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司看着那个好似魁梧版花菜的生物,一时愣住。
“艾司……跑,快跑!”黑熊冲击速度极快,恩恩手足冰凉,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勇气,用力将艾司推开,她自己想返身再跑,却似被抽干了力气,软倒在地。
艾司踉跄蹿了两步,回头一看,只见恩恩倒在地上,黑熊那双小眼睛泛着凶光,对着恩恩埋头猛冲,喉咙里发出“呜嗬呜嗬”的声音,既像粗重喘息又像威胁咆哮。
眨眼黑熊就到了跟前,冲着恩恩露出獠牙。恩恩有危险!那黑黑的大块头竟然想咬恩恩!艾司霎时怒火填膺,一股逆血冲顶,额间沁红一片,几乎无意识地便冲了出去,站到了恩恩面前,直面黑熊。
恩恩整个呆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想到那个人竟敢挡在自己前面,黑熊人立而起,体重超过200公斤的成年黑熊会将猎物扑倒,然后撕咬。
那头庞然大物陡然立起,举起厚重的熊掌,艾司距离那只巨掌不足半米,这一掌若是拍实,恩恩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看。
而就在黑熊扬起熊掌的一刹那,艾司也动了,那是一种本能,当寒意从脚下升起遍布全身,濒临死亡的危机感,驱使他做出了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动作。
在熊掌扑击到他之前,他整个身体先行倒了下来,看上去好似黑熊将其扑倒,但对黑熊而言,只是扑了个空。
艾司躺地,双腿迅速蜷起,像弹簧一样紧紧挤压至胸口,对准黑熊柔软的小腹,猛地一蹬!
恩恩不敢相信,明明看见艾司被黑熊压下,下一刻,黑熊却痛楚地“嗷”叫了一声,翻滚到一旁,有些警惕地盯着艾司,作势欲扑,又有些犹犹豫豫。
仿佛被唤醒了血中的凉意,艾司又似进入了某种状态之中,他翻身而起,冰冷的双眸锁定了黑熊,凛然无惧,倒是黑熊着了慌,动物保命的天性令它更清晰地察觉面前这名男子的可怕,与刚才的呆滞无害判若两人。
恩恩并未因此感到欣喜,她有些发蒙,艾司的突然变化仿佛令周围的气温也陡然降低,变得好陌生、好可怕,令人感到宁愿靠近黑熊也不愿接近他。
就这样呆呆地,她看着艾司反过来朝黑熊扑去。
黑熊试图再度人立而起,不仅是向对手展示自己的强大,同样也是进入攻击状态的最佳姿势。但这一次,艾司没有给它机会。就在黑熊半立时,艾司出拳了,准确而果决,一击刺拳,在黑熊张开大嘴前,正中黑熊鼻头。
那是黑熊身上最灵敏的器官,同时也是最脆弱的,这一击下去,痛得黑熊叫也叫不出来,试图用熊掌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艾司没有让它如意,冷漠、直接、凶狠,他仿佛化身为一台机器,第二击,第三击,全都准确命中黑熊鼻头,鼻血流出来,黑熊似乎开始有些神志不清;第四拳,第五拳,黑熊笨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第六拳,第七拳,第八拳,黑熊轰然仰面倒地,整片树林为之一颤。艾司还没有停手,他直接骑坐到了黑熊身上,依旧对准黑熊鼻头,第九拳,第十拳,十一拳,十二拳……艾司的拳头就如打夯机一样,竟然打得黑熊的鼻头一点一点向内凹进去了!
恩恩全身都在发抖,想叫却叫不出声来,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这怎么可能,那还是人吗?恩恩突然觉得,他们对这个来历身份不明的男孩了解得太少,纵使他看起来天真无邪,纵使他如孩童般幼稚可笑,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恩恩对艾司的观感!
黑熊早就不再动弹,艾司不知道揍了多少拳,仿佛突然清醒过来,好奇地拨了拨黑熊的脑袋,回头笑道:“恩恩啊,它不动了耶!”
恩恩这才留意到,艾司的额头上,那红色蝶印诡异地再次出现,呈一种鸡冠般的暗红色,似要滴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起来竟是那么可怕。恩恩全身脱力一般往后一坐,惊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艾司竟然用拳头打死一头成年黑熊,这种超出认知的事实是何等可怕!
艾司满脸疑惑地靠了过来,在恩恩眼前挥挥五指,愁眉不解道:“怎么啦恩恩?是我呀,我是艾司啊。”
恩恩心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那个艾司又回来了,额头红色印记正由暗红转为鲜红。
“艾司,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恩恩还是一阵后怕。
艾司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嗯,是有点奇怪,我看那条黑色大狗像是要咬你,不知怎么的,我好像,好像很生气,只想狠狠地揍它。恩恩啊,我这算不算保护了你啊?”
恩恩看着艾司,看着他那清澈的眸子和纯真的笑脸,鲜红的印记已变为淡红。恩恩摸了摸艾司的额头,没有发烫,她严肃道:“艾司,我要你向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像刚才对黑熊那样对别的人,你明白吗?”
艾司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熊,似乎仔细回想了刚才发生的经过,为难道:“可是,如果有人欺负你都不行吗?不是说我要保护你吗?”
“不是这种保护,不是的。”恩恩只能连连摇头,很难向艾司解释清楚,她原本想说这种方式不对,可是转念一想,在那种情况下,艾司不挺身而出,难道带着自己一起跑?她突然明白过来,她只是不想看见艾司再变成那个样子,仿佛一切都失控了,你根本不敢想象他下一个要攻击的目标是谁。
“不管怎么样,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了,好吗?”恩恩心中天人交战,如果艾司做不到,自己或许只能将艾司交给妈妈处理了。
“好吧,如果恩恩这样说的话。”艾司根本没做太多考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恩恩微微一笑:“我们走吧,回家。”
“那,蜂蜜……”
“不要去管蜂蜜了,这头黑熊被你打死了,它的尸体会引来更多的食肉野兽,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一带。”
“死了?”艾司看了看黑熊,“就是不动了吗?”
“嗯,它永远也不会动了。”恩恩没太多心思给艾司讲生与死的概念,才走出两步她便停下了,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处雨后的斜坡因流水冲刷露出新土,一只手像一截枯枝露出地面,无力地朝天虚张着。恩恩刚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又看见了更恐怖的景象,吓得她赶紧捂住了嘴。
“恩恩?”艾司走了过来,恩恩用手指着前面,艾司好奇地走上去,“这也是,死了吗?”
不知被掩埋了多长时间的手已经有腐化的迹象,艾司站在距手极近的地方,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下意识地说道:“死了至少有一个月了。”
“你说什么?”恩恩站得远,没听清。艾司也没听清恩恩在问什么,一些画面和声音碎片再度出现在脑海中:“这是世界上第七座尸骨农场,也是最隐秘的一座。
“你们将看到不同环境下,尸体不同部位随时间推移的腐化程度。
“这是你们的必学课程……”
艾司双手抓住短发,露出痛苦的表情:“恩恩,头好痛啊。”
“怎么会头痛?是不是昨天滚下山是磕到头了?”恩恩的注意力从那只手转移到艾司身上,尚未意识到艾司又有了回忆。艾司面色微白地站起来,好似大战了一场快虚脱般,又笑了笑:“好像不痛了耶。”
恩恩道:“我们走,我要在这里做个记号。好了,走吧。”
三小时后,警方赶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恩恩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个片区的护林员,并在那里联系上了警方。鉴于恩恩所说情况的特殊性,警方来了两支队伍,分别对恩恩进行了询问。
其中一方只有一个人,个子不高、年轻机警、爱笑、看起来亲切;另一方则有好几人,领队的是司徒笑。
“特侦处,夏末。”年轻小伙子主动向司徒笑打招呼。
“重案二组,司徒笑。”司徒笑友好地回应。
“这是一起杀人埋尸案?”夏末问道。
司徒笑点头:“初步判断,这里不是杀人现场,是凶手掩埋尸体的地方,如果不是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尸体本不会露出来,埋在这种地方,要找到几乎很难。你们那里是什么情况?”
“大概四个多月前,一艘哥伦比亚籍货轮在距离我方领海基线约20海里外的公海被非法武装人员劫持,我们进行了协助搜寻,发现船上大部分货物都未被抢,但其中发现了甲氨基苯丙酮残留物,显然大多数船员并不知道这艘船搭载了违禁物。我们发现时有三名船员失踪,根据堆放货物的痕迹,那批货物量极大,凶徒采用了分头合进的逃跑路线,但据我们侦查,最终全都指向海角市。这次报案者提供的线索,我们怀疑那三名登山者就是毒品的转运员,想通过莲花山越境,将毒品转移至东南亚各国。”
司徒笑摇头道:“恩恩还真是倒霉。”
“怎么,认识那报案的女孩儿?”
“我们头儿的女儿。”
谈话间,一名中年女性大步来到现场,龙眉凤眼,面有慈色,剪了偏中性的短发,不过脸很瘦,有点削骨而立的感觉,贴身的警服使她显得精神奕奕。
“英姐。”司徒笑迎了上去。夏末跟在后面,也笑着叫了一声:“英姐。”
叫英姐的女性点点头,问道:“司徒笑,情况怎么样?”
“高风正在进行现场勘查取证,尸体已经被掩埋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高风说这次可能有意外收获。”司徒笑答道。
英姐道:“如果这具尸体的死法与你们调查的那几宗凶杀案系同一凶手所为,就尽快并案。这次出现的变态连环凶杀案,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极坏,上级很是重视,敦促我们必须尽快破案。”
司徒笑点头表示理解,关心地问:“恩恩没事吧?”
英姐脸色马上难看起来,怒道:“这个丫头,这次我必须带她回城里去。简直无法无天,莲花山是她乱闯乱玩的地方吗?这越大越调皮,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她那爷爷也是,居然就这么放手让恩恩乱跑,根本就不管恩恩,和恩恩她爸一样。”这位英姐不是别人,正是恩恩的母亲,刑侦处副处长程英,主管重特大罪案调查科。
“英姐别太生气了。还好恩恩没事。”英姐提及家事,司徒笑不好多说,只能简单劝劝。
程英初步了解了一些现场情况又返回了护林员屋,恩恩这下老实了,乖乖地坐在屋里等。她并没有让艾司出面做证,而是让艾司小心地躲在了附近,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艾司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恩恩很怕艾司被妈妈发现,就连让艾司冒充同学协助报案她也不愿尝试。
艾司藏在树林里,一路跟随,看着恩恩的妈妈将恩恩带回小木屋,一路上都在声色俱厉地批评恩恩,恩恩低着头老实巴交的样子,心想:“恩恩的妈妈好凶噢,骂得恩恩头都不敢抬。”
“收拾东西,今晚我陪你在爷爷家睡一晚,明天就跟我回去。”
“我不!”一直低眉顺眼的恩恩终于反抗了,“回去我还是一个人,我还不如在爷爷这里呢,起码爷爷晚上会回来。”
“你在这里到处乱跑,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回城里你就不担心了吗?要是晚上我到处乱跑,危险比在这里还大呢,这次不是事出有因嘛,每年我都在爷爷这里过暑假的。”
“唉……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但你得向我保证,不许一个人跑那么远了。”
“妈,你放心吧,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一个人跑那么远了。”恩恩将发音咬得很重。
“妈,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吧。”
“啊?今晚不加班?”
“今晚我就在爷爷家,陪着你。”程英温柔地摸摸恩恩的头发。
“糟了。”恩恩想起,妈妈的房间现在是艾司在住,“呃……妈,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傻丫头,多大了。”
“我,我怕我今晚睡不着。”
“好吧。”程英将女儿搂入怀中,这两天一夜连自己都担惊受怕,更何况女儿这个事件亲历者。
“那睡我的房间吧?你的房间很久没人住了。”
“你的床那么小,怎么睡两个人,房间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艾司啊,今晚就只能睡我的房间了,他不会笨得睡到屋外吧?”恩恩七上八下地想着。
“这房间……”
“我每天都有打扫。”恩恩心叫侥幸,亏得教过艾司要铺床叠被打扫房间。
这孩子,一定很想我们和她在一起吧?程英心中感动。
恩恩心底松了口气,自认为自己机敏,却忘记了自己曾严厉警告过艾司“永远!不许!再上!我的床!”。
艾司在小木屋外徘徊,恩恩的妈妈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占了啊,恩恩又不许自己去她的房间,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花菜睡觉的地方。
恩恩的爷爷一直保留着花菜的房间,那是一栋搭建更为简单的小木屋,地上铺着柔软的枯草,旁边放着空空的食盘。而且恩恩的爷爷惊愕地发现,不管过去多少天,每次去看花菜的狗舍,都会发现里面干干净净,连一丝灰都没有,他总觉得是花菜英灵未散,他自然不会知道,那是因为艾司天天都去打扫。
艾司钻了进去,将腿蜷起,抱作一团,刚刚好。看着狗舍内那些木条上还残留着花菜无聊时抓过的痕迹,伸手触摸,艾司喃喃细语:“花菜啊,我好想你,你有没有在想艾司啊?你总是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我已经闻不到你的味道了呢。”
看着小木屋当中的房间亮起橘黄色的灯光,艾司在心里默默:“恩恩晚安,艾司也要睡觉了。”以满天的星光为被,艾司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恩恩辗转难眠,程英以为女儿是因为这两天的经历受到了惊吓,却不知,恩恩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艾司杀熊的画面,此刻妈妈就在身后,艾司估计就在隔壁,到底要不要将艾司的事情告诉妈妈呢?
恩恩心思百结,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