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搜集了尽可能多的可疑物证带回实验室,司徒笑则留在了现场,希望能发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从排查结果看,陈文毅每天早上都会带着他的小狗多多来这条滨江大道散步,别说街坊邻里,许多晨练的人都知道。
问题是为什么选陈文毅?
在这条大道上晨练的老人也很多,凶手却选了正值壮年的陈文毅,还是遛狗人。小狗的狂吠有可能引起别人注意,若是不小心被小狗咬伤,容易留下明显的证据,若说凶手很谨慎,那么陈文毅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但疯子的心理是很难揣摩的,司徒笑心里很不希望这宗凶杀案是三大疑难中的高智商变态凶杀案,并非因为案件太棘手而感到无能为力,而是这种案件一旦发生,意味着类似的凶杀案将在一段时间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不能及时制止那个疯子,杀戮将不会停歇。司徒笑感到一股莫名巨大的责任,只露出冰山一角,却已经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司徒笑再解开一颗短衫纽扣,天气闷热,说不定会下一场大雨,他久久凝视案发现场,盯着地上的白线轮廓,脑海中浮现出案发时的情形。
陈文毅牵着小狗由下往上走,凶手迎面跑来,在案发位置,凶手突然拔刀,直插陈文毅胸窝……不对,如果是这样,首先要迈过小狗,小狗不会死在陈文毅身前,应该倒毙在一侧或是身后,除非凶手挪动了小狗尸体,但显然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且现场证据也不支持。
那么就是从身后下手,司徒笑又重现现场,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突然转身,勒住死者脖子,导致死者晕厥,这个过程中,小狗扑上来,被一脚踢飞……不对,死者就算短时挣扎,也会在地上留下痕迹……凶手转身,一刀抹向死者脖子?没有喷溅血迹,被溶毁的颈部也没有深切口,而高风说,死者腹腔切开并没有造成血液涌溅,也没四处流淌,是死后才被剖腹的,那么凶手应该是一刀毙命,不造成溅血只能是直接停止血液供给的发动机——心脏!
司徒笑再度调整现场,凶手与死者擦肩而过,拔出短刀,反手刺入死者肋下,一下不够,还需要再顶刺一下,或是搅动一下,剧烈疼痛和心脏骤停会致人晕厥、心脏停跳、呼吸停止,数分钟后大脑因缺氧缺血导致最终死亡。
死者被刺中的那一瞬间,绳索松脱,小狗扑上来,被一脚踢开……整个犯罪过程渐渐清晰明朗起来,通过观察和分析进行罪案重现,司徒笑对此还是略有信心的,连英姐也曾夸赞过自己在罪案现场重现上有过人的直觉天赋。
接下来,就是剖腹,倒入盐酸,是先毁容还是先剖腹?直觉告诉司徒笑,是先剖腹,虽然死者当时心脏已经停跳、呼吸停止,但从临床医学上并不能完全称其为死亡,各器官还在自发地进行微弱的新陈代谢。剖开腹腔,看着盐酸毁掉一切人体生理功能,死者肌肉说不定还能做出痉挛抽搐的生理反应,又或许面部表情也会反映出来。凶手不会错过,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毛孔舒张、呼吸急促、脸色因过于兴奋而潮红……司徒笑完全将自己代入凶手的精神世界,心脏怦怦地跳动,瞳孔收缩又放大,口干舌燥,一股莫名的亢奋由尾椎直抵脑门,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
退出自己构筑的精神幻想,司徒笑冷静下来,为什么凶手这么亢奋?他再打开资料夹里陈文毅的近照,35岁的中年男子谈不上帅,也没有成熟男人的韵味,根本就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眼睛没什么特色,鼻子嘴巴耳朵眉毛脸型皆很平常。如果说毁坏美好的事物可令凶手亢奋,说明凶手会因容貌过于自卑而产生破坏心理,可对这样一个相貌身世都极为普通的普通人下手,凶手想说明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司徒笑死死盯着陈文毅的近照,虽然很多变态杀人狂的行为让人难以理喻,但真正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其中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
最为表层的,某些专对某种特定发型的受害者下手,还有人专选穿了某特定颜色服饰的人为目标。国外有报道,有个变态杀人狂专杀左眼下长了一颗小痣的人,男女老幼不限……种种症状,或者与凶手的成长经历有关,或者与他第一次杀戮的对象有关,万事皆有因。
在司徒笑看来,就算重症精神病患者,他们的行为也是有规律逻辑可寻的,前提是得用他们的思维来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以遛狗的中年男性来证明自己的杀人能力,以普通人来彰显自己的不凡,那么反推过来,凶手在日常生活中,应该是一个平凡、自卑,并不受人尊重的存在,他没有特点、沉默寡言、性格内向腼腆,有足够的时间来跟踪观察选取目标、构思和设计整个犯罪过程,说明凶手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是无业或工作时间较为自由。
对凶手的圈定范围在渐渐缩小,但还不够,司徒笑缺少关键的证据以勾勒出更为详细的凶手轮廓。司徒笑再次回溯了一遍犯罪过程,企图从中发现疑点,这时,高风提到的一条线索进入司徒笑的脑海。
虽然江边是石板铺路,很难留下足迹。但陈文毅遛狗的时间很早,几乎还没有多少晨练的人沿路走过,加上一夜河风吹拂,石板路上铺垫了落叶和尘土,所以高风他们依旧采集到了足迹,但奇怪的是,他们只拓印到一组足迹,并且与死者陈文毅吻合,凶手的足迹却没能找到。
“难道凶手是个会飞的鸟人?”当高风提出这个疑点时,刘显和还打算缓解一下气氛,不过司徒笑和高风都不买他的账。
如今回溯案情,这一疑点显然较为关键,凶手不太可能是尾随死者,再突然发难,因为在这样空旷幽静的清晨,跟在别人身后是很容易引起人警惕的,要让死者临死前毫无戒备,只能是从正面、擦肩而过、突如其来地一刺,方可奏效。
是否熟人作案伪装呢?以陈文毅的社会地位和背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司徒笑很早就将其排除在外,况且就算是熟人尾随,也不该只留下一组足迹吧?
正面而来?司徒笑目光顺着滨江小路望向远方,环卫工人报的案,那么前面的足迹可能是被打扫干净了,可死者周围的足迹不该也被打扫掉了啊,环卫工人也不可能扫帚碰到尸体才发现死者吧,那么凶手的足迹哪里去了呢?
司徒笑再次在脑海回溯案情,擦肩而过、反手一刺……擦肩而过,反手一刺……难道是……
司徒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马上拿出手机打给高风,这又是一条线索,看似完美的犯罪现场出现了第一条裂缝,高风允诺会第一时间验证那条线索。司徒笑收起手机,呼吸总算通畅一点了,江风的凉意驱除片刻暑热。
这时候张子成拿来另一沓文件,道:“笑哥,这是这条小路上晨练者的笔问记录,都在这里了。”
司徒笑和张子成交换文件,翻看起来,由于凶手极为小心谨慎,加上警方的问询又没有什么特别针对性,所以这种问询很难发现什么关键线索。司徒笑一页页翻过去,果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但他依然一字不漏地翻看着。
终于,有条笔录这样记着:当时天还没亮,我看那人穿了长衫长裤,大概……一米六几不到一米七的样子,他戴着一个有帽檐的帽子,什么样子看不清,反正不是女的,没胸没屁股……什么颜色的衣服?好像黑咕隆咚的,要不就是深蓝色,要不就是深绿色,也有可能是灰色的……
笔录下有个张牙舞爪的签名:杨聪,笔画跳脱得怎么看都像杨耳总。
杨聪,难道是他?司徒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指着笔录问:“这个杨聪,在哪儿?”
张子成东张西望了一番,招手道:“开然,过来,笑哥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