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宿无梦,睁眼清明。
没有梦魇,没有人来。
“小姐,那个人可来过了?”红姑见小姐接连呵欠着,但脸上的精神看着倒还好。
“没有。不过没事了。”
睡了一觉醒来,在被中听到飞来院中叽叽喳喳这边唱那边和的此起彼伏的鸟鸣声,闻到园中被微风拂来的花香,还有廊下二红低声笑骂着春夏秋冬的嘻说打闹……
她昨天确实慌了,脑子里除了亓王的言语亓王的目光,再就是偶尔闪现的那抹冷冽的梅香。
她大概是喜欢亓王的,在她没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为着他悲伤为着他高兴为着他懊恼为着他赌气。然而,她又无比依恋着那个人,依恋他身上清冷的淡淡的凛冽梅香,依恋他每每在她陷在前尘的烈焰中不能自拔时伸出的手,依恋他默默给予的呵护与关怀。
她很不安、惶惑,不知道要怎么走下边的路。
然而天亮了,万物有序地伸展、登台。
一切都鲜活明媚,她为什么要蔫巴巴愁哈哈的呢!
好不容易把命捡回来,如果一味地计较一味地纠结一味地自我怀疑和自我消耗,那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雪兰,我要吃惠街的翡皮包子,长乐市的水晶虾饺,尚璋街街尾那家的燕窝粥,小菜要我们肆季语轩的。”许沅格住林雅璇正为她梳发的手,歪倒着身子朝门边补道:“买了送去公子房里,我和公子一起用。”
“小姐要去公子房中用早饭?”林雅璇将许沅小心扶回座,坐定了才继续梳理她柔顺的头发,编了小辫子,结了浅薄荷色的发带,正和她身上的衣裙相衬。
“嗯,他昨天回来得很晚,你不好奇他干嘛去了吗?”
镜子里的许沅,眼底浮过一抹狡黠,倏忽而逝。
“雅璇要和我去吗?”
原来许沅全是装的,她还以为许沅真的变聪明反应过来覃氏母子的好了呢,事实却是许沅比以前会做戏比以前会藏了。
“红蕊陪小姐去吧,近日总下雨,我带着其他人把小姐的东西开箱检查一下,别受了潮。”
打机锋有什么可看的,横竖不过是许昀潇被她气够呛。要看,就等着时机到了,看她被真相震惊,看她被“出卖”“设计”刺痛,看她心如刀绞的哭喊着后悔莫及。
许沅垂眼摆弄着衣带,似乎并未看到林雅璇脸上一晃而过的狠辣狰狞。
“小姐还不打算拿下林姑娘吗?”红姑陪许沅出东院,绕廊北行。
“她不是攀到棵大树了吗,现在动她,那棵树连叶片都伤不着,我费那劲干嘛。”
“总把她留在身边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看着漂亮无害的小花蛇什么时候会窜起来咬人?”放长线是为了钓大鱼,可要是大鱼没吊着,持杆人却反被长线捆住或勒伤,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你放心,这条蛇的毒獠不在她自己这里,不和外边商榷定,她是不会轻易张嘴的”。没有牙,自然伤不到她分毫。
“小姐早。”常平看到许沅,呆了一下才低头道早。
“哥哥醒了吗?”许沅走近,才轻声开口。
“醒了。但少爷好像遇到了什么困惑不解令他伤神的事,头疼着没起呢。”常平说着,眼睛不放心的瞟了眼少爷卧室又迅速收回。
“这样啊~那我进去闹闹他。”
许沅说着,提起裙摆跨进门槛,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嚷嚷着到了许昀潇卧室:“哥哥,我让雪兰买好吃的去了,你陪我一起吃吧~”
许沅走得像是脚下有蚂蚁过路怕失足杀生一样当心,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从话音出去到她踏入许昀潇的卧室,足足有好几分钟。
“怎么想到要吃外边的东西?”
许沅一进屋,靠坐在床头的哥哥轻轻笑着看过来问了一句,然后第二句就是:“手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上药?”
他墨发垂在两肩和胸前,腰下还盖着被子,没有休息好的眼睛里难掩的疲态。
许沅走到窗前才发现,他上唇微肿,靠边的右耳下的皮肤上有一道浅浅的指印。
“哥哥和人打架了?”许沅俯身凑上前去细看,同时伸手扒开兄长短衫的领口,一直拉到到胸口下。
好在除那两处之外并无别的痕迹。
许昀潇脸腾的红了:“沅儿!”
“呵呵~”许沅干笑着将兄长衣服复原,手掌还贴心的在交领处压了压。
“昨晚喝得有点大,不小心踩空牙齿磕到了。”他将妹妹向他上唇伸过来的手捉住,拉下放到被子上。
“怎么牙齿还磕到上嘴皮去了,不是一般都是上齿宰到下唇吗?”许沅就势坐在床沿,嘟着嘴拧着眉把脑袋伸长近距离地看着哥哥的嘴唇。
“嗷,我、我也记不得是怎么切上去的,反正肯定就是我自己牙齿不小心碰的。”许昀潇低头,长发拢住两面,眉眼伏在阴影里。
“让我看看你的手,”
许沅右手被他搁在被子上,左手被他握着四指拉到眼前。
“我昨天忙着出去,夜里喝了酒醉着,又回来得太晚,都没说关心一下你伤得严不严重。”好在如那人所述,只是一道细口子和轻微的擦伤。
擦伤的痂痧过了一夜也没有泛水,表皮干且呈收紧状,很明显的皮肤在进行自我修复。
“魏大哥怕你担心,肯定都和你说了,不然你才不会放心的出去呢。”
“他先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许昀潇声音越说越小。
“沅儿,你觉得魏……”
“为~什么?”许沅没明白,问到:“什么‘为什么’?哥哥要问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
许昀潇别开妹妹干净、单纯而疑惑的眼睛,望着桌上花瓶里开的艳红的石榴花顺着妹妹的意思道:
“就是好奇你怎么非要赢诃娅公主不可,那个北羌正使,其实禁着不放已没有什么意义,当初父亲将计把他扣押在京虽是为了给你出出气,但也有迫使北羌低头服软,承认失礼扰民继而主动进贡赔罪的目的。如今北羌自知理亏,又畏忌亓王兵壮马强无往不克,已然让诃娅公主带了贡品前来请罪赔礼,就算没有比赛的由头,陛下为显宽怀结两国邦交也要放人的。”
许沅低头,轻抿着下唇。
哥哥说的她都知道,她为的才不是什么北羌正使的去留,她为的,是是亓王府上下挂记着的先王妃头面,是亓王那颗深藏着对母亲遗物求无可求、想而不得,不能表露不能索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