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正在寝宫里和新皇后坦思对坐奕棋,坦思是耶律乙辛的心腹,驸马都尉霞抹的妹妹。乙辛害死萧观音皇后以后,向道宗进言说,“皇帝和皇后犹如天和地,缺一乃不成世界,中宫不可一日无后。臣闻驸马都尉霞抹之妹美而贤,可选入宫中,册封为皇后。”道宗认为耶律乙辛是最忠于自己的人,便信以为真,把坦思纳入宫中,立为皇后。这样以来,耶律乙辛便在道宗身边安下了自己的耳目,道宗想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耶律乙辛很快就知道了,而且了如指掌,准确无误。
这一天,道宗和坦思在棋盘前正杀得难解难分,突然,宫外传来“咚!咚!咚……!”的鼓声,急促昂奋,如万马奔腾,海潮咆哮,撼天动地,震颤心脾!道宗仔细一听,鼓声是从宣德殿传来的,他不由大惊失色:“啊?是谁在击宣德殿鼓?”宣德殿鼓是不可随便敲击的,除非是外寇犯边,或是遇有关系到社稷安危的大事,情势紧急,才能敲击。否则,撞击宣德殿鼓,轻者斩首,重者诛灭九族。如今有人敲击宣德殿鼓,一定是出了什么紧急大事!道宗急忙穿戴整齐,匆匆向宣德殿走去。
道宗来到宣德殿,在龙椅上坐定,对值差内侍说:“传朕旨意,宣击鼓人上殿!”
“是。”内侍走到殿口,冲外高喊:“陛下有旨,击鼓人上殿!”
“领旨。”随着答应声,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宣德殿,冲道宗跪下,朗声说道:“老臣耶律仁先参见陛下。”
“怎么?是你敲击殿鼓?”道宗万万没有想到击鼓人会是耶律仁先,他远在南京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莫非他发现了外寇侵犯边界?便问:“可有外寇犯边?”
耶律仁先摇摇头:“没有。”
“没有?”道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地说:“你是先朝老臣,自然知道这宣德鼓的厉害。没有关系到社稷安危的大事而擅击殿鼓,可是要处以极刑的!”
“老臣自然知道。”耶律仁先并不惊慌,平静地说,“难道关系到大辽根脉能不能延续的事,也不算大事吗?”
道宗凛然一惊,急问:“你待怎讲?”
耶律仁先心情激动,言词犀利,愤愤地说:“有人居心叵测,离间大辽骨肉,斩断大辽根脉。臣闻知尚且心如火焚,昼夜不安,陛下能无动子衷,泰然处之吗?”
道宗半信半疑:“你是说……”
“老臣这里有血表一道,陛下一看便知。”
“血表?谁写的血表?快快呈上来!”
耶律仁先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耶律濬用衣襟写的血表,双手捧着递给道宗。道宗接过展开一看,不由大惊:“啊?这不是濬儿的笔迹吗?”道宗忙看后边的落款,果然是耶律濬。他万分诧异地问耶律仁先:“你远在南京,这血表是怎样到你手中的?”
耶律仁先说:“是一个叫聂义忠的人交给我的。他说他是战国刺客聂政的后代,因太子殿下有恩于他,才冒着生命危险潜进土牢,带出了这道血表!”
“唔。原来是这样。”道宗点点头,急忙把血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由愣了!傻了!在血表中,濬儿矢口否认废立之事,还说他曾拜托耶律燕哥和萧额图辉替他在陛下面前如实禀报,辩白冤枉。可是,耶律燕哥和萧额图辉却说濬儿招认不讳,心口皆服。这是为什么?莫非濬儿果真是冤枉的?
耶律仁先见道宗的心有些动了,便进一步说:“聂义忠担心耶律乙辛向太子下毒手,让太子跟他一起逃跑,太子执意不肯,说把他关进土牢是父皇的旨意。就是被害死,也不能违背父皇的旨意,不能忘记忠孝二字。陛下,这是多么好的孩子啊!他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大辽的根脉,为了不使大辽皇嗣断绝,特让聂义忠把皇孙延禧从土牢带了出来。太子命如悬丝,危在旦夕,想的还是大辽的基业啊!这样全忠全孝的人,怎么会干出谋逆的勾当呢!”
道宗听说皇孙延禧被救了出来,急切地问:“孙儿在哪里?我的皇孙在哪里?快来让我看看。”
耶律仁先冲殿外高喊:“皇孙耶律延禧上殿。”
功夫不大,仆人领耶律延禧走了进来。道宗急不可待地离开宝座,跌跌撞撞地走到延禧面前,猛地把他抱起来,疯了似地用长满胡须的嘴亲吻他的小脸蛋,热泪盈眶地说:“我的好孙孙!你受苦啦!”
耶律仁先见道宗对孙儿这么亲,心里很是高兴。他走到道宗身边,低声说:“陛下,你赶紧下道诏书把太子赦回来吧,不然,夜长梦多,要是生出什么不测,后悔可就来不及啦!”
“好!”道宗抱着孙儿延禧,对内侍说,“传朕旨意,把太子耶律濬召回皇都。”
“是。”内侍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内侍刚走到殿门口,突然,殿前都点检领着上京土牢狱长急匆匆走了进来。殿前都点检冲道宗施礼:“启奏陛下,上京土牢狱长有紧急事情禀告。”
“什么事?”道宗问。
土牢狱长匍伏在地,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地说:“启奏陛下,太子他……”
“你快说,太子怎么样了?”道宗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狱长低声说:“太子他……死了!”
“啊?”道宗和耶律仁先如闻晴天霹雳,顿时被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道宗才从惊怔中清醒过来,象头雄狮般地扑过去,一把揪住狱长的脖领子,大声喝问:“什么时候?”
狱长吓得脸色煞白:“昨……昨天晚上。”
“怎么死的?”
“病……病死的。”
“太子妃呢?”
“也……也死了。”
“太子妃是怎么死的?”
“也……也是病……病死的。”
“嘿!滚!滚!快给我滚!”道宗狠狠把狱长摔在地上,连踢带打把他赶出了宣德殿。
耶律仁先对道宗说:“陛下,太子刚刚二十岁,身强体壮,素无病症,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死去呢?再说,怎会这么巧,太子和太子妃竟在同一天晚上病死,我看其中定有缘故,一定是被耶律乙辛害死的。”
其实,耶律仁先猜想的一点也不错。那天晚上,聂义忠救走了皇孙延禧,第二天早晨便被狱长发现了。他急忙乘快马飞驰进京,报告给耶律乙辛和张孝杰。耶律乙辛和张孝杰当即断定,一定有人去过土牢。倘若他们构陷太子的事被道宗知道,他们的一切就全完了。不能让太子活在世上,必须马上把他干掉。他们用重金买通了狱长,把太子和太子妃杀害在土牢里,割下首级交给耶律乙辛和张孝杰,然后,才来向道宗禀报。
道宗虽然觉得太子和太子妃死得有些蹊跷,但他仍然没有怀疑耶律乙辛。当耶律仁先说太子和太子妃一定是耶律乙辛害死的时,道宗摇摇头说:“联的眼睛不会看错,乙辛对我忠心耿耿,没有我的旨意,他岂敢如此胡来?”
“陛下,你还蒙在鼓里哪!”耶律仁先焦急地说,“乙辛老贼对你忠心是假,培植他的势力,图谋不轨才是真的。当今世上流传着一句谣谚,臣在南京都听到了,陛下难道还没有听到吗?”
道宗摇摇头:“没有。什么谣谚?”
耶律仁先叹道:“蒙蔽圣聪到如此地步,岂不令人可悲可叹!”
道宗催促道:“你快说呀,什么谣谚?”
耶律仁先一字一顿地说:“宁违圣旨,勿违乙辛白帖子!”
“啊。”道宗心中一惊,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真会有这样的谣谚?”
耶律仁先见道宗仍半信半疑,使说:“秋猎的日子快到了,臣有一计,定叫乙辛老贼原形毕露。”他把嘴凑到道宗耳边,说出了计策。道宗点头应允。
转眼闻,秋猎的日子到了。前一天,道宗对皇后坦思说:“明天朕要去黑山秋猎,皇孙尚幼,朕欲把你留在宫中,照看皇孙,不知皇后意下如何?”坦思进宫以后,非常希望能生个太子,虽然她一直没有怀孕,但她始终没有放弃生太子的希望。她对皇孙延禧的突然出现非常痛恨。但她表面装成很高兴的样子,对道宗说:“皇孙聪明伶俐,妾很喜欢他。陛下你就放心秋猎去吧,皇孙由我照看,绝无差错。”
第二天,道宗率文武群臣来到黑山猎场,他特别留意耶律乙辛的一举一动。一天,吃完早膳以后,他们骑马去平淀猎熊。路上,他惊讶地发观,大多数文武臣僚都簇拥在耶律乙辛身旁,有说有笑,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却把他甩在一边,冷冷清清,没人理睬。好象皇帝是耶律乙辛,而不是他。道宗这时才相信耶律仁先所言不假,开始对乙辛怀疑起来。
正在这时,同知点检萧兀纳从皇城骑马飞驰电掣般来到猎场,马背上横放着一只口袋,口袋里装着一个人。他飞马来到道宗马前,滚鞍下马,抱拳施礼,说道:“陛下,萧十三伙同皇后谋害皇孙,被臣当场抓获!”说着,从马背上拽下口袋,打开,把五花大绑的萧十三从口袋里提了出来。耶律乙辛飞马奔来,举剑就向萧十三刺去。说时迟,那时快,耶律仁先举起手中钢枪,“噹!”的一声磕飞了耶律乙辛的宝剑。道宗勃然大怒:“谁敢擅动,立斩不贷!”在场的人,顿时被震慑住了。道宗用剑尖抵住萧十三的咽喉,问道:“是谁指使你谋害皇孙?”
“是……”萧十三浑身颤抖,吱吱吾吾,不敢实说。
道宗说:“讲出实情,朕赦你不死。不然……就刺死你!”
萧十三吓得头上冷汗淋漓,哆哩哆嗦地说:“是……是耶律乙辛……叫……叫奴才干的……”
耶律乙辛见大势已去,拨转马头就要逃跑。道宗高喊:“擒获此贼者,官升三级!”
众卫侍闻听,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呼啦一声把耶律乙辛圈在了核心,没战几个回合,便把耶律乙辛擒拿住了。
当天,道宗从猎场返回皇都,下诏把张孝杰、耶律燕哥、萧额图辉等人逮捕归案。
耶律乙辛及其同党诬陷懿德皇后萧观音,残害太子耶律濬的罪行终于真相大白。道宗悔恨交加,顿足捶胸,泪涌如泉。他叫人画下萧观音和耶律濬的真容,请来高僧摆设道场,焚香祷告,超度他们的亡魂。为了赎回自己的罪孽,得到精神上的安慰,他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皇孙延禧身上,处处依着他,要星星不给月亮,使延禧从小就染上了吃喝玩乐的恶习。当道宗驾崩他继承皇位以后,整天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畋猎游玩,纵情享乐。对朝政非常厌倦,更不思富国强兵。大辽二百年的基业,终于葬送在他手中,他也成为金人的阶下囚!
1991年元月7日
脱稿于北京教子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