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耶律乙辛像只疯狂的野兽,挥舞着沾过水的皮鞭,在狠狠抽打一个瘦弱的侍女,边抽边破口大骂:“我叫你仁义治国!我叫你爱民如子!如子!如子!如——子!”打完以后,他扔掉皮鞭,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侍女被打得遍体鳞伤,双目紧闭,气息奄奄,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鲜血洇红了衣服。在场的婢仆人等,吓得低头垂手,大气不敢吭一声。管家见侍女被打得昏死过去,胆颤心惊地走到耶律乙辛面前,指着地上的侍女低声说:“大王,她……”耶律乙辛不耐烦地吼道:“还问什么?抬出去!”管家吓得一哆嗦,赶忙叫仆人把半死的侍女抬了出去。
也难怪耶律乙辛发这么大的火,这些天来,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自从平定耶律重元的谋反以后,因为救驾有功,扶摇直上,成为权倾朝野,威震皇都的显赫人物。别说一般的王公大臣,就连道宗皇帝也对他另眼看待,言听计从。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后萧观音却处处与他作对。忽古是他家的奴隶,生死予夺本来操在他手里,萧观音却多管闲事,硬是在他眼皮底下把忽古救走了。太欺人过甚了!耶律乙辛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昨天,单登又向他哭诉,说萧观音说她是叛家婢,不许她再为道宗弹唱。单登是他耶律乙辛举荐的,这不是给他眼色看,冲着他来的吗!想起这些,耶律乙辛心情格外烦躁,常常借故发火,拿仆人侍女出气。刚才那个侍女就是因为给他送茶送慢了一步,被他没头没脑地毒打了一顿。
耶律乙辛毒打了侍女,余怒未息,正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气。突然,从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人,鼻青脸肿,遍体伤痕,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样子十分狼狈。他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头跪扑在耶律乙辛面前,咧着嘴大哭:“大王给小人作主啊!”
耶律乙辛定睛一看,不由大惊!来人原来是自己派出去圈地的家臣,这是怎么回事?谁如此大胆,竟敢把我的家臣打成这个样子?耶律乙辛扶起家臣,急问:“我不是命你去圈地吗?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家臣忍着伤口的疼痛,恨得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忽古!”
“忽古?”耶律乙辛感到意外,忽古不是当了皇后的护卫了吗?他怎么到荒郊野外去了呢?
其实家臣说的一点也不错,把家臣打得屁滚尿流的不是别人,正是忽古。那么,忽古到荒郊野外干什么去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皇后萧观音救了忽古的命,并让他当了自己的护卫,忽古感激万分,决心以死来报答皇后的救命之恩。他虽是个低贱的牧鹿人,却有一身好功夫,尤其是飞檐走壁的轻功,更是一绝。两丈多高的墙,嗖嗖几下便翻越而过,比猿猴还敏捷。为护卫好皇后,他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以后都在院子里练功。这天晚上,人们都睡着了,他又悄悄来到院子里练功。他先打了一套拳脚,然后练飞櫓走壁。他来到高墙前,站在那里运了运气,迈步向高墙走去,如走平地一样,一会儿便走到墙顶。突然,暗影处传来一声喝采:“好!”忽古一惊,急忙从墙上走下来。喝采的人已从黑影里走了出来,忽古定晴一看,见此人有二十来岁,眉清目朗,头戴白缎子幅巾,身穿白色暗花锦袍,高贵文雅,气质潇洒。忽古不认识他,但猜想一定是位有身份的人,急忙躬身施礼。还没等他开口,那人俯身把他扶起来,热情地说:“你的功夫真好,是跟谁学的?”
“是……”忽古迟疑片刻,说:“听说这功夫是从先秦聂政那里传下来的,我练得不好,叫你见笑了。”
“从聂政那里传下来的?好家伙,已经有上千年了啊!”那人像孩子似的拉着忽古的手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忽古,是新来的。”忽古回答。
那人又问:“你在哪儿当差?”
“给皇后当护卫,你是谁?”忽古问。
那人微微一笑,很平常地说:“我是太子耶律濬。”
“啊!”在忽古听来,犹如晴空炸响一声霹雳!吓得浑身发抖,双膝一软,下意识地跪倒在地,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奴才不知是太子驾到,失礼冒犯,太子开恩,饶恕奴才吧!”
“汉人有句俗话,叫作不知者不怪,我怎么能怪你呢?”太子和蔼地说,“我问你,你愿意来当我的护卫吗?”
忽古说:“奴才是皇家的人,听从差遣,能服侍太子,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皇后……”
耶律濬说:“皇后那里你放心,由我去说。”
就这样,忽古成了太子耶律濬的贴身护卫。
今天清晨,耶律濬起的特别早,尚不到卯时已盥洗完毕,来到书房听呔子辅导耶律寅吉为他讲汉唐帝王故事。当讲到唐太宗微服私访,暗察民情,在荒村野店遇见大贤马周时,耶律濬突然生出奇想,要仿效唐太宗做一次微服私访。用过早膳后,换上便服,只带忽古一人,偷偷骑马向皇城西门走出。
出了皇城西门,耶律濬快马加鞭,凤驰电掣般向前奔去,眨眼之间,已经跑出几十里,皇城被甩在身后看不了。耶律濬这才放慢马速,任马自由自在地徜徉。他坐在马鞍上纵目四望,茫茫戈壁无边无沿,高远的蓝天上鹰鹫翱翔,寻觅猎物。他觉得好奇怪,怎么寻遍四周也不见一群羊一群鹿呢?这时,正好从前面走来一位老人,头发花白,脸色黧黑,衣服褴褛,脚上的鞋子已破烂不堪,露出长满黑皴的脚趾,满身尘土,肮脏龌龊。等他走过来时,耶律濬在马上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见有人放牧?”老人用眼睛瞭了他一下,愣愣地说:“放牧?你睁眼看看,地旱成这个样子,拿什么放牧!”耶律濬这才发现,地旱得裂开许多大缝子,草都旱死了,遍地是饿死的牲畜,有的皮肉已被鹰鹫啄光,剩下一架架嶙嶙白骨,有的正在被鹰鹫啄食,皮肉飞溅,惨不忍睹。耶律濬不由打了个寒战,问老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人们都到哪里去了?”
老人长叹一声,凄凄地说:“这里是五院部。今年从入夏到现在没下过一滴雨,别说是牲畜,就是人……!饿死的饿死,逃亡的逃亡,惨啊!惨啊!”。老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拄着拐杖向前踽踽而去。耶律濬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耶律濬纯真善良,心肠很软,他不忍睹面前的惨状,驱马向北走去。大约走了四五十里,有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小河里的水很浅,刚刚没过河底,他和忽古骑马?了过去。说来也怪,河这边的景象与河那边大不相同,这里水草丰茂,到处是喜人的绿色。耶律濬的心情渐渐好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兴地问忽古:“这里是什么地方?风景如此优美!”忽古勒住马头,回答说:“回殿下,这里是清风甸牧场,因有这条小河穿过,水源充足,所以牧草格外丰茂鲜美。”耶律濬纵目远眺,连天碧绿尽收眼底,顿时心旷神恰,不由发自内心地赞道:“真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啊!”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一彪人马,径直向附近的几间毡房奔去。到了毡房前,滚鞍下马,二话不说,抡起刀枪,凶神恶煞般地向外驱赶毡房里的牧人。牧人们磕头作揖,苦苦哀求,军士们哪里肯听,挥舞马鞭劈头盖脸地向他们又抽又打,一个老牧人死死攥住固定毡房的绳索,无论军士怎样打他他也不肯松手,痛哭流涕地呼喊:“郎主!高抬贵手吧!我们祖辈居住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赶走呀?”
耶律濬不知出了什么事,问忽古:“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他们赶走?”
忽古说:“大概是有人在跑马圈占牧场。”
“啊?”耶律濬气愤地说:“跑马圈地要有圣上旨意,谁如此大胆,竟敢私自圈占!”
忽古见有个人很面熟,仔细一看,不由大惊,悄悄对耶律濬说:“太子,圈地的是耶律乙辛府里的人,有三撮小胡儿的是耶律乙辛的家臣,我认识。”
耶律濬勃然大怒,说道:“耶律乙辛身为南院枢密使,自然知道朝廷法度,违背圣旨,私自圈占,太胆大妄为了!忽古,去把他们赶走!”
忽古一抖缰绳,向毡房跑去。
家臣见老牧人死死抓住毡房绳索不放,抽出腰刀,狠搬向老人骨瘦如柴的手砍去。正在这时,忽古飞马赶到,举剑迎向下砍的腰刀。只听“当”的一声,腰刀断为两截。家臣握着折断的腰刀,脑羞成怒,恶狠狠地斥骂道:“好个不识好歹的狂徒,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胆,敢管我家大王的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忽古毫不示弱,嘲讽地说:“我一没吃熊心,二没吃豹胆,可我偏要管!”
“你?”家臣还没遇见过敢这样同他说话的人,不由向忽古望去,这一看不要紧,惊得拿在手里的半截腰刀“噹啷!”掉在地上,“你……你……你是忽古?”
忽古傲然一笑:“不错,正是我。”
“好啊,大王正愁抓不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家臣向军士们一挥手,“快!给我把他抓住!”
军士们挥舞兵器,唿啦一声,把忽古团团围了起来。忽古跃马挥剑,迎战前后左右之敌。他本来就武艺高强,加上有太子为他撑腰,越战越强,越杀越勇,杀得众军士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纷纷弃下兵器,抱头逃窜。家臣本是幕僚清客,没有什么武艺,见众军士丢下他纷纷逃跑,吓得浑身颤抖,双膝瘫软,连马也上不去了。忽古用剑尖挑破家臣的衣服,指着他的鼻子说:“今天我留下你这条狗命,回去告诉你主子,以后不要再横行霸道,任意胡为,要知道,大辽朝可不是他家的!”
家臣为保活命,频频点头答应。当他听到忽古说:“滚!快滚!”时,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木头,急忙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家臣逃回耶律乙辛府邸,把上述经过添枝加叶地向耶律乙辛讲说了一遍,耶律乙辛心想,忽古是皇后护卫,他到离皇都很远的清风甸干什么去了?
“就忽古一人?”耶律乙辛问。
家臣边擦脸上的血,边说:“还有一个人。”
“是谁?”
“在下不认识。”
“长的什么样?”
家臣想了想说:“有二十来岁,相貌清秀,风度翩翩,是个白面书生。头戴白缎子幅巾,身穿白色锦袍,胯下骑着一匹白色骏马。”
耶律乙辛急问:“眉宇间可有一颗英雄痣?”
“不错,两道眉毛之间,是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
耶律乙辛示意家臣退下。
等家臣走后,耶律乙辛自言自语地说:
“这么说来,此人果然是太子耶律濬!”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冲上头顶,骂道:“耶律濬啊耶律濬!你刚刚总领朝政,就欺负到我头上了,哼!看我怎样……”
“大王息怒!”耶律乙辛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耶律乙辛回头向门口一看,进来的原是新科状元张孝杰。自从耶律乙辛帮张孝杰当上汉人状元后,张孝杰便成了耶律乙辛家的座上客,一心投靠在耶律乙辛门下,成为耶律乙辛的心腹。耶律乙辛问张孝杰:“你都知道了?”
张孝杰笑眯眯地说:“知道了。”
耶律乙辛说:“你不叫我生气发火,看来,你一定有好主意?”
张孝杰点点头,依然笑昧眯的。
“什么主意?快说出来叫我听听。”耶律乙辛请张孝杰坐下。
张孝杰没有坐,眼珠转了转,把嘴凑到耶律乙辛耳边,莫测高深地说:“你今晚就修表,向皇帝要这块地。”
“直接开口向皇帝要这块地?”耶律乙辛没理解张孝杰的真正用意,疑惑地问。
“对!直接开口要。你是大辽功臣,皇帝定然依允。”张孝杰胸有成竹地说。
耶律乙辛恍然大悟:“嗯……对,对!这样一来,清风甸就归我啦!好,这主意好!”
张孝杰连连摇头:“清风甸归你还在其次,重要的是给太子出了道难题。”
“噢?”耶律乙辛不解地问,“什么难题?”
张孝杰阴险地说:“太子要是不提出异议,就等于你狠狠抽了他一煞威棍!他要是提出异议,出面阻拦,他们父子……”张孝杰作了个顶撞的手势,奸猾地卟哧一笑,“那可就有好看的喽!”
“好!好!你真不亏是状元及第!这主意太高了!我马上就修写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