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枭站在广州城头,看着那些民夫们正在收拾死亡者的尸体。身边的阮大铖弯腰塌背缩脖子,哈巴狗一样陪着。只要李枭的手指向哪里,他就陪着笑解说。
不得不说,阮大铖还是有两把刷子。
早晨还是慌乱成一团的广州城,到了下午再次恢复了人声鼎沸的模样。城外到处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人山人海的像是在赶集。一些脑子灵光的,已经摆上茶水摊做起了生意。
标准的南方小摊,一个推车挂着一些凳子就算是全部家当。下一点馄饨,又或者卖一些烤饼。
就是不知道食客人看着那些碎了一地的尸体,还有没有胃口。
处于对壮人的厌恶,被召集来的民夫们都是用钩子。把尸体勾起来之后,扔进挖好的大坑里面,再浇上火油点燃。
开始火势还不大,可当人油被炼出来的时候,火苗越发的高涨起来。三丈高的火苗卷起阵阵浓烟,夹杂着燎猪毛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面。
李枭在城头上都闻得恶心,用屁股想都知道那几个卖小吃的会是什么下场。有些人脑瓜足够的灵光,可这灵光并不牢靠。
“这一仗,壮人最少损失了两千精锐。洞蛮土司想必压力会小很多!”
“哼!你小子的好算盘,剩下一千多精锐。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少。洞蛮想吃下来,还得废一番本事才行。要说你小子坏,那是真坏。”陈福用手帕捂着鼻子,说话鼻音非常重。
“韶关今后可有的乱了,朝廷如果趁机出兵定然可以从土蛮手里夺回韶关。广东向北的陆路通道,可就算是打通了。我汉家商贾们,也不用再受土蛮的盘剥。此举,还得多谢李大人。
阮某代广东汉家百姓,感念大人的恩德。为表广东百姓感恩的心,阮某特在府衙边上,为您建生祠一座。”阮大铖脸上带着最真诚的笑,仿佛不这样就不能代表他感恩的心。
生祠!李枭立刻想起那位著名的九千岁,他作妖那些年神州大地可是遍布他的生祠。现在阮大铖要给自己立生祠,这他娘的是捧老子还是害老子。要知道,崇祯诛杀魏忠贤的时候,立生祠可是一大罪状。
“生祠这种事情就免了!如今巡抚死了,布政使又刚刚丁忧。广州城里你最大,把广州地面管好才是正经。少弄这些个虚的,做人还是得实在。”李枭手抚着城墙,他也不喜欢燎猪毛的味道。
“李大人年少不轻狂,日后必成大器。阮某愿附于大人尾翼,誓死效忠大人。”阮大铖弓起身子,一副谨受教的模样。
“言重了!我李某一向只信封六个字,听其言,观其行!准备好银子,我明日动身北上。到京城走动,总不能我掏银子吧!”
“银子已经准备好,今晚就能送到大人的船上。”从始至终,阮大铖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小子,你下一步是要!”陈福有些诧异,李枭为什么走的这样着急。
“不急不行啊!这都八月份了,赶着回辽东。天只要凉下来,辽东地面就没个安生。而且,夷洲的事情也要解决。咱中华的地面上,钉着红毛鬼的一个城堡,那算什么事儿。”
“你要去夷洲?”
“赤嵌城驻扎着一千多红毛鬼的兵,三艘战船,你不知道红毛鬼士兵的战力有多强大。他们手里的武器,和我手下手里的几乎没多大差别。
而且他们的佛郎机炮,也是出了名的厉害。一艘战船上就有四十门,就广州水师这些船和这些兵。我只要一走,在东南他们能横着走。
趁着约翰暂时稳住了他们,我一定要快!最好能把他们的兵舰堵在港里面,放走他们的兵舰后患无穷!”
“你小子还真是个翻江龙,来一次东南。整个东南沿海就让你闹得是天翻地覆,红毛鬼在这里搞了多少年。老帅爷都拿他们没办法,被你这么一搞。恐怕这东南再也没他们的立锥之地!
好样的,给咱们华夏子孙长脸。这一趟,老夫跟着你走一遭。事过之后,咱们一起北上。要不要知会一声老邹,他是广东水师提督,手下可管着广东水师。”
“还是算了,广东水师作战以火船为主。上个月澳门那一战,他手下的火船也烧得差不多了。再说他手下的船都是小船,航速太慢跟不上我的速度。现在趁着红毛鬼还在犹豫,需要尽快干掉他们停在港里的三艘兵舰。
不然等揆一的使者到了,那三艘兵舰说不定也会跑到爪哇去。南海里面的外国兵舰,还是越少越好。郑芝龙他手底下的船,也实在是太弱了些。真要跟红毛鬼的船打起来,十艘也未必是人家一艘的对手。”
“那好!咱们就去夷洲,好好的闹腾闹腾。那个赤嵌城,老子也听说了好多年。这是一颗嵌在我大明东南的毒瘤,红毛人在海上劫掠。基地就在赤嵌城,他们不但鱼肉夷洲的百姓。
就连我大明水师他们也敢袭击,我有好几个兄弟都折在他们的手里。
这些年朝廷一直不给拨银子造大船,水师只能以小船在近海跑一跑。海上跑船的商贾和渔民,可是让这些红毛鬼给欺负惨了。
朝廷的水师,还停留在靠帮作战,又或者是火船冲向敌人兵舰烧船的战术。
可这两样,对付红毛人都是不成的。人家的火炮厉害,你还没等跳帮船就被人打得稀烂。至于火船更是笑话,人家的船是五桅大船。不但有五面主帆,还有好多面小帆。
咱们的火船,连人家航速的一半都没有。被人当狗一样在海上遛着玩儿!哎!这一说,心里窝的慌。
现在也只有你的船,还算是能克制红毛鬼的五桅大船。把他们堵在港里,狠狠的揍!”听说李枭要对红毛鬼下手,陈福乐得像是月子里的娃娃。看得出来,红毛鬼这些年真是把东南百姓欺负的狠了。
没来得及吃庆功宴,阮大铖的银子抬到船上。李枭就命令扬帆起航,航船上带着尼古拉和尼古拉耶娃父女俩。今后赤嵌城还得他们帮忙主持,毕竟无论是橡胶也好,还是玉米,烟草啥的东西。都得尼古拉耶娃这个堪称植物学家的女人来搞,地下并不是种什么就长什么,这里也需要学问的。
波涛粼粼的海面,约翰看着越来越远的广州城。鲍比死的那一天,自己的命运就不得不跟那个迷一样的东方男子绑在一起。
这个东方男人那么的年青,年青到嘴唇上还没有刚强的胡子。可这个东方男人也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揆一带领的舰队,即便在西方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恐怖的战力,在白天的时候吊打李枭。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约翰在想着要如何羞辱这个男人。或者是对着他的尸体,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慨。
可到了午夜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当荷兰战船一艘接着一艘的起火,当包围圈中的李枭爆发出强大的战力。约翰和鲍比,甚至包括揆一都崩溃了。
虽然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可他们到底还是差了一点点。澳门现在成了大明人的天下,荷兰人葡萄牙人可以横着走的时代结束了。
每当面对李枭,约翰都会生出深深的无力感。这个男人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让人没有跟他战斗的想法。蔡善继那个老家伙就是最好的例子,甚至没跟李枭见过面就被干掉。
因为一点儿银子就跟李枭作对,脑子绝对是被驴踢了。
现在不是为蔡善继操心的时候了,还是想想怎么向这个东方男人表达自己的忠心。荷兰自己是回不去了,其他的西方国家估计也一样。没人会喜欢一个叛变者!自己的后半生事业,只能跟着这个东方男人混。
虽然这是个不好的消息,但也有好消息。就现在来看,跟着这个东方男人混似乎也不错。至少,可以有机会和尼古拉耶娃在一起。
海船离开了广州码头,顺着珠江水漂流到海面上。广州的夏天很热,可午夜的海风很凉。
李枭座在前甲板上,两名士兵端来一个硕大的茶海。这是邹维琏送给德川千姬的礼物,深得德川千姬的喜欢。
看德川千姬演绎茶道,除了赏心悦目还是赏心悦目。丝绸的和服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雪白的羽织随风飘舞。
山泉水被炭火烧得冒出鱼眼泡,滚烫的水倒进壶里,又被快速的倒出去是为洗茶。
青葱一样的玉指提着握把,壶口提点三次,是为凤凰三点头。
封壶、分壶、闻香、品茗,普通的喝茶被这丫头演绎到了艺术的层面。
陈福闭着眼睛,茶汤在嘴里品味良久才舍得咽下去。“和、敬、清、寂茶道这四个要诀,千姬这丫头算是窥得门径。能在这海上喝一口,老夫平生无憾。”
不理会老家伙漱口一样的喝茶,确定了这老家伙不是占自己老婆便宜之后,李枭端起茶杯一口抽干。“咂吧”“咂吧”嘴,喝茶就他娘的是解渴。玩那些弯弯绕干嘛!
“暴殄天物!”陈福气吼吼的说了一声,起身就走。到底是老跑船的,在颠簸的海船上走的是四平八稳。
“大哥!拿下赤嵌城,我想留下来养伤。”李虎看到陈福走了,讪讪的走过来。说完的时候,手还揉了揉鼻子。
这混蛋一撒谎,就有这习惯。只要他说完话揉鼻子,李枭不用判断就知道这货在耍心眼儿。
“想都别想,拿下赤嵌城咱们就回辽东去。八月份了,鞑子该不安分。山海关防线大裁军,三百多里的防线只有七万人守着。依照努尔哈赤的脾气,不来抢一把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只有把他的爪子打疼了,最好是剁下来,今后才不会往咱们大明伸。”
“噢!知道了大哥!”李虎无奈的垂下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更何况,李虎是那样的热爱战争。
“喜欢上大洋马了?我说虎子,你才多大,想这个要那个。小小年纪,整那么多媳妇,你身子骨不要了?”李休不满的一屁股坐到了李虎身边。
李虎瞅了一眼李休,低下头不吱声儿。
这就是个好色的小混蛋,少年郎的心思全天下漂亮女人都应该是他的才对。估计是这小子雄性荷尔蒙分泌太过旺盛!
“伤好了,就跟着敖爷去练兵。新兵要经历的玩意,你也得经历一遍才行。不然今后你怎么带兵,还有!学着写字,大字不识一筐,我给你写信你都看不懂。”敖沧海那魔鬼式的训练,绝对可以消耗他多余的荷尔蒙。
“大哥!我不爱学写字,我去跟着敖爷练兵。今后俺跟在您身边就成了,为啥还要学习写字。就算不在您身边,也是可以请先生的。”
“那到底是先生在领军,还是你在领军?不认识字,不知道我的命令写的是啥,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老二,这几天看着他。每天认识五个大字,抄写十遍。完不成一个字打一个板子,伤在胸口打屁股不打紧。
就在这甲板上,扒下裤子狠狠的给我打。不是要脸么?学不会写字,脸就别要了。”
“大哥!”李虎抬起头,看到李枭的眼神儿,立刻又垂下脑袋去。这一下,好日子到头了。
黑暗中的海船,载着李枭向夷洲驶过去。有了陈福这个老航海,加上约翰这个带路党。船出了广州码头之后,一路向东行驶。
赤嵌城位于后世的台南。这里海岸曲折,两城之间有一个内港,叫做台江。台江西南面有七座山屿相连,叫做七鲲鯓。每座山屿相距1里多,彼此“毗连环护”。一鲲鯓北面隔海有北线尾小岛,其间海面叫大员港又称安平港。北线尾北侧为鹿耳门港。荷兰人修筑的城堡台湾城在台江西侧的一鲲鯓,赤嵌城在台江的东侧,互为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