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等齐聚于此, 是为一睹太古纯灵之真颜。若说有谁布局万年, 以太古纯灵为饵引万名修士牺牲,只为修补魂魄,细思却是荒诞——毕竟万年间修士齐聚的时机众多,不说灵界千年大比, 便是各大陆每百年一次的择徒大会, 聚集的修士人数就比现在多了不知凡几, 何以那暗地谋划者不选百年大会、千年大比的良机,却选在今日这般不确定之时?”

“百年择徒、千年大比之时, 有各门派派人轮番值守,场地守卫森严, 排查严密, 许是其人找不到机会也不无可能。”

“依老夫浅见, 取万余修士性命易,夺九大皇室气运——却难。”人群中,一青衣道袍老者排众而出,抚须叹言:

“千年大比乃为宗门排名而战, 与皇室无干;百年择徒是五大陆之人各自举办,并不汇聚一处,那人却是难以找到今日这般好时机。再则,其人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启禁阵, 所图必大,或许不只为补魂。”

“杂灵种,无胆鼠辈, 只敢在暗地苟且的王八蛋龟孙……若让爷爷抓住,必将其碎成肉糜,炼魂化魄,以消心中怒气。”身高三米的肌肉巨人怒发冲冠,一抬手将身边一棵千年铁木拍得粉碎。

“狂君且暂消雷霆之怒,待找到那人,自有你发威的机会。”

巨人左手边两米处一个书生模样的修士眼含讥诮,晒笑着接话,只是,与其说是在劝狂君息怒,不若说他是在火上浇油挑衅巨人。

果然,听得书生之言后,狂君环眼一瞪,抬步便欲逼近书生找其麻烦,却被身边瘦小的同伴阻止:“小君莫急,且再听听。”

轻柔的声音入耳,轻易阻止了狂君的脚步,他转头冲书生冷哼了一声,“酸秀才,你且等着。”

书生冷笑,目光扫过狂君身边的那个瘦弱身影,目光闪动一阵后垂下头,不再多话。

一个手持龙头杖的白发婆婆扶着谢清道的手自人群中走出,“说起七情怨戾之气……老身恍惚记得曾在宗内秘录上见过。”

“灵极婆婆,您灵机门乃灵界见识最为广博者,还请您为大家解解惑,说说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一直护卫着成康帝柴询的御寇排开人群,柴询顺着清出的道路,走了出来,冲着白发婆婆拱手一礼:“如今大家坐在同一条船上,为共渡此劫难,该是同心同德,各尽其力才好。”

到底是做惯了皇帝的,柴询一句话,引得周围修士齐齐点头应和。

灵极婆婆冲着柴询点了点头:“如此,老妇人便说说吧。”

“灵极婆婆请。”柴询伸手示意。

“万年之前,真灵界曾发生过一场灵妖大战,那一战,真灵界妖族百不存一,灵修十去其九,而后,妖族隐匿,灵修得到机会修养生息。

说起灵妖大战,各门派中与老身同辈的想必都知道一点,那会儿真灵界还不曾分裂为五大陆时,概由统一的灵修会统管。”

灵极婆婆坐在谢清道搬来的椅子上,双眼微闭,想起首次看到那篇宗内秘录时的震撼与惊骇,忍不住轻声叹息:

“那年,千余灵修阵法师受灵修会遣派,在西方神殒之地布下十绝诛灭大阵引妖族入彀,与之大战,其时,两族无数大能在神殒之地身消魂灭,十绝诛灭大阵整整运转了一年,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葬送了灵修与妖族的九成高等修士,神殒之地广袤的地界亦被两族大战打成一片废墟。

灵修与妖族的鲜血浸染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修士身殒激发的暴烈怨气、戾气、杀气在空间的各处激荡,神殒之地原本就凛冽的灵气自此与怨戾之气纠缠,无法剥离……

持续一年的大战过去,修士也好、妖族也罢,没有谁再能在那片土地中生存,因为没有谁能从空气中吸入一丝灵力——一丝也不能。

于是时,两族的战争终于停了下来,坐下来和谈,其时,高等妖族百不存一,但幸存下来的却都是最强大的,若真将他们逼到绝路反弹,灵修只怕也要隐之绝种,于是,当年的灵修会首脑与妖族以玄狐为首的大妖坐在一起签下了魂契,妖族隐退,灵修不得再迫害妖族族人,两族停战。

自此,真灵界少见修为强大的妖族在世间行走。

那场大战之后,神殒之地也被所有灵修称为绝地……后来,绝地成为了各国流放犯人的所在。”

在灵极婆婆讲述灵妖大战时,整个紫极台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神仿佛都被灵极婆婆苍老的声音带进了那场惨烈的交战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咱们现在所处的便是当年的灵妖大战之地吗?”

半晌,一个带着些犹疑的女声打破了场中的寂静,众人随声望去,目光齐齐落在一个身材丰满、衣着性感的蓝发女修身上。

近万名修士的注目下,哪怕是南大陆有名的刺玫瑰,姬丽丝一时也忍不住一脸紧张,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眼见姬丽丝一脸惊吓,众修士好歹收敛了目光中的凛利。

“真灵界,以貕国最是贫瘠,灵气也最为稀薄,称之为绝地确实名幅其实。”一个东大陆的红发男修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柴询,轻轻笑了笑。

在场所有修士无人不知,貕国的开国之君便是一名被流放至绝地的暴徒,貕国现今虽被称为大陆强国之一,但其先祖的出身却一直受到各国皇族的贬损,因为貕国的人从皇族到平民,无一不好战,这个国家的人,从来没放弃向外扩张,威胁很大,故而并不得各国欢心,很显然,这位说话的红发男修便是一位皇族修士。

灵极婆婆看了气氛紧张的两位皇族,再次言道:

“如今的貕国再非绝地。

据《万年志》载,当年神殒之地方圆亿万里内均是寸草不生,怨戾之气激荡,但凡有修士接近,必会为怨戾之气所侵,进而魂魄受损,神志迷乱,进而发狂暴怒,最终在与无形之物的战斗中力竭暴体,尺骨不存。”

“怨戾之气并不容易驾御,但若大量聚集相互溶合,则必会滋生怨魔,怨魔过处,生灵灭绝,百死无生,此番却是危险。”

一个一直低头思索的白袍阵修抬头与身旁的剑修面面相觑,“你我此番只怕是有来无回。”

“我看未必。”华美剑士袍的修士抬起头,示意同伴看半空一直在忙碌的凤袍女子:“太古纯灵万邪不侵,尤有许多神奇之处不为人所知,也许,我们并不是没有生路。”

“我族有传,太古纯灵所在之处,必受天道钟爱,可此番天道钟爱不曾见着,杀生之祸却眼见降临,我等落在此番田地,安知不是受太古纯灵连累?”

“我兄莫急,事情未到最后,不可轻下结论,你看灵极婆婆脸上可有一丝焦躁?灵机门可是自称知天下事、算天下事的,她既不急,想必还有生路,我兄主修阵道,此时不若与大陆的顶尖阵修一起探讨一下这个禁阵,想来必有所得。”

“罢,目前也只能如此了。”白袍阵修转身欲走,而后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剑修愧叹:“我自诣遇事沉着,可真临到绝地方知,我之心志果不若君之坚毅矣。”

剑修闻听此言,立时大乐:“相交千年,终于等到你这句话,此事过去,必要唤上我俩好友,让他们亲耳听听木道人自愧之言。”

听得剑修这话,阵修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再不搭理他,转身便走,只留剑修尤自呆在原地嘿嘿傻乐了半晌,方跟了上去。

各大陆顶尖修士们聚集在大阵中心商讨破阵之法时,其余修士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各自围聚交换信息。

“真灵界真有敢算计整个真灵界修士的狂徒?别是这位年轻的尊者看错了吧?”

“我也觉是那位尊者有言过其实之嫌……”

这是死都不肯相信自己落入绝地的修士。

“等,等来的只有死亡,与其站在这里错死良机,不如奋起一搏。”

“不错,有时生机只在一瞬间。”

“闯啊,不闯出去,我等谁也别想有活路了。”

不知谁一声喊,许多身处边沿早已蠢蠢欲动的修士再按捺不住,如同一只只扑火的飞蛾,取出自己攻击力最强的兵器,凝聚全身灵力,箭一般向阵外飞扑。

攻击大阵的不只少数,只是,让阵中所有修士心凉的是,无一例外的,所有进攻的修士,都被阻截在空中——一层无形的牢笼,将整个紫极台与外界隔绝了开来,无有一丝缝隙。

“打!”一个披撒着头发的修士大吼:“便是天罗地网,大家齐心协力,也该当能打破。”

“对,打!”

随着众多修士的应和,无数形形色色的灵器、宝器、灵宝、神兵自修士手中飞出,击打在虚空.

无数光点,如焰火在空中各处绽放,那是灵气激烈碰撞生出的灵气流。

只是,让所有人失望的是,无论是谁,无论何种程度的攻击,最后都不过是激起几道灵气流,而后,空中便再无其它动静——那层牢笼,纹丝未动。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破阵失败,恐惧在人群中漫延。

“是谁,到底是谁布下这等凶残绝阵?”

“成康,这一切可是你族的阴谋,你们是不是想要争霸天下?若是你们的手笔,大家完全可以坐下来商量嘛。”有人将予头对准了成康帝。

“不是他,若他是主谋,又怎会如我等般坐困于此。”

“此处是貕国,身为一国之君,若有人在紫极台布阵他会丝毫不知?”

成康帝冷硬着一张脸,目中怒气蕴积:“朕亦很想知道,是哪个叛逆,敢将貕国当枪使,放在火上烤,若朕平安渡过此劫,必举一国之力,夷其十族。”

夷十族!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虽说修士超脱,可说到底谁也不是孤家寡人,便是没亲人也该有宗门,就是散修,谁又没有三五个好友?

倾一国之力复仇,整个真灵界又有谁挡得住。

帝王的怒火,让周围人不敢再掳虎须,众人一致转移了焦点。

“不是貕国所为,谁能算计了貕国?”

“能在禁卫森严的皇城布下禁阵,非真灵界顶尖修士不能为。”

“谁知道呢,你们说,是不是上界……”

“嘘。”有修士赶紧制止:“不可妄言。”

“咳咳,也是,上界也不希罕咱真灵界的这点家当……如此,到底会是谁?”

有人看向天空,突然乾指向天,指着空中的玄月恨声高喊:“是这个女人,若非为着这个女人,我等又岂能尽聚于此。”

“对,都是她,杀了她!”

“杀了她。”

惶乱的人群最亦被煸动,有人开了头,自然有那心志不坚者应声,几句话间,紫极台上喊杀声已是连成了一片,群情激愤中,许多修士指挥着手中的灵兵宝器向着空中悬停的女子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攻击。

“别,大家住手。”正在中央凝神听着灵极婆婆等人商量破阵之法的谢道清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一时急了,举臂大声疾呼:“大家冷静,不可攻击尊者,尊者是我们破阵的唯一希望。”

可惜,无人听谢道清的,对大阵束手无策、对魂飞魄散的恐惧早已迷乱了人群的心智,他们将所有的愤怒绝望都向着空中的那个女子倾泄而去。

各色兵器,裹夹着凛冽的杀气袭来,高空中的玄月却仅仅只是漠然向下方瞥了一眼,便淡然抬头继续游目四顾,仔细查看着头顶的天穹。

“没用的。”灵极婆婆从交谈中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失去理智的众多修士,叹息着摇了摇头。

“九龙祭灵阵内,生灵已献祭天地,除却天地之力,无论什么攻击都不可能伤到献于天地的祭品。”白袍老修士也摇头:“生灵若因杀戳而亡,体内五行之气会立时涅灭,如此大阵便无法抽取到五行之气,阵法就会因失去根基而失效——布阵之人不会任由阵中人互相厮杀。”

“不仅别人杀不了,便是自杀,也不能?”狂君瞪大了眼。

一位全身笼在黑袍中的阵修抬了抬头,唯一自兜帽中露出的苍白下颔轻动,沙哑冷笑自帽中传出:“此阵之根本是逆转阴阳,返本还源,将修士之血肉、魂魄炼成五行本源,又岂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在几位大能的慨叹声中,空中有无形波纹泛起,所有攻击玄月的兵器,都被无形的波纹纽纠缠着停了下来。

空中,悬停的玄月身畔,几百把闪着各色光芒的兵器环绕而立,没有一把刀兵能碰到她。

大阵中,几乎所有眼见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果然毫发无损。”鹤颜白发的白袍修士叹息着一边摇头,一边缓缓升空,在身形与玄月齐平时,老修士停了下来,游目四顾,希望能找出一丝大阵的痕迹或异常之处,可惜,他不是玄月,什么也不曾发现。

一盏茶的功夫后,白袍老者终地放弃,他抱拳向玄月施礼:“众修神智迷乱,行止悖逆,还请尊者不要怪罪。”

玄月淡淡扫视了一圈脚下因为收不回兵器,尤自仰着头傻住了的众多修士,轻摇头:“不怪罪,他们和我本没有交情,拿我泄愤也不奇怪。”

一句话,不只老修士红了脸,地面上许多人都羞惭地转开了头,不敢再看空中那位不久前还被他们追捧的女子。

老修士长长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劝解玄月,只恭谨地请教:“尊者可看出什么了?”

玄月眯了眯眼,眸中金光闪动,淡淡看了身周一眼,“在我的眼中,大阵有九处阵基,五处阵核,阵基为九大皇族,阵核呈四方围一之形分布——有无数血色波纹自阵核溢出,纠结着与修士们体内的气绞结在一起。”

“自阵核溢出的血色波纹?”老修士低头沉思片刻,而后猛然一惊:“怨戾之气!尊者神目可见无形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