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重元和涅鲁古带领四百精锐骑兵,按着耶律乙辛的指点,冲进了中间那座最高最大的御寨。本打算一举活捉道宗皇帝和萧观音皇后,没想到里面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是一座空寨。耶律重元心想,是谁出卖了自己?莫非是耶律乙辛?可是又一想,耶律乙辛对自己一贯忠心耿耿,临起事前又剖心析肝,对天发誓,声犹在耳,怎么突然会背叛自己,置自己于死地呢?
其实出卖他,置他死地的,正是发誓绝不背叛他的耶律乙辛。
那天,耶律重元要耶律乙辛做内应;答应事成后封他为北院大王。天哪北院大王可不是一般官职,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呀耶律乙辛激动得周身颤抖,热血沸腾,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回到家后,他觉得自己考虑得太不周密,答应得太草率了。耶律重元虽然是当今皇叔,权倾朝野,威压群僚。但年迈昏庸,优柔寡断,事事都听他儿子涅鲁古的。涅鲁古勇武过人,但没有智谋,只知冲杀硬拼。再加上生性残忍,嗜杀成性,仇人很多。他们远不是道宗的对手。倘若起事失败,不但北院大王做不成,还要被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耶律乙辛想到这,心里感到后怕,不!不能干这种傻事,不能陪着他们父子去冒险。他想向道宗去出首,又怕道宗不肯原谅自己,治自己个同谋篡逆之罪,轻则被流放到阴山荒漠,重则送掉性命。他一甜不知如何办才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直到第四天随道宗来到滦河边猎场,才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他当即派人把一个叫达都的小底叫来。
达都与耶律乙辛素无来往,他叫自己有什么事呢?达都心绪不安地来到耶律乙辛的住处。
耶律乙辛把达都请进帐篷,劈头就问:“达都,昨天你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什么?”
“啊?……没,我没有哭,没有哭……”达都惶遽地说。
耶律乙辛轻轻一笑,说:“别瞒我啦,我都看见啦。不要怕,有什么为难事,说出来我帮助你。”
达都怀疑地看了耶律乙辛一眼,迟疑地说:“嗯……,我阿爸得了伤寒病,眼看快要……”
“那还不快回去看看。”耶律乙辛显得对他非常关心。
达都为难地说:“我……不敢……”
耶律乙辛把胸脯一拍,说:“这事不必为难,我去给你请假。”
达都感激地冲耶律乙辛噗通跪下,纳头便拜。
耶律乙辛把达都搀扶起来,从衣袋内取出一锭金子,放在达都手里,爽快地说:“去给你阿爸请个医生,赶快把病洽好。”
达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捧金子的手止不住瑟瑟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咚”的双膝跪下,声音哽咽地说:“救父之恩,没齿不忘!日后有用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绝不推辞!”
“好!仗义!”耶律乙辛拊掌称赞:“我就喜欢你这样知恩报德的君子!”
达都拿着金子,喜滋滋地站起来,向耶律乙辛深深鞠躬,转身向外走去。
“慢!”耶律乙辛叫住了他。
达都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上官还有何吩咐。”
耶律乙辛说:“我现在就有一事请你帮忙。”
达都问:“什么事?”
耶律乙辛机警地向帐外看了看,然后把达都拉到身边,说:“重元皇叔要谋反,我叫你去出首。”
“啊!”达都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这……这……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大罪呀!”
耶律乙辛说:“你出首,你就立了头功,陛下不但会賃赏你,还会封你作官。你怕什么?”
“真的?”达都半信半疑地问。
耶律乙辛说:“我看你是条汉子,才把这好事交给你。我还能骗你?”
达都相信了:“那……我怎么说?”
耶律乙辛说:“到时候你听我的就是。”
“哎”达都点头答应。
耶律乙辛把达都留在自己帐篷里,派人好生看管。一切安排妥当后,便穿戴整齐,向皇帝和皇后的御寨走去。
道宗正在御帐内同南院枢密使、许王耶律仁先和他的儿子、永兴宫使耶律托十嘉一起饮酒。耶律乙辛进来后,跪在道宗面前,急切地说:“陛下,小臣有要事回禀。”
道宗已经喝醉了,拿着犀角酒杯,乜斜着眼说:“什么事呀?快……快说。”
耶律乙辛跪着爬到道宗跟前,低声说:“皇叔要造反!”
“胡说!你敢离间我们骨肉!”道宗勃然大怒,用酒杯狠狠向耶律乙辛头上掷去。道宗因为喝醉了酒,酒杯擦着耶律乙辛的右耳飞了过去。右耳被砸伤,鲜血顺右脸流了下来。
耶律乙辛顾不得擦脸上的血,磕头如捣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道宗看,焦急地说:“陛下!陛下!皇叔真的反了啊!”
道宗用手指敲着耶律乙辛的脑袋说:“你小子狗胆包天,敢来骗我?他是我的亲叔叔,我阿爸驾崩时,把我托付给了他,我们父子待他不薄,他怎么会造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耶律仁先觉得事情严重,刚要向道宗讲说什么,萧观音从内帐走了出来。她用敏锐的目光看着耶律乙辛,好像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追向道:“皇叔要造反,你是怎么知道的?”
耶律乙辛说:“近几天来,我见小底达都神色异常,形迹可疑,猜他心中一定有鬼,抓来一问,果然招出实情。”
萧观音急问:“什么实情?”
耶律乙辛说:“耶律重元今夜要偷袭御帐,弑君篡位,要他带路作内应。”
“啊?”萧观音暗自一惊,眉头拧成了疙瘩。
道宗的酒醉还没有醒,迷迷糊糊地说:“不……不会,皇……皇叔怎么会……造反呢?”
“陛下!”萧观音感到事态严重,大声对道宗说:“此事关系到陛下安危,社稷存亡,宜早为计,不可等闲视之,否则,将悔之晚矣!”
萧观音的话,犹如在道宗头顶响了个炸雷,浑身一激灵,立刻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惊慌不安地说:“怎么?皇叔真的要偷袭御寨?这……这可怎么办呢?”思索片刻,对萧观音说,“为今之计,你我只有先到北南二院去躲避一时,然后再诏各路兵马前来勤王。”
“陛下不可!”萧观音说,“在此紧急关头,陛下若不战而退,军心势必大乱。重元叛贼一定会乘机紧迫不放。再说,北、南院大王在此关键时刻,是不是仍然忠于陛下,尚不得而知。冒然而去,太危险了!”
“那……那如何是好?”道宗一时无计可想。
萧观音突然想起兵不厌诈这句话,顿时生出一计,高兴地对道宗说:“有了!”
萧观音转身对耶律乙辛说:“你去把达都带来。”
功夫不大,耶律乙辛把达都押了进来。达都“噗通!”跪爬在地,乞求饶命。
萧观音对达都说:“耶律重元不是叫你今晚为他带路来偷袭御营吗?”
达都按着耶律乙辛事先教给他的,回答说:“我是假意答应他,先把他稳住,回来后我就向乙辛大王出首了。不信,陛下皇后可问乙辛大王。”
“不。”萧观音微笑而严肃地对达都说:“我要你真答应他,今晚把他带到这儿来。”
“这……”达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耶律乙辛已经猜出,萧观音是在设空城之计,把耶律重元引进御寨,四外设伏,聚而歼之。他见达都面露难色,迟疑不敢回答,便说:“达都,这是你立功赎罪的好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达都这才答应下来。
从御帐出来以后,达都报怨地对耶律乙辛说:“我不认识耶律重元,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去给他带路?”
耶律乙辛胸有成竹地说:“你急什么?不是还有我吗?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真的?”达都喜出望外。
耶律乙辛说:“当然是真的。你就等着领赏吧。”
这天晚上,刮起狂风,下起暴雨。达都和耶律乙辛骑着马向黑松林走去。走着,走着,耶律乙辛突然指着东边的一座小树林,对达都说:“啊?东边小树林里好像藏着个人。”
达都说:“我怎么没看见。”
耶律乙辛说:“别叫人暗算了咱们,你过去看看。”
“哎。”达都拨转马头,向小树林走去。没走出几步,耶律乙辛“嗖”的一声向他的后心射了一箭。达都连哼也没有哼出一声,便从马上栽下去,死了。
耶律乙辛骗耶律重元和涅鲁古冲进御寨,便偷偷地溜掉了。
耶律重元和涅鲁古见御寨内空无一人,知道上了当。涅鲁古大骂耶律乙辛,发誓抓住他以后,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把他剁成肉泥!耶律重元心想,事情已经败露,道宗肯定有了准备,留在这里太危险。他大声对涅鲁古说:“少啰嗦,快撤!”
话音刚落,战鼓声和喊杀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耶律重元在马上闪目一看,见左边营门上文武百官扈拥着道宗皇帝,右边营门上众女兵簇拥着萧观音皇后。道宗金盔金甲,一身戎服,威风凛凛,萧观音女盔女甲,身披大红斗篷,英姿勃勃。耶律重元见此阵势,先胆怯了三分。
道宗皇帝左手按剑,右手一指重元,喝道:“身为皇叔,图谋篡逆,天理难容!还不快快下马投降,我仁慈为怀,饶你不死。”
“休听他胡言!”涅鲁古暴跳如雷,赤裸脊背,纵马跃出,舞动大砍刀向道宗杀去。说时迟,那时快,从道宗身旁冲出一员老将,白盔白甲,银须飘飘,此人正是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他虎老雄心在,英雄不减当年。挥动长枪,迎战涅鲁古。
二人正战得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从西北方向杀来一彪人马。道宗和萧观音登高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为首的正是耶律重元的死党萨尔珠。他当时正在猎场打猎,得知耶律重元起事以后,欺骗同他一起打猎的奚族猎人前来支援。涅鲁古见萨尔珠来了,精神大振,狂妄地对道宗喊道:“洪基小儿,交出皇位,饶你不死,要是不交出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情势万分危急!
正在这时,从右边营寨里飞出一匹桃花胭脂马,红色斗篷飘飘欲飞,像一团燃烧的红火焰。道宗举目一看,原来是萧观音,刹时惊得目瞪口呆,顿足捶胸地大喊:“皇后!快回来!太危险了!快回来啊!”
萧观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杀人如麻的萨尔珠也镇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萧观音在离萨尔珠一箭地的地方勃住坐骑,对着奚人猎手喊道:“尔等听着!我是大辽皇后!是一个弱女子,今冒死来到阵前,有一事谕告尔等,耶律重元伤天害理,大逆不道!陛下待你奚人部落不薄,因何去顺效逆,徒取灭族之祸!倘若迷途知返,翻然悔悟,弃恶从善,陛下可不予追究,方可转祸为福。何去何从?尔等速作决断!”
这些奚族猎人都是被萨尔珠欺骗来的,并不了解真情。听了萧观音这番话,知道上了当,纷纷扔下武器。萨尔珠一见急了,冲着逃散的人大喊:“不要听她胡说!别走!别走!”猎人们哪里肯听,转眼逃散了一多半。萨尔珠气急败坏,抡起一对生铁锤,奋力向萧观音砸去。说来也巧,正在这时,从萧观音身后斜刺里杀出一员猛将,举起镔铁齐眉大棍架住了萨尔珠的双锤。只听当啷啷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震得萨尔珠双臂发麻,左手里的锤飞了出去。萧观音定睛一看,来将原是五部院节度使萧塔喇。萧塔喇驻防的地方离这里最近,接到道宗皇帝的勤王诏书以后,连夜赶来救援。他一路风驰电掣赶到这里,正好看见萨尔珠要伤害萧观音,便快马加鞭杀将过来,用镔铁大棍挡住萨尔珠双锤。他一面派部下护送萧观音回营寨,一面同萨尔珠厮杀在一起。他带来的骑兵也潮水般涌了过来。萨尔珠虽然力大过人,凶猛无比,但终因寡不敌众,被萧塔喇一棍打下马,口吐鲜血而亡。
耶律重元见萧塔喇率军来援,忙对涅鲁古说:“天色将明,援军已到,不可恋战,快撤!”涅鲁古答应一声,转身刚要外撤,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利箭,正好射中他的后心。身子一歪,斜爬在马背上。耶律乙辛看到涅鲁古被射中,灵机一动,紧催胯下马,飞快跑到涅鲁古跟前,挥刀砍下他的人头,献到道宗皇帝面前。道宗大喜,一面派人把涅鲁古的人头挂在营门示众,一面命耶律仁先和萧塔喇追杀耶律重元。
耶律重元带着着剩下的几十名残兵败将,向戈壁大漠逃去。耶律仁先和萧塔喇穷追不舍。耶律重元见追兵越来越近,大呼一声:“都是哈古只和涅鲁古害我至此啊!”猛地一挥宝剑,自刎身亡。
一场暴乱平息了。道宗回到皇城,在宣德殿封赏有功之臣。当封赏到耶律乙辛时,道宗破例离开御座,走到耶律乙辛面前,攥着他的手很动感情地说:“若不是你事先探知逆贼预谋,说不定朕的社稷早已被逆贼篡夺。你对朕忠心耿耿,是大辽朝第一大功臣。朕要大大的封赏你,敕命你为南院枢密使,晋封魏王,钦赐匡时翊圣竭忠平乱功臣,好好辅佐朕,为大辽朝尽忠效力吧!”
“啊!”耶律乙辛一下子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是多大的官职呀!比宰相、大王都大!他忙不迭地赶紧跪下,高喊:“谢恩!”狂喜得声音都变得颤抖了。
敕封完后,道宗设御宴庆贺。耶律乙辛心中高兴,开怀畅饮,直喝得醺醺大醉。
御宴散后,他由侍从抉上高头大马,向自己的府邸走去。当他路过耶律重元的大元帅府时,见禁卫军正押着耶律靈元的眷属和婢仆人等从望边走了出来。内中有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污秽的女人。她看见了耶律乙辛,像遇见救命星一样,冲破禁卫军的阻拦,跌跌撞撞向耶律乙辛跑去。耶律乙辛定睛一看,吓得打了个寒战,酒劲儿全醒了过来。原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哈古只。耶律乙辛暗想,不好!她若讲出真情,我可就全完了!不!不能让她活着!他不等哈古只开口,便大声对禁卫军呵斥道:“你们这差是怎么当的?让篡逆眷属东跑西窜,不想活了吗?”
禁卫军见是新敕封的南院枢密使,吓得浑身打战,答应一声,急忙跑过去把哈古只捉了起来。哈古只边挣扎边冲着耶律乙辛喊:“放开我!我是哈……”
没等她说完,耶律乙辛冷峻地说:“不许她胡言乱语!把她的嘴堵起来!”
“是!”禁卫军从地上抓起起一把马粪,使劲塞进哈古只嘴里。哈古只憋得脸红脖子粗,想说什么但是出不了声,只是用怨怒和愤恨的目光看着耶律乙辛。
耶律乙辛并不看哈古只,问禁卫军:“把他们押到什么地方去?”
禁卫军回答:“按大辽法律,罪犯眷属和婢仆一律罚为官奴。把他们分派到各宫听用。”
耶律乙辛指着哈古只说:“她是逆贼耶律重元之妻,曾参予弒君篡位密谋,非同一般犯罪眷属,罚为官奴太轻了。”
“那……对她如何处置?”禁卫军问。
耶律乙辛恶狠狠地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斩!”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飞奔而去。
哈古只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