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堪称惨绝人寰了。
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同时转过脸去。
木昭眼底笼上了一层阴云。
她对自己的实力太自信了。
燕泽说得诚恳，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依他所言，完成两个愿望，祛除春岭怨气，一箭三雕。直到燕泽说漏嘴的那一句话，她才猜到燕泽本意是利用。
利用望舒摸清引鬼渡魂的限制，利用自己摆脱束缚……他表面渴望往生、毫不在意自己所谓前世，其实一心要往自由，找回记忆。
木昭心思通透，当时看出来了，却没有直接挑破，她本想趁燕泽气力未恢复，将他彻底收服，不料异状频发，自己亦受了内伤，竟未能成功将他拿下。
被燕泽摆了一道。
燕泽亦神色萎靡地飘在原地。
实在是失策。
得知引鬼渡魂对象不如云中阁契约多的那一瞬间，他就该猜到范围也会相应缩小。这混混沌沌三百年的脑子实在不中用，竟逼得自己又蹿又跳，当了回跳梁小丑。
可恶啊。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言。
如今燕泽没有去往轮回，木昭引鬼渡魂不尴不尬地完成了一半，至于燕泽……鬼晓得他到底是真不记得愿望还是不愿说——鬼都不晓得。
木昭眸光危险地动了动。
要解决这样的困境，倒是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她掀起眼皮看向燕泽。
燕泽若有所感，微微抬头与她对视，眼眸深深。
眼神交流间，有什么闪电般地迸发。
杀！
二人同时跃起，却没有贸然进攻，互相避开退到了数丈之外。
木昭冷着眼御剑浮起，与燕泽保持在同一平面，长发逸散在风中。
燕泽周身白雾四溢，如有生命一般翻涌着。
“木姑娘……心有灵犀啊。”他收敛了那副画在脸上的笑容，眉眼的凌厉一下凸显，如刀剑。
木昭抿唇不言，将两张符咒并起，往下一甩，一柄九转骨节长鞭已在手。
她扬鞭横劈，倏地破开空气，“咻”地一声。
“动手吧。”她御剑朝前攻去。
燕泽右手为剑，端端正正摆了个起手式。周身白雾顷刻间化为刀光刃影，在空中“噼啪”炸响，气压顿缩。
见他动了真格，木昭也不含糊，轮动右臂，手中长鞭夹风，猛然劈过去，出手快而狠。
燕泽横手上挑，白影倏然而过。没等他剑招使出，木昭后仰，长鞭疾出，燕泽不得不左手握拳，在鞭梢重重一格。
“！”
一阵撕裂的剧痛袭来，袍袖和内里魂身竟被这长鞭撕开了些许，创口白雾汹涌。他后退了两步，又惊又怒。
这丫头，竟在鞭子上裹了化身符！
不容他喘息，木昭另一鞭又至。
他翻身跃起，手掌一合，待剑气覆盖双手，捏紧拳头，直直一拳轰出。
木昭足尖踏剑，身子轻盈如鸟雀，凌空而起，足下长剑从燕泽耳侧险而又险地擦过，她折腰勾过长剑，迅捷转身，一鞭劈下。
燕泽却已飘到她身下，横剑攻她小腿。她急收手使鞭挂住剑柄，后撤三步，立于树尖。
她杏眼一眯，手腕一抖，长鞭骤然缩短，化成柄小小的峨眉钢刺，尾端却极怪异地挂了一只铁爪。她左手疾甩，铁爪直直向燕泽面门攻去，同时使一个千斤坠，手执峨眉刺吊向他。
燕泽不退反进，伸手握住铁爪锁链，白雾顺着锁链迅速蔓延过去，揪住了木昭手心峨眉刺。木昭翻身一踹，把铁爪踢上，手心微微使个巧劲，将武器所附的化身符扯下了。
燕泽瞬间抓空，被铁爪勾住肩头，木昭再次将化身符贴上，狠狠一拉。
“刺啦——”
燕泽后背的衣服应声而裂。
见未伤及皮肉，木昭连退数步落地，双指探出，长剑跟上。
燕泽歪头避开长剑，不怒反笑：“原来木姑娘是想扯在下的衣物，也不害臊。”
“……登徒子。”木昭再度御剑飞起，将峨眉刺如暗器般甩出。
来势汹汹，燕泽不敢托大，雾气化剑为长枪，在身前抡圆了，将峨眉刺打落，顺势一□□出，木昭连避不及，被他在脖颈侧面划下一道血痕。
她毫不在乎地伸手抹去，凭空一捏，手中已多了一柄窄背大刀，竟比她倩腰还宽上几分。
她双手持住，跃起便砍。
这一下若是砍实了，就不只是破衣服这么简单了。燕泽连忙向左突刺避开，长枪向后挑下，木昭长剑在身后舞个剑花，堪堪挡住了，却也被枪风打偏。
眼看长枪就要刺穿木昭的后背，燕泽却停手了。
木昭反身横刀甩过去，将燕泽枪柄格开。
两人对视，不禁沉默。
实话说，木昭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
燕泽能迅速看出她武功中的破绽，用最简单的方式破解，她不得不屡屡变换武器，妄图用速度和身法应对，可总是能被燕泽看破——这极耗体力，她有些撑不住了。
为何一个没有愿望的鬼，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燕泽情况也不乐观。
正如木昭先前所说，他魂魄能力有限，这一天他消耗了太多，这嘎嘣脆的身体实在吃不消……再加上这个丫头令人吃惊的体术能力和诡谲的打法，几乎他都闻所未闻，总能把他吓一大跳。他只能靠着前世的经验和长期训练精熟的拳术、剑法和枪法抵挡，等招数使老，木昭也该回过味来了。
……这姑娘，哪学来这么多武器，简直堪称诸武精通了。
两人各自揣度、调息，又各自提防、周旋，手里暗暗握紧了武器。
“还打吗？”木昭抡起手中大刀，将它插进地里，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燕泽纵容道：“你想打就继续。”
木昭：“……”
这人怎么一开口就这么烦。
她倚着刀坐下，阖眸道：“休息会儿。”
燕泽闻言一笑，也靠着刀坐下了。
放松下来，伤口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疼。木昭伸手一摸，血已沾湿了领口。燕泽小臂亦汩汩地涌着雾气。
木昭斜瞟他一眼，撕下衣襟将脖颈伤口紧紧裹了，犹豫了片刻又摸出一张符，递给一旁的燕泽。
“这是？”燕泽挑眉逗她。
“……用剩下的。”木昭将符纸往他膝盖上一拍，扭头闭上了眼睛。
燕泽低声笑起来，将符纸往伤口上敷了，涌出的雾气骤息。
“抱歉，刚刚……想杀你。”木昭闭着眼睛道。
“呵呵……我也险些杀了你，”燕泽偏头看她，“好在没能杀掉。”
“是你手下留情，”木昭呼了一口气，仰头道，“你很强。”
“在木姑娘诸武精通面前，我也太不值一提了。”燕泽摆摆手。
他很喜欢木昭的坦荡，有事藏不住，有话也不拐弯。和这样的人交流不累，虽有时会被她的言语戳一个跟头，但意外的，燕泽并不反感。
这感觉很熟悉，但仔细回忆起来又感陌生。似乎曾经也有个人会这样和他对话，但他记不清了。
月出东山，天色暗淡下去，唯独天际残余一抹隐约的红，像太阳对夜色最后的挽留。
“……你的那套剑法，故人归，可以再演示一遍给我看吗？”木昭望着那抹红逐渐消失，开口问。
“恰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木姑娘剩余的武器。”燕泽直起身子，向木昭微一欠身。
木昭拔下双手刀，在膝盖上一磕，剑刃分裂成两半——竟成了长柄双刃。
她将腰间长剑递上：“用这个吧。”
燕泽勾起嘴角，剑尖一竖：“请教了。”
少了杀气，两人的动作便柔和了不少，不再如之前那么凌厉逼人。
木昭右臂正劈，左手反手欺上，明明是双刃，被她使得如巨剪，燕泽一招一式按剑法与她拆招，到关键处甚至放慢动作，故意教她看清。
木昭手一抖，长刃收短，已成两把短匕，匕首直接连着一股细细铁链，又与燕泽缠斗在一处。
“为何你的武器都与平日所见的略有不同，使用手法也大不一样？”燕泽终于忍不住问。
“因为我不会。”木昭坦然道。
“不会？”不会还这么厉害……
“不、是指常规的用法，我不会。”木昭将匕首甩出，缠在燕泽长剑上。
“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燕泽后退，一招弹开匕首，奇道。
“也不尽然……师父替我衔接了一部分，”木昭道，“但武器的改造和主要用法，是我自己想的。”
燕泽震惊。
这是天生的武道奇才啊！
“那这故人归剑法，你是从哪学来的？”
闻言，木昭太阳穴又是突突一跳：“自创了些，师父看见以后教全了，因为太过循规蹈矩，我不曾细学。”
燕泽更奇：“师父教全了？你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这套剑法应该没传扬开。”
“师父……师父尊号漱玉仙人，他什么都会，比我厉害多了。”木昭将匕首一合，辉光闪烁，合成一柄大斧，斜着劈下，燕泽横剑挡住。
“比如这些用符咒变换武器的方法，就是师父授予的，我浑身只有这把剑是实物，据说也是老古董了。”她指了指燕泽手中剑。
“哦？那这把剑必有名字吧，”燕泽笑着扶了剑身，“老古董，我可得仔细点对它。”
“嗯，”木昭点头，“它叫乌承，乌承剑。”
“……你说它叫什么？”燕泽猛地一顿。
“乌承。”木昭收起斧子，在手中化作光碎了。
“……乌承，乌承……好名字。”燕泽喃喃。
“怎么了？”木昭问。
“……无妨。”他抿了唇。
是巧合吗？
……自己从父亲那得到的第一柄剑就叫乌承，只是外观与此剑截然不同。
念及此，他道：
“木姑娘，引鬼渡魂的心愿，还作不作数？”
“作数的。”
“那好，”他负剑而立，“我想好我的心愿了，千真万确。”
木昭看向他。
“我要拜托木姑娘，替我寻回丢失的记忆。”
燕泽拱手。
作者有话要说：打戏难写——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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