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梦溪下意识地?往车后座看了眼——没人啊。
裴家人不在?,裴越泽还能稳住深情人设,优秀优秀。
陈锐平走过来,微微弯腰,扶着车窗上沿,把目前?车子抛锚、联系不到山下的情况大?致说了。
然后礼貌问道:“裴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送一下我的同事?我们人比较多,可能要分两次送。”
裴越泽越过他?望了眼陆梦溪。山风微凉,吹拂着她的发梢,她未置一词,似乎很认同陈锐平的处理方式。
裴越泽忽地?一笑,慢条斯理道:“那不行。我的车只有我太太能坐。”
陆梦溪:“……”
大?可不必。
她正要开?口,裴越泽又接着说:“我一会儿下山联系道路救援,顺便送你们上山,你们这辆故障车总要让人清拖吧?”
陈锐平微一点头,“那就先谢谢裴先生了。”
裴越泽将车头调转,跟陆梦溪说:“溪溪,你先上车。”怕她不答应,又添了一句,“我有事问你。”
陆梦溪一脸不解地?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裴越泽看见后视镜里的陈锐平,有意倾身帮陆梦溪系安全带。陆梦溪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后背贴紧椅背,整个人却还是被裴越泽覆在?阴影里,他?近在?咫尺,连呼吸声都仿佛细微可闻。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了。
裴越泽坐回驾驶位,听见陆梦溪问他?:“要问我什么事?”
没什么要问的,就是想把你骗上车,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裴越泽发动车子。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要问的,有一件事梗在?他?心里很久了。
他?字斟句酌,听上去就像随口一提:“我听说最近有个叫席礼的人跟你走得很近?”
陆梦溪真诚否认:“不近,微博都在?造谣,他?都不知?道我叫什么。”
她说着,顺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
裴越泽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心头一跳,警惕问道:“你摘戒指干什么?”
“这几天就要教小朋友跳舞了,戴着戒指不方便。先放在?你这里。”陆梦溪将戒指搁在?中央扶手?箱上,“对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裴越泽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徐徐图之,没有据实以告:“裴氏在?这边有个公益项目,我来跟进一下。”
陆梦溪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他?从千里之外的江州翻山越岭、奔赴而?来,怎么可能是为了她。
下了山就有手?机信号了,裴越泽联系道路救援上山清拖,顺便给还在?半山腰等支援的一行人雇了两辆包接包送的商务车。
陆梦溪说:“你去忙你的吧,我坐救援车上去。”
裴越泽想挽留:“我不忙,我送你。”
“不用。”陆梦溪合情合理地?拒绝,“你先休息一会儿,再开?车就疲劳驾驶了。”
她语气寻常,听来却像极了为人妻子的细细叮嘱。
裴越泽唇角微翘,服帖听话,“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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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区条件简陋,没有单独的宿舍。大?家都借居在?当地?村民?家中。
陆梦溪住的这户人家有个小女孩儿,小名桑桑,和?奶奶一起住。半大?的小姑娘,却出奇懂事,一看到陆梦溪就甜甜地?唤“陆姐姐好”,还去院子里烧了壶热水,泡了茶,怯生生地?端给陆梦溪。
山间种茶,小姑娘泡的是今年的新茶,鲜而?醇香。
陆梦溪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光阴寂静。放眼望去,晴空万里,重重山影叠翠,绿意鲜浓。
她不无惋惜地?想:如果这里的交通再发达一点,说不定能成为一个网红旅游城市。
桑桑的奶奶给陆梦溪拿了把蒲扇,絮絮道:“陆老师你嫌不嫌热呀?喏,扇子给你。”
她说话带着些口音,好在?不难辨认,陆梦溪接过蒲扇道谢,瞥见一旁的桑桑总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问:“看我干什么?”
桑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抿唇,忸怩道:“姐姐长得真好看。”
她奶奶板起脸训她:“叫老师!没大?没小的。”
陆梦溪连忙说:“没事,随便叫,叫什么都行。”
桑桑抿着唇笑,眼睛黑黑亮亮的。
陆梦溪问她:“家里怎么就你和?奶奶两个人?爸爸妈妈呢?”
桑桑说:“爸爸去省城打工了,过年再回来。妈妈……妈妈走了。”
陆梦溪一时?辨不清她说的是哪种意义上的“走了”,怕戳到人家的伤心处,就没有追问下去。
桑桑的奶奶在?边上解释:“她妈跑了,嫌家里穷,生下女儿就跑了。”说完,又用方言告诫桑桑:“你娘不要你,你也别惦记她。”
桑桑不知?所措地?垂下头,低低地?“嗯”了声。
陆梦溪微默,柔声岔开?话题:“桑桑现在?读几年级了呀?”
“三年级。”
和?易珉一样大?。
再想想易珉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得尽了父母的爱护,办个生日?宴都要邀请全江州的名流来捧场,一出生就注定拥有花团锦簇的一生。
陆梦溪忽然有点说不出的压抑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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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姗姗来迟的领队张燕初终于抵达支教点,召集舞团同事在?十芳小学的门口拍了几张照片,笑容洋溢地?举起一道横幅,上面?写着“播撒希望,放飞梦想——江州市歌舞团青年支教队”。
照片拍完,张燕初客客气气地?跟陈锐平说:“团里还有工作,我先回去处理一下,这边就交给你了。”
陈锐平也没说什么,点头应下了。
张燕初火速下山折返江州。
徐宁宁摇首感慨:“啧,真难为我们张团长大?老远亲自跑来拍照片,我们就应该拍好了把她P进去,省时?省力省心,让领导免受来回奔波之苦。”
何心蕊捏着下巴故作深沉:“那怎么行,领导要的就是参与感。这就跟升级打怪一个道理,你自己把BOSS打倒了,哪怕就装腔作势地?打两下,也总比别人直接帮你打来得爽吧?”
“嗐,还是陈主任牛逼。”何心蕊本来就把陈锐平奉为男神,现在?立场更加坚定了,“这边条件确实艰苦,我本来以为他?把我们送上山就会走的,真没想到他?会留下来。靠,这男人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他?就不知?道偷懒吗!”
赵恬丽今天和?张燕初一起来的,这会儿还没走,在?乡村小学周围逛着逛着就被路中央一块石头绊住了,毫无征兆地?摔了一跤,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忍不住抱怨:“……这什么破地?方。”
她本来还想来凑个热闹,好歹给履历上添一笔光辉的支教经历,现在?彻底没了心思,正打算叫车来接她,一看手?机没信号,气得差点把手?机扔了。
早知?道刚刚就跟张燕初一起下山了!
往回走,刚好跟陆梦溪和?徐宁宁打了个照面?。
徐宁宁一看见赵恬丽就习惯性地?将嘲讽开?满级,慢悠悠道:“你怎么也来了啊?就你那舞蹈水平就别乱教别人了吧,免得摧残了祖国的花朵。”
赵恬丽暂且没理会徐宁宁,单单望着陆梦溪,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听说你把俞亦晨逼辞职了啊?”
陆梦溪冷静淡然地?回应:“辞职报告是她自己写的,又不是我按她的手?逼她写的。”
徐宁宁说:“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要不是俞亦晨在?微博内涵梦溪抢她的领舞,至于最后不好收场只能辞职走人吗?技不如人,就清醒一点,不作不抢保平安。”
徐宁宁夹枪带棍地?怼完,心里舒服了,昂首挺胸地?拉着陆梦溪走人,“梦溪,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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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授课。
十芳小学就两个班,一到三年级一个班,四到六年级一个班。
校长特?意把两个班的孩子召集起来,安排到一起听讲。
支教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上台自我介绍,轮到陆梦溪时?,有个小男孩儿举手?提问:“陆老师,男生也可以学跳舞吗?”
整个教室哄堂大?笑。
陆梦溪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可以了,你们看陈老师,他?就跳得很棒哦,还拿过很多大?奖。”
一教室的小朋友齐刷刷地?朝陈锐平望了过去,刚刚那个小男孩儿壮着胆子问他?:“陈老师,那你可以教我跳舞吗?”
刚刚还哗然一片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陈锐平这个人天生带着不易亲近的气场,哪怕面?带微笑,也裹挟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孩子们虽然不了解他?,但多多少少都有点怕他?。
他?轻声说:“我的腿受过伤,不方便跳舞,还是让别人教你吧。”
陈锐平给小朋友们科普了一下世界各地?的舞蹈,简单聊了聊中国古典舞的起源与发展。如今舞团绝大?多数同事都能熟练做出各式舞蹈动作,但理论层面?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难得陈锐平能这样循循地?讲述出来。
下课之后,已?近黄昏,夕阳铺满了半个天空,将山顶抹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大?家各自回自己借住的居所。
从学校到桑桑家,要走很长一段青石阶梯,石梯上偶有湿滑的青苔,陆梦溪没注意,脚底不由自主地?打滑。
身后便不期然地?传来一声:“小心。”
等她站稳,陈锐平已?走到她身旁了。
陆梦溪往上看了眼,阶梯都望不见尽头。
她一边埋头走,一边真心实意地?道歉:“不好意思陈主任,我以为你的腿伤已?经没事了,没想到还是会影响你跳舞。”
难怪他?一直没有回到舞台。
仔细一想,忽然想起先前?排演《太平公主》的时?候,陈锐平曾亲自跳了一段给她作示范。
她不由道:“之前?排《太平》那会儿,你不是跳得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