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的DNA,在一些特异性靶位上与余同本人的DNA高度重合,亲权率达到了直系血亲标准,最大的可能,这组DNA来自于余同的父亲余铁。
收到这一线索之后,司徒笑立刻安排人手开始调查余铁!
刘显和不太明白:“他不是受害者家属吗?为什么调查他?”
司徒笑解释,有三处明显嫌疑,第一处就是余同身上的陈旧伤。那些反复骨折的伤痕,有的甚至超过十年,余同就算被同龄人欺负,十年前还是小孩,小孩子的力量是不够造成骨折那么严重的伤害的;另外反复造成同一种伤害,就有很大可能是同一人施为,余同从小到大,很有可能长期遭受虐待毒打。
而余同的父亲余铁不仅是个赌徒,还吸毒,这二者都极易引起人的情绪失控,易怒易暴躁。
第二处就是李庆河他们三人被抓捕之后,余铁一反常态,突然显得愤怒,这与司徒笑他们通知余铁时大不相同,这种态度的急剧变化十分可疑。
第三处较为隐晦,余同那逆来顺受的性格,根据晓玲的分析,通常男孩子从小被人欺凌,他会生出反抗心理,长大之后会成为施虐者,而余同的表现却成了受虐者。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在多次反抗失败之后,渐渐产生了地位认同感,性格的形成伴随整个童年成长,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所以还是指向余同长期遭受家暴,又无力反抗这样的可能性。
还有余同放暑假前的异常表现,他的潜意识里,宁愿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一下,也不愿放假回家!
综合以上疑点,加上余同指甲缝隙中发现了疑似他父亲的脱落组织,司徒笑认为,在余同找余铁要钱这件事情上,余铁没有说实话,其中的过程和警方所掌握的情况可能不太一样。
兵分两路,司徒笑和章明回村子重点调查余铁余同两父子之间的关系,茜姐则带着朱珠在城里重新查访余铁。
余铁从小就不学好,跟着村里一群混混偷鸡摸狗、吃喝嫖赌。
他14岁那年父亲去世,除了一间房子什么也没留下,家里再无别的亲人,余铁没有办法,和村里其余年轻人一起去城里打工。
余铁和他女友是在城里的酒吧认识的,两人好上没多久就有了余同。余同出生的时候,余铁才16岁,在城里除了喝酒、打架、赌钱,没学到任何本事,后来更是染上了毒瘾。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他女友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扔下了2岁的余同和吸毒的余铁偷偷离开。
余铁将女友离家出走的怒火都发泄在余同身上,从小到大,余同稍微不顺余铁心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村里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劝余铁:“你就是养条狗嘛,也不能这样打啊。”
余铁不理不睬,依旧我行我素,村里人法治观念淡薄,根本没有家暴这个概念,余铁就经常和村里人红着脖子对骂:“老子的儿子,我高兴怎么打就怎么打,关你屁事!”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余铁被送去强制戒毒,才稍微好转,但余铁一出来,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儿女是父母的私产,村民虽然看不过去,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哀叹余同命不好,跟了这么个爹。
跟着司徒笑进行走访的章明听得怒火中烧,这余铁简直没人性啊,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做父亲!
司徒笑告诉章明,毒品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甚至摧毁整个人格,像余铁这样的老毒虫,不能以常理去推断他会做出什么行为。
那些毒虫毒瘾犯了的时候,六亲不认,杀死亲生父母和子女配偶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笑哥,余铁家暴余同,或许在余同去找他要钱的时候,爆发了肢体冲突,余同的指甲里就留下了余铁的组织物,但是余同的死,和他父亲似乎也不能直接联系在一起吧?”
司徒笑答道:“你再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余同是在城里被李庆河他们抢走了学费,当时他还在城里,被抢了之后,你觉得余同应该怎么做?”
“他又回去找他老爹?因为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章明恍然大悟,“但是余铁早就看这个儿子不顺眼了,肯定又是一顿暴打!难道因为这样,他才起了杀心?还是说,他把余同打闭气了,以为死掉了,所以想办法将余同沉尸在水库,但余同没死,拖到水库时他醒了过来,又有了挣扎?”
司徒笑看了章明一眼:“那只是你的猜想,我们要讲证据。虽然一些影视作品里,会把一些案件复杂化,达到一种反复反转的效果,但真实的案件,往往没有那么复杂。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余铁所说的,余同找他要钱的经过,是加工过的,我们当时忽略了一点,应该找余铁的牌友进行求证。当时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余同身上伤痕和李庆河他们三人身上,记住,我们宁肯多跑、多问,也不要因为疏忽而错过了细节。”
回到警局,茜姐他们也带着最新的问询结果返回,余同死亡当天的行程渐渐清晰起来。
余同先找的刘强,刘强以前是在工地上做小工的,余铁也曾经和他一起干过一段时间,但是由于余铁身体很弱,根本干不了重体力活儿,而且还多次和工友发生口角争斗,结果没干多久就偷了工友一笔钱跑掉了,连累刘强也在施工队里做不下去。
所以刘强换了工作,帮人做家装接点私活。
根据刘强回忆,余同找到自己时就很疲惫虚弱,当时没觉得,现在回想起来,余同拿到的是他的老地址,他已经搬了,按时间推算这孩子应该是第二天才问到刘强的新地址,前一天包括整个晚上,不知道这孩子在哪个犄角旮旯过了一夜。
和余铁离开施工队之后,是刘强帮着余铁张罗了一个住处,后来刘强另外找了个地方住,但他还有钥匙。
看到余同来找他爹,刘强就把钥匙给了余同,并告诉他除了出租屋外几个余铁可能出没的地方,他也留了联系电话给余同,告诉余同有什么事就打电话。但余同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刘强了。
而余同找余铁的过程,根据司徒笑的提醒,茜姐带着朱珠先找了当时和余铁在一起的牌友。
据牌友回忆,当天下午,余铁正好赢了一点钱,感觉他心情还不错,后来他儿子来了,他顿时就勃然大怒,管他儿子叫“倒霉仔”,先上去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刮子,然后才问他儿子为什么找他。
他儿子就说要开校了,要学费,余铁当场就对他儿子又踹又打,要扯着他儿子的头去撞墙。还好有两个牌友把他拦了下来,其中一个牌友还说那学费也不多,如果实在困难,他可以帮忙出这个钱。
余铁落不下面子,这才拿了两百块给他儿子,当时余铁反应很激烈,动作都很大,双方肯定是有抓扯的,若不是旁人劝着,他差点一脚把他儿子踢到楼下去。
不过后来余铁的儿子走后,余铁就离开了,感觉他有一种比较根深蒂固的迷信,只要他儿子出现在赌桌上,他就会输。那天下午他本来已经赢了不少钱,给他儿子两百块都还有剩,不过他就是拿他儿子当借口溜掉了。
几名牌友接着打牌,大约是过了一个小时,余同回来了一次,当时看他身上有伤,大家以为是他老爸打的。他来找他老爸,牌友们就告诉他余铁已经回去了,然后余同就走了。
这就是牌友口中余同去找余铁的全过程。茜姐打探到这个消息之后,又去找余铁。余铁承认自己动手打了余同,但是打得很轻,理由是因为儿子不打没出息,连茜姐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余铁气得想揍人。
但是余铁坚决否认余同后来又找过自己,他说他那天赢了钱很高兴,正好碰到曾经的哥们儿,于是就在外面一起吃饭喝酒,很晚才回去。
余同有没有他出租屋的钥匙,是不是去过出租屋,他都毫不知情。
茜姐提出想去他出租屋看一下时,余铁不乐意了,问茜姐有没有搜查令,没有搜查令那就对不起。
由于余铁的交代言辞闪烁,前后不一,又不肯配合,茜姐就以协助调查、完善相关手续为由,再次将他请回警局里,等司徒笑他们回来。
司徒笑就在询问室对余铁进行了问询。
“你说你16日下午离开棋牌室之后,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很晚才回去?那你记不记得,什么时候碰到那位朋友的?什么时候回家的?”
“就四五点钟吧?具体记不得了,那天晚上我喝高了,什么时候回去的,真不记得了,应该是凌晨以后吧,喝得……挺晚的。”
“是什么朋友?他能给你做证吗?”
茜姐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余铁也回答得很含糊,似乎不想告诉警察。
“就以前在城里认识的一哥们儿,一起喝过酒打过架,这不都多少年没见了吗?我还记得是分两拨,先和这哥们儿吃到七点,后来又碰到了东二拐,他带着一帮子兄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就很晚了。”
“我是问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怎么联系,不是问你吃到什么时候。”
“哎哟警察同志,你这算是审问我吗?”
“我们还在查找杀害你儿子的真凶,所以必须尽量还原当晚每一个和你儿子接触过的人,他们在16号晚上的生活轨迹,其中也包括你。”
“这不都明摆着了吗?就是那三个不良学生杀了我儿子啊,你们不去问那三个害我儿子的凶手,干吗老追着我问呢?”
“16号当天和余同接触过的所有人,我们都在调查。余铁先生,第一次询问你的时候,你可没提你对你儿子进行了殴打。”
“那不是殴打,老子打儿子,能叫打吗?那是我的一种教育方式。”
“够了,打住,我们现在不讨论你教育儿子的问题。我希望你如实回答,当晚你见了哪些朋友,怎么联系。”
“你这……这把我当嫌疑人来审问吗?我是受害者的家属!死的那人可是我儿子!亲儿子!”余铁情绪忽然有失控的趋势,气势凌人地拍着桌子。
“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你那晚见到的那位朋友?你在隐瞒什么?”
余铁气咻咻地指着自己胸口道:“我又不是嫌疑犯,我有权不回答!”
“司徒笑,”这时候,茜姐拿着电话神色凝重道,“保险公司的电话,这位余铁先生,在16号下午四点半替他儿子余同购买了一份意外伤害全能险,就在今天上午,他刚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
余铁变了脸色,嘟哝道:“这……这个,是个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