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前面来。”陈锐平说。
陆梦溪走到舞台前方站定。
陈锐平示意其他人往后退一些,留出一块空地。
“倒踢紫金冠,接端腿转3圈。”
陆梦溪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也没多想,依言做完动作。
“点翻接绞腿蹦子。”
陈锐平没说做几个,陆梦溪就多做了两个。
大家默默一数,一二三四五,她足足做了五个绞腿蹦子。那么有力量的动作,她却跳得很轻盈,手臂是标准的立、直、圆,侍女裙的广袖随着她的翻转在空中划出行云般的虚影。
陈锐平不由轻哂。
他没看错。
陆梦溪是天赋型舞者,有软度,也有爆发力。她能将这两者控制得很好,恰如其分地完成每一个舞蹈动作。
天才。
“俞亦晨,希望你好好反思一下。”陈锐平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俞亦晨脸色不太好看,勉强牵了下嘴角,“我知道了,陈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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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没有排练任务,徐宁宁说要去逛街,陆梦溪闲着也是闲着,干脆陪她一起逛。
两人就近去了剧院对面的商场。
徐宁宁看中一个包,咬咬牙刷卡去了。陆梦溪问了洗手间的位置,一边往那儿走一边给徐宁宁发微信:【宁宁,我去下洗手间。】
徐宁宁回:【好哒!包包买好我就来找你。】
洗手间一个人都没有,陆梦溪随便进了个小隔间锁上门,隐约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今天快把我呕死了,陈锐平竟然拿我跟一个群舞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跳得不好,我当时特别特别下不来台!他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欸你说他是不是心理变态啊,自己腿断了跳不了舞,就嫉妒别人还能跳。”
“有可能哦,我听说他以前脾气很好的,骨折以后才变得那么不好相处了。对了,他拿哪个群舞跟你比的啊?你也不差呀。”
俞亦晨和赵恬丽。
陆梦溪听出了两人的声音,想推开隔间门的手又收了回来。
算了,等她们走了她再走吧,这会儿碰面也挺尴尬的。
“那个新来的,叫陆什么溪的。”
“陆梦溪?”
“对,就是她。我说真的啊,她跳得确实还行,首舞出来的基本功还真没得挑。”
“她呀……”赵恬丽语气不屑,“我前几天去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看到她了,和裴家大公子不清不楚的。”
俞亦晨“啊”了声,一副想听八卦的模样。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那天她好像是去商演的,结束了没走,想给主办方的大老板敬杯酒来着,然后裴大公子也过去了。我离得远,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就前后脚走了。”
俞亦晨问:“然后呢?”
赵恬丽睨她一眼,“你也太单纯了吧!大晚上的一男一女一起提前离场还能去干什么?”
俞亦晨幡然醒悟,脑海里掠过陆梦溪略显清冷的眉眼,感慨道:“人不可貌相啊……她看起来还挺不食人间烟火的。”
赵恬丽轻哼一声,“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接一些高端酒会的商演,不就是为了搭上几个富二代……”
话音未落,洗手间最里面的那个隔间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陆梦溪神色如常地走出来,从俞亦晨和赵恬丽面前走过,去洗手台洗手。
洗手间忽然变得很安静,只有水流哗哗流过的声音。
“赵小姐,”陆梦溪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有时间造谣不如好好练舞,下个月团里考核技巧组合,别又排最后一名。”
她说到这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差点忘了,你已经连续四次倒数第一了,再垫底一次,领导应该就会劝你退团了。”
赵大小姐下巴微抬,“你知道我家给舞团投了多少钱吗?只要我不想走,谁敢辞了我?”
虽然是事实,但听赵恬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陆梦溪也挺想笑的。
“嗯,没人会辞退你,但大家会很讨厌你,尤其在你动作慢半拍影响整个舞台效果的时候。”陆梦溪望向一旁看戏的俞亦晨,“俞首席,你说是不是?”
忽然被cue的俞亦晨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去挽赵恬丽的手,急急忙忙地否认:“不是的恬恬,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落在赵恬丽眼里,只觉得俞亦晨潜意识里已经认同了陆梦溪的话,气得甩开了俞亦晨的手。
陆梦溪没再理她们,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宁宁正在洗手间门口等她。两人决定去打卡一家网红甜品店。
工作日甜品店人不多。陆梦溪点了个招牌草莓蛋糕,草莓粒搭配绵密的奶油,微甜不腻。她一边吃一边看窗外的街景,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徐宁宁轻咳一声,冲着陆梦溪挤眉弄眼,“其实吧,我刚刚在厕所门口听见你们说话了,你老实交代,那个裴大公子是谁?”
陆梦溪是她的大学室友,人品她清楚,她才不信陆梦溪会随便找个富二代来一段露水情缘,唯一的可能就是——陆梦溪和那个人谈恋爱了。
陆梦溪面不改色地叉了块蛋糕吃掉,平静道:“我跟他不熟。”
徐宁宁一副“卧槽你竟然连我都骗”的表情。
陆梦溪很诚恳:“真的,没见过几次,以后应该也遇不到,四舍五入等于不认识。”
徐宁宁勉勉强强地相信了,抿了口奶咖,道:“欸你听说了吗?卓然娱乐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现在已经有税务部门介入调查了,好像查出了不少问题。”
陆梦溪想起慈善晚宴那天劝她喝酒的一群人,言简意赅地评价:“活该。”
“幸好我们商演的钱已经结了。”徐宁宁说到这儿,忽然问了句,“梦溪,你为什么接商演啊?”
徐宁宁接商演就是为了钱。她租的那套老破小因为靠近地铁站,租金高出了一大截,靠舞团那点工资根本负担不起。江州是个很动人的城市,但也要有足够的金钱才能在这里好好生活。
陆梦溪跟她不一样。虽然陆梦溪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但她住新城壹号啊!肯定是富裕家庭长大的小公主,妥妥的隐形白富美,不缺商演那点报酬。
所以她接商演,可能是为了……打发时间?
陆梦溪放下黄铜小叉,叉子碰到白釉瓷盘,清脆的一响。
“接商演,是因为我觉得……每一次登上舞台的机会,都很宝贵。”
徐宁宁佩服不已,彩虹屁说了一长串:“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图钱。太高尚了!太纯粹了!完全脱离了低级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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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是易珉小朋友的五周岁生日。
易家打算给这个宝贝疙瘩办一场生日派对。许秋特意提前三天致电陆梦溪,在电话里耐心地讲明利害:“溪溪,你刚回江州没多久,这是你拓宽社交圈的好机会,我希望你能回来一趟,多认识几个朋友,对你没有坏处。”
陆梦溪正在家里煎荷包蛋,鸡蛋才下油锅,滋滋往上冒着热气。她一手拿手机,另一手给荷包蛋翻面儿,不太想去,就随口推脱,“我那天有事。”
“有什么事?”
陆梦溪轻描淡写道:“私事。”
许秋步步紧逼:“什么私事?”
荷包蛋煎得两面金黄,陆梦溪将它从油锅里盛出来,没应声。
长久的静默后,许秋说了句“随便你”,将通话挂断。
没过多久,陆梦溪又接到了外婆的来电。
外婆刚出院没几天,目前遵医嘱居家休养。
准确地说,是在易家休养。
“溪溪,过去的事就算啦,易家现在也不拿你当外人,易珉过生日你就回来凑凑热闹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外婆说着,声音忽然矮下去,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一家人难得有机会聚一聚,挺好的,也不知道我还能陪你们几年。”
陆梦溪刚调好煮荷包蛋的糖醋酱汁,正要下锅,闻言动作一顿。
“你妈说你那天有事,要不要紧啊?不急的话就往后放放。”
陆梦溪听见自己低低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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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珉生日那天,陆梦溪订了个中规中矩的蛋糕,一早就送去了荟水山庄。
最近天气渐暖,派对就布置在户外草坪上。白色铁艺桌椅,镂空桌布上堆叠着娇艳欲滴的香槟玫瑰,不远处几个提琴手正专心致志地演奏大小提琴,衣香鬓影的宾客相互致意,喁喁交谈。
陆梦溪来得稍迟,并没有引起很多人注意,倒是易珉第一个发现她,一身剪裁得当的西装穿得像模像样,小短腿还迈得飞快,一路小跑过来,大声问道:“姐姐姐姐,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幸好没有空手来。
陆梦溪无比庆幸地点点头,“有的,有一个大蛋糕,早上就送过来了。”
易珉追问蛋糕在哪儿,许秋吩咐佣人去拿。
易珉是今天的主角,自然有很多人因为他注意到了陆梦溪。
有人低低地议论:“她就是许秋和前夫生的那个女儿啊?”
“对啊,真羡慕许秋,儿女双全,人生赢家呀。”
“呵,还人生赢家……你们是不知道,当年她老公刚死她就嫁到易家来了,还办了场特别盛大的婚礼,也不怕她老公死不瞑目。”
……
陆梦溪算半个主人,倒也有几个与易家交好的亲朋来和她寒暄。她不擅长应付这种社交场合,听佣人说外婆在房间休息,就打算上楼陪外婆说说话。
还没走远,就听见有人唤她:“陆小姐。”
陆梦溪回头一看,微怔,规规矩矩地问好:“陈主任。”
陈锐平难得温煦:“原来你是许秋老师的女儿。”
怪不得有那么高的舞蹈天赋。
他从餐桌上端起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陆梦溪,“幸会。”
陆梦溪礼貌地接过酒杯,和陈锐平轻轻一碰,正要喝,身后忽然冒出一道声音,“既然不会喝酒,就别勉强自己。”
音色明亮,清朗,带了些懒洋洋的况味。
陆梦溪竟然听出了是谁。
……就是她四舍五入等于不认识的裴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