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纳·哈根搭电梯下降到地下室。下降。颓丧。压迫。缩减编制。他踏出电梯,走进地下通道。
米凯说到做到,并非随便说说,他打算拉哈根一把,在扩编的新克里波给哈根一个高级管理职位。哈利的报告简单扼要:没有结果。连白痴都知道,现在应该游向救生圈了。
哈根并未敲门,直接打开地下通道尽头的那扇门。
卡雅露出甜美的微笑,哈利坐在计算机屏幕前,耳朵听着电话,头也没回,只是高喊道:“长官请坐,要喝难喝的咖啡吗?”仿佛早已收到犯罪特警队队长传来的心电感应,知道他即将到来。
哈根在门口停下脚步:“我收到你们找不到奥黛蕾·费列森的消息。该清空这个房间了,时限早就过了,有其他案子需要你们去处理,至少需要你去处理,卡雅·索尼斯。”
“Dankeschön(谢谢你),耿萨。”哈利对话筒说,挂上电话,转过身来。
“Dankeschön?”哈根说。
“我在跟莱比锡市的警察通电话。”哈利说,“对了,卡翠娜·布莱特向你问好,长官,还记得她吗?”
哈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哈利:“布莱特不是在精神疗养院吗?”
“对啊,”哈利说,站了起来,朝咖啡机走去,“但她是网络搜索的天才。说到搜索,长官……”
“搜索?”
“你有办法给我们无上限的经费,进行一项搜索工作吗?”
哈根的眼睛瞪得老大,接着爆出大笑:“你真是他妈的不可思议,哈利,真的。你才跑了一趟刚果,花掉我们一半的差旅预算,最后无功而返,现在又要进行搜索工作?这项调查工作已经中止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哈利说,倒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哈根,“明白多了。很快你也会明白,长官。找张椅子坐,我说给你听。”
哈根看了看哈利,又看了看卡雅,再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手中那杯咖啡,坐了下来:“给你两分钟。”
“事情很简单。”哈利说,“根据布鲁塞尔航空公司的旅客名单,奥黛蕾·费列森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搭机前往基加利市,但根据基加利市海关的资料,那天并没有奥黛蕾·费列森这个人入境。事实上是有个女人持奥黛蕾·费列森这个名字的假护照,从奥斯陆出境。这本假护照可以一路发挥功用,直到她抵达目的地基加利市为止,因为那里的海关会用计算机比对护照号码是否吻合,所以这个女人一定得用她自己的护照通关,也就是真正的护照。海关人员并不会要求旅客出示机票,因此不会发现护照和机票上的名字不同,除非有人特别去查。”
“你去查了?”
“没错。”
“会不会是行政疏忽?他们忘了登记奥黛蕾的入境资料?”
“有可能,但还有一张明信片……”
哈利对卡雅点点头,卡雅拿出明信片,哈根看见明信片上的图片似乎是一座冒烟的火山。
“奥黛蕾应该抵达基加利市的那天,这张明信片被寄了出去,”哈利说,“但是呢,第一,这张明信片的图片是尼拉贡戈火山,这座火山位于刚果,而不是卢旺达。第二,我们请金·休比对这张明信片上和应该是奥黛蕾的人在大猩猩饭店住宿登记表上填写的笔迹。”
“他很确定笔迹不属于同一个人,”卡雅说,“而且就连我都看得出来。”
“好好好,”哈根说,“可是你们查出这些事,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有人大费周章,要让大家误以为奥黛蕾去了非洲,”哈利说,“我猜奥黛蕾还在挪威,而且被迫写下这张明信片。带这张明信片去非洲寄回来的另有其人,为的是让大家以为奥黛蕾去了非洲,还写明信片回家,说她找到了梦中情人,三月才会回来。”
“知道这个假装奥黛蕾的人是谁吗?”
“知道。”
“知道?”
“基加利机场的海关人员找到一张由朱莉安娜·凡尼填写的入境卡,但我们在卑尔根市的精神病患好友说,当天朱莉安娜·凡尼这个名字并未出现在飞往卢旺达的班机旅客名单上,也并未出现在任何一家配备现代电子订房系统的饭店里,但是三天后,朱莉安娜·凡尼却出现在基加利市起飞的班机旅客名单中。”
“我是不是需要知道这些数据你们是从哪里取得的?”
“不需要,长官。不过你会想知道朱莉安娜·凡尼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
哈利看了看表:“根据入境卡上填写的资料,她住在德国莱比锡市。你去过莱比锡吗,长官?”
“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但我知道莱比锡很有名,因为它是歌德、巴赫,还有一位圆舞曲之王生活过的地方,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有什么关联?”
“呃,是这样的,莱比锡也因为当地设有史塔西大型数据馆而闻名,史塔西就是前东德的秘密警察机构,而莱比锡就位于前东德境内。你知道吗?四十多年来,前东德的德语人口有了不同发展,因此耳朵灵敏的人只要一听,就分得出东德和西德口音。”
“哈利……”
“抱歉,长官。重点是十一月底的时候,有一名操东德口音的女子去过刚果的戈马市,戈马市距离基加利市只有三小时车程。我很确定,这名女子去戈马市买下了杀害博格妮和夏绿蒂的凶器。”
“警方对于每一本政府核发的护照,都会保留一份护照申请表,我们拿到了申请表的复印件。”卡雅说,递了一张纸给哈根。
“朱莉安娜·凡尼有一头赭红色鬈发,”哈利说,“符合范布斯特对买家的描述。”
“砖红色。”卡雅说。
“什么?”哈根说。
卡雅指着那张复印件:“她持有的是旧式护照,上面注明头发颜色,德国人称之为‘砖红色’。德国人办事很仔细,你知道的。”
“我已经请莱比锡的警察扣押她的护照,确认里面是否盖有十一月二十五日的基加利市入境查验章。”
哈根呆呆地盯着那张复印件瞧,显然正在努力消化哈利和卡雅说的话。最后他抬起头来,扬起双眉:“你们是在告诉我……是在告诉我说……你们可能找到了……”犯罪特警队队长吞了口口水,努力想找个不那么直接的说法,来说出他想说的话,生怕这话一旦直接大声说出来,那么这个奇迹、这个海市蜃楼,就会从他眼前消失,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我们要缉捕的连环杀手?”
“我只是陈述目前发现的事实,”哈利说,“莱比锡的警察同人正在查看凡尼小姐的个人资料和犯罪记录,很快我们就会对她有更多认识。”
“但这个消息太棒了。”哈根说,双眼发光,看了看哈利和卡雅,又对哈利点点头,表示鼓励。
“不过呢……”哈利说,啜饮一口咖啡,“这对奥黛蕾·费列森的家人而言可不是好消息。”
哈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倒是真的。你认为她还有希望活着吗?”
哈利摇了摇头:“她死了,长官。”
“可是……”
这时电话响起,哈利接了起来。
“Ja(对),耿萨!”他露出不自然的微笑,又补上一句,“Ja(对),我就是下流的哈利。Genau(没错)。”
哈利静静聆听电话,哈根和卡雅眼望着他。哈利说了声:“Danke(谢谢)。”结束通话,挂上电话,清了清喉咙。
“她死了。”
“对,你说过了。”哈根说。
“不是,是朱莉安娜·凡尼死了,她的尸体十二月二日在黑鹊河被人发现。”
哈根低低咒骂一声。
“死因是什么?”卡雅问道。
哈利凝视着远方:“溺毙。”
“可能出了意外。”
哈利缓缓摇头:“她不是被水溺死的。”
一阵静默。三人听着隔壁锅炉室传来的轰轰声响。
“是嘴巴里的伤口造成的?”卡雅问道。
哈利点了点头:“一共二十四个伤口。她被自己去非洲购买的刑具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