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慕的第一反应是,甫来边军又有所异动,但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
军中不乏好战者,尤其是大战刚过,神使凯旋,许多人都想趁势拿下北桦芒神信众,以扬兽神神威。
他大哥,人皇长子,给他留下了几位军将,为的就是助他稳住边军。
即使如此,也无法压制住军中灵修,其零散的行动还是无法根治。
但一连多天,都算是小打小闹,具体的伤亡都谈不到,顶多算是“骚扰”。
刘慕第一要务是稳住边山形势,恢复战后经济,这方面管制虽然乏力了些,可也不至于像袁兵说的,让一城的人都没了。
他想到这里,立马开口问道:“什么叫一城的人都没了?袁兄,你别着急,好好说来。”
袁兵面色如纸,声音颤抖说道,北桦边境之地有一座城池。
战事结束过后,许多不舍家园的百姓回了城内。
就在方才,芒宗向他传来消息,整座城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袁兵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甫来方面有灵修擅作主张——或是有神使做主,将这一城之人全数掳走。
他说,仔细想来,也觉得不对,若是那位兽神使做主,怎么会屑于用这等手段。
更别提甫来有人自作主张了,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够瞒过高阶灵修的眼睛,将一城之人凭空挪走。
闻此状,阿泠和刘慕当即对视一眼,互通心神。
“袁兄,我可陪你同去看看。”
阿泠踏前一步道,这件事实在太像哭脸面具的手笔,他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也想好了,就算这次不是它,为了一城生灵,也当尽心帮助袁兵。
袁兵眼中神色复杂,半晌后极为庄严地朝二人行礼。
“替北桦百姓,谢过泠兄。”
“别废话了,先他娘去看看再说。”
令袁兵意外,阿泠忽然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拉起他就风风火火地朝外走,被白茉儿给拦了下来。
一番商量之后,他们决定由阿泠和袁兵先行去勘探,一旦有不对,立刻求援回撤。
临行前,刘慕始终有些犹豫,觉得不该阿泠孤身前往。
起码应当带上白茉儿和老李,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六阶灵修,那等诡谲之物,让袁兵和阿泠应对有些不妥。
“无妨。”
众人也不知阿泠哪里来的底气说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引来反对。
阿泠想的当然是,面对哭脸面具,不是人多就好使,除非是那位世间绝顶的兽神使陪同,任何人相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相反,还可能中血色蠕虫寄生,带来更多的麻烦和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他当然不想再次体会手刃亲朋的感受,毅然坚持要和袁兵前去。
“我有逃脱手段,你们且放心。”
毕竟是夺魁宗门大会,获得神眷神赐之人,白茉儿和老李想到这点也放心了些。
刘慕沉默片刻,最终也点头答应。
他想到,或许阿泠当真是有神赐作为底牌,不然在梧山之时就已经交代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阿泠担忧的,此刻流窜在外的,起码是两只以上的哭脸面具。
其两个本体一个来自未来,一个身处现在,在此基础上,不排除已经有灵修遭其寄生的情况。
亦有哭脸面具分头行动,各自为战的可能。
如果老李师父和白茉儿随他去了,他怕刘慕身边无人护佑,也怕这郡城内遭遇不测。
阿泠和袁兵没有耽搁,出了郡府便直奔城外,一路赶往两国边界。
有神使令牌在,他二人即使遇到驻军盘查也无事,便以最快速度进发。
越靠近甫来国界,四周景象越发狼狈。
两国虽然时有摩擦,但都未曾大举进攻破城,直到神使参战之后,事态便逐渐恶化。
没能来得及撤离逃掉的两国边境居民,要么被掳走,要么被波及,身陨魂灭。
袁兵见他眺望四周,神色略显哀伤,开口劝了几句。
靠神使令牌畅通无阻出了国界,这两人便一路狂奔,直奔北桦方向。
袁兵所说的那座城池,一路往正北前行,以他们的速度,不出半日便可抵达。
可偏偏这么紧急的事态下,他却拉着阿泠绕了一大截路。
阿泠看过地图的,此时不由心生疑惑,直言问了出来。
“哦,原来泠兄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袁兵摇头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待会儿就知道了。
战场一片凄凉,术法轰击的痕迹到处都是。
死在这场战役当中的普通士兵,为防疫病已经尽数焚毁安葬,却无人去管那些沾染血迹的兵刃。
阿泠扫了一眼脚边,目光凝聚在一把长刀上。
这是一把普通的兵刃,其主想必也是甫来或北桦的凡人士兵。
刀口有些卷刃,亦有缺痕,上边残留着火法焚过的焦黑。
终究是凡体肉胎,术法之下,有几人留有全尸。
他稍作顿足,将刀刃连同其身边的一小截碳骨一齐就地给埋了。
“泠兄倒也心善。”
阿泠回头看见袁兵也停了下来,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两国交战,灵修和士兵都在一个战场之上?”
“自然,灵修毕竟是少数,光靠他们完成不了一场战争。”
阿泠点头,示意袁兵继续赶路,此时以北桦那座城为主。
“不急,你不是想问我为何绕路吗?你瞧。”
他顺着袁兵手指方向看去,顿时异瞳紧缩,眼中震撼无以复加。
袁兵指的地方,是原本他们应该途经之地,是这场国战的最中心。
也是神使交战的地方。
阿泠什么也没看到——亦或者说,他看到了“虚无”。
战场中央,天地被硬生生割走一块,那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无法存在。
那里比魂树空间边缘的虚无还要深邃,是真正的“无”,不存在一切事物。
深邃虚无像一颗毒瘤般存在于那,其本身为无,却是整个天地间最为扎眼的存在,远远就能看到那一片混沌于天光围绕之中。
他无法想象那里发生了怎样的战斗,让一片小天地都为之崩毁,只余虚无。
恐惧是此时任何一个生灵面见此景的正常情绪。
但阿泠没有,他只觉得荒唐。
一场战争,不仅给生灵带来苦难,还为一片天地带去了永不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