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沅拉着季柿柿轻手轻脚的绕到房子后边,从破洞的窗纸向里张望。
季柿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失声,许沅眼疾手快,迅速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头往下压,许沅自己也立即蜷着身子把脑袋埋下去。
屋内立即静了下来,一个人拉开凳子轻轻的起身,凳子腿儿磨地面极轻的刺啦声音过后再无别的动静,许沅猜测那人已经到了门边。
“咵”的一声后,门被从里边拉开的“吱嘎”声和低喝的“谁”同时响起。开门的人跨出门槛往外走了几步,又各往左右扫寻了几遍,除了风啸树摇,什么都没有。
开门的人回到门前,里边的一个厚声音的人问:“怎么样,是不是有人?”
略疏的声音回道:“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开门出去的那个人,因为在门外,声音被风吹得像雾一样稀稀拉拉的。
“一惊一乍的,鬼影子都没~嗝~一个。”另一个人似乎喝了不少酒,边大着舌头说话边打酒嗝。
“死酒鬼,你自己找死别连累我们!”厚声音的人骂了句犹不解气,往那大舌头坐的凳子上踹了一脚。
“富贵险中求,怕死、怕死就别做这个。”大舌头的人不服气的站起来,反脚把凳子踢了出去。
趁着屋里争执,许沅放开了季柿柿,两人把头一点一点的伸出来,借着窗上的口子往里看。
吵吵的两人在一张老旧的方桌前发狠对峙着,方桌后边的角落里,一堆绑住手脚的小孩害怕得彼此紧贴着,嘴里塞着布团,只有两颗眼睛圆噔噔、亮晶晶的。
难怪季柿柿恍一看去被吓了一跳。
“你他妈不是不怕死,你他妈的是作死!你看你扛回来的那小孩,那衣服,那如意锁的项圈,那是普通人家的娃吗?”
“普不普通随他,卖出去上了船,一样的货~嗝~色~”
许沅看清了那两人,喝了酒的那个五十来岁,蓝布大褂。厚声音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样子,黑色衣衫,腰间别着把一臂长的大刀。
顺着黑衣厚嗓那人划过去的手臂,许沅和季柿柿看到了手脚绑住同样塞着布团被单独丢在前窗下的段棜安。
“别吵了,人都绑来了,再说也没用。”
门边的那个人关了门进来,顺着赭色的肩背往上,一颗左面被划了一刀嘴角扯咧着的凶狠男人进入视线。
许沅受了教训,想都不想直接捂了季柿柿的嘴。
果不其然,季柿柿倒吸冷气,身体遭惊吓后滚热的气息重重的喷在许沅手心。
“就怕这丫头片子家里地位不低,身份贵重,惹到大麻烦。”黑衣的男人撇了段棜安一眼,坐下的同时,手掌狠狠的拍在桌上,把那桌上一盘带壳的花生直震得随盘子跳出来好几颗。
段棜安和一帮小孩也被吓得一颤,瞳孔放大。
“怕什么,这京中身份贵重的人多了去了,她家再厉害,能比……”
“闭嘴!”刀疤脸一耳刮子甩到酒鬼脸上,目露凶光的一把掐着酒鬼:“你要不想死,就把这张嘴闭严了,你要自己闭不上,老子帮你!”说完用力一丢,就把那酒鬼丢跌到段棜安脚边。
段棜安吓得忙往背后倒缩,嗓子眼里“呜呜嗷嗷”乱叫。
酒鬼跪直身子,一把抓着段棜安前领子把人提起来:“别吵,再吵老子就杀了你!”说完手往下一杵,段棜安两瓣屁股砸在地上,疼得她忘了害怕。
“地位高的有地位高的价,外边若出不起,就让她爷娘拿钱来赎。”酒鬼自知失言,起来后没事一样,没和刀疤脸掰扯,更没有冲上去报复。
“哼,到时候来的是赎金还是官府的人,那可指不定。”黑衣男人依然冷语嘲讽。
酒鬼伸出食指挠了挠鼻尖,看刀疤脸不说话,也就没再出声,老实的捡过自己踢倒的凳子坐下。
屋里静下来,许沅和季柿柿更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明显是个人贩子团伙,而且专门朝小孩子出手。
许沅数了一下,里边加上段棜安,一共有十一个小孩,这些孩子中男女孩的比例分别是十一分之二和十一分之九,也就是说,女孩远远多于男孩。
那两个男孩是最小的孩子,估计也就四岁不到,但是五官却很干净漂亮,可能是要卖给乡下没儿子的人家,或者,和这堆女孩儿一样,将被卖给风月场所,从小就被调教……
该死!
许沅咬的牙根生疼犹不自知。
段棜安是昌远伯府最受宠爱的女儿,那些别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家中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
这样的人贩团伙,一般还有下家,专门接收这些“货物”,而下家,则是提供场所把这些“货物”推出去供人享乐的人。
这个交易,有着完整的输送链和供需方,只掐某一环根本没用,而且,也非她和季柿柿这种女流之辈能插手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出这一屋子的孩子!
段棜安哭累了,拿一双眼睛到处看,心里只希望在这屋子的哪面墙上能找到一个什么洞,可以让她趁着这三个坏蛋不注意或者睡着了的时候逃出去。
别说人能钻过去的洞,就是老鼠洞都没见一个。
段棜安眼泪又流了出来,后悔自己不该自作聪明,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泪眼朦胧中,看到后窗上隐约有人。
季柿柿拿手指戳了戳仿佛入定的许沅,许沅抬眼望她,她又把指头指向屋内。
许沅见段棜安瘪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她俩,忙在嘴上竖起食指示意段棜安别出声。
嘴里塞了团布还瘪嘴,是真的丑。要有无声相机就好了,给那小鬼照一张留着,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捉弄别人。
“怎么办?”季柿柿张着嘴无声的问。
“我把人引开,你去救人。”
季柿柿怔怔的呆望着许沅,又木然的望着以手代笔在她手心勾划传达信息的许沅的手。见她如此反应,那手复写到:“你可以的”!
“你怎么引,他们三个人大男人,又全是亡命之徒?”
可是许沅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热切的望着她,一笔一画缓慢而郑重的叮嘱:“一个都不能落下!一个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