为岩石有些明争暗斗,但毕竟还是同班同学,白雪大度一笑:“收拾下吧,今天班里有小联欢,大家都要表演节目呢。”
终于回过神来,代珊珊突然一怔,怪不得白雪对今天的衣服精挑细选,原来是要搞联欢会。不行,今天也要让岩石对自己刮目相看,想到这里代珊珊也行动起来,拿出昨天在夏奈尔专卖店买的衣服穿戴好,然后别上新的发卡,脸上画了淡妆,代珊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哎哟,我们404寝室真是美女如云啊,看来我真成丑小鸭了,呜呜……”穆从云看到大家都收拾好了,她在旁边咋咋呼呼地喊道。
王小珍被那件事情折磨得够呛,昨晚上来了个一吐为快,这会儿反倒轻松下来。她哼着小曲在擦脸,又拿起梳子将头发扎了个马尾辫。转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依灵的床铺上,她总是那么安静,此时正弯腰收拾床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依灵对那几件土得掉渣的衣服还爱不释手的,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干后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
看大家都收拾好了,代珊珊眼珠一转,突然走过来说道:“依灵,换上昨个的新衣服,今天保准艳惊全场。”说这话的时候代珊珊故意提高了嗓门,寝室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当然也包括白雪。
依灵有些扭捏,但终究还是把新衣服换上了,在一片“啧啧”的称赞声中依灵出了寝室门。以往的时候只要有白雪在,她必定是404寝室的焦点,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白雪身上。但今天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一身黑色裙子的依灵似乎引起了所有人的眼球,大家频频回头看去,白雪的脸一直阴沉得有些可怕。
到了教室,随着一阵阵的呼哨声,依灵的脸羞红到了脖子根,但脸上却洋溢着微笑和满足。女孩都是有虚荣心的,而依灵则更需要这些,从小到大,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注的幸福和满足。
因为今天是班级小联欢,所以室内早就布置好了。桌子围成了弧形,中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座位也很随意,那些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坐到了一起。
白雪在教室里搜寻着,她希望能看到岩石的身影,但他似乎还没有来……就在联欢会将要开始的时候,岩石和一位男生终于急匆匆地进了教室。另外一名男生是岩石的室友杨洋,东北人,挺爱唠嗑,即便是扫大街的阿姨,他都能和人家说上好大一会儿,他和岩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
“吆,大美女旁边没人坐啊,我真是不胜荣幸。”杨洋说话的同时竟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本来,白雪身边的位置有好几位男生都想坐,但被她拒绝了,她一直在等岩石,希望能和喜欢的男孩度过愉快的时刻。现在却被杨洋抢了先,他问也不问便坐下来,气得白雪直瞪眼。
还剩下了另外一个空位,那就是依灵旁边的位置,岩石缓缓坐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