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敬则的人头被人送到建康时,萧鸾感觉最后一颗钉子终于拔去,再也支持不住,倒在病榻上,从此再没有爬起来。
永泰元年(公元498年)七月的一个深夜,明帝萧鸾躺在病床上开始向他的亲信大臣们交待后事。这是萧鸾以政变的方式登上帝位的第五个年头。因为皇太子萧宝卷年纪尚幼,萧鸾的临终嘱咐就有点像当年奉节的刘备,有一点“托孤”的意味。
遐昌殿萧鸾的寝宫里,萧鸾躺在病榻上作最后的喘息。扬州刺史、明帝胞侄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祐、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等围绕在他的病榻前。
“朕,五年前为废昏立明,不想却阴错阳差,被推上帝位,其实这原非朕的本意。这五年来,南齐境内外忧内患,战乱连连,朕,已经尽力了,今朕不得不顺遂天意,去见列祖列宗,朕能够向他们交待了。”
萧鸾说着,喘了一口气,他看了看他的大臣们,接着又说:“太子年幼,且天性顽劣,我逝之后,朝廷内外,事无巨细,均托付各位爱卿,望精心辅佐,勿使前朝覆亡之痛在我辈重演。”
说到萧宝卷,萧鸾似乎格外沉痛,他看了看跪在他身边的侄子萧遥光说:“这些年来,我对太子们管束甚严,每每威逼皇太子读书时,始安王总是说,读书是士大夫为寻求进阶所为,皇太子只须粗识文字即可。”
始安王萧遥光低下头来,一副痛悔莫及,但他在心里说:不是你的纵容,皇太子何以会如此顽劣?现在倒怪罪起我来了啊。他斗鸡,遛狗,甚至在宫里捉鼠为戏,你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时常教导他,一个未来的天子要学会讲假话,要把假话说到连自己都相信才可,要把虚假的沉痛说到让自己流泪才算成功。你让萧宝卷上表,要大臣们一日两次上朝,以表勤政,结果你却以不利老臣健康为由不予诏许,还不是为赚老臣们的赞许?
萧鸾让大家都出殿,他要分别单独交待后事。一一交待完毕,萧鸾说:“太子,你过来。”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明帝生命的最后一刻,太子萧宝卷竟不在场。
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他顽劣,但他平时在宫中却从来不惹事生非,见到老臣,未曾开口,脸就红了。像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一样,他性格内向,总爱独处一隅,长久地沉思冥想,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然就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甚至笑得歇斯底里。因此总有人怀疑,太子先天人格分裂,以致后来他要造就一个混乱而胜过他父亲的滥杀时代。有时候,他骑上一匹烈马,在皇宫里横冲直撞,有时候却一连几个时辰蹲在一处,看地上的蚂蚁搬家,看墙角里的蟀蟀打架。他喜欢狗,喜欢猫,也喜欢鼠。有时候,他有意将猫和鼠放在一个笼子里,但是,当那只猫将要把鼠一口吞下时,他却又赶紧将那只鼠救下。他并不喜欢整日呆在宫里的那种刻板的生活,因此,他总要趁宫中不备,带着几名阉宦打扮成平民,遛出宫门,游走于市井之中。他就像他喜欢的鼠一样,昼伏夜出,行踪不定,让四处寻找他的人失望而归。他在十三岁时,与一个姓王的贵妃成亲,虽然很快就生下一个儿子,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位整天板着一副面孔、不苟言笑的贵妃。他也不太喜欢宫里的那些宫女们,于是,常常是在深夜,他会带着他的嬖幸们深入到建康城里的一些深街陋巷,与那些烟花女子共度一个风流之夜,直到天快亮时,才匆匆遛回宫里。当大臣们开始上朝时,他却躺在床上,一直睡到傍晚。
弥留之际的萧鸾当然不会知道,此时皇太子萧宝卷正带着他的几个嬖臣逍遥在建康城最热闹的一处街市上。虽然已是深夜,但这条街道上仍然灯火通明。这似乎正适合这个夜游的少年,于是,他遛进一家最有名的妓院。萧宝卷来这里鬼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知道自己就要做皇帝了,以后的日子里,他将要设法管束住自己。因此,在这个炎热的夜晚,他要最后一次光临这个风流场,玩个痛快。
妓院的鸨母并不明白他的身份,但鸨母却掂量出这富家公子身上的黄金白银的重量,于是,鸨母说:“哎呀少爷您可来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呀,想死你娘了。少爷呀,知道您要来,我特意给您留着一件稀世珍宝,这是我前不久刚得到的一件宝物。少爷您不知道,建康城里有多少富翁阔少听说这件稀世珍宝,开出天字第一号大价,我都没肯拿出来。少爷,我可是专门为您留着呢。”鸨母说:“少爷,这可不是一般的珍宝,搜遍江南江北,也再觅不到比这更稀罕的珍宝了。少爷,您别看当今皇宫三千佳丽,八百嫔妃,要是拿来同我的这位姑娘一比,那可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少爷,你可不知道我这件珍宝的真正来历,我要是说出来,保准把你给会吓出病来。”
鸨母知道她差不多已经吊足了这位阔少的味口,于是向后拍了三声响掌,叫了声:“俞妮姑娘,还不来见见这位萧公子?”随着一抹灯光,一位二八姝丽迈着轻盈小步,梳着高高的绾发,在两位婢女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少爷”的眼前现出一座金山,亮出一道彩虹,从见到这件稀世珍宝的一刻,“少爷”张开的嘴巴就再也合不拢了。
鸨母看在眼里,说:“才子佳人,良辰美景,不可一刻耽误。时候不早了,公子请赶紧歇息去吧。”
这是一个激情的夜晚,也是一个令人销魂的夜晚,萧宝卷终于知道,他在这令人厌烦的世上苟活了十六年。他玩世不恭,他视生命为草芥,他甚至无数次想到要以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他却总是有所希冀,原来,他是在冥冥之中有所祈盼啊。
这一夜,萧宝卷拥着俞妮一直不肯松开。他将太子的玉玺亮给女子看,俞妮知道,她在这风尘中等了许多年,她无数次以死相拼,拒绝着一个个风流公子,乃至一掷千金的贵族富绅,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俞妮也知道,她人生的一页,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说起她的身世,俞妮泪如雨下。原来俞妮自幼无父无母,却生得天生丽质,后来被王敬则的夫人买到府上做了使唤丫头。王敬则谋反被满门抄斩后,她趁乱逃出,却被一名羽林军头领虏获。羽林军首领要霸占她,她以死相拼,恼羞成怒的羽林军首领向她捅了一刀,便将她抛进河里,没想到竟大难不死,俞妮随河水漂流到一个浅滩,被一个渔人救起。走投无路之际,她不得不来到妓院。鸨母看出这是一件奇货,便收留了她。但无论鸨母威逼利诱,俞妮拒不接客。鸨母打她、骂她,终究拗不过她,想着这是一件稀世珍品,总有一天会卖出大价,便没再强逼她。现在,鸨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在掂出萧宝卷的分量后,鸨母觉得,现在她可以将这件奇货出手了。
天亮时,二人还在缱绻销魂,小太监王宝孙急急慌慌地跑进来,说:“太子,皇上要驾崩了,等不到你,不肯闭眼呢。”
萧宝卷十分扫兴,不得不对俞妮说:“你且先在这里暂避,等我做了皇帝,一定派人来接你。”
萧鸾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因久久等不到太子的到来,硬是不肯合眼。直到萧宝卷急急忙忙地赶来。终于见到太子,萧鸾忽然又有了气力。他示意大臣们暂退,要萧宝卷贴过耳来,说:“这些人,各怀鬼胎,但你目前羽毛未丰,必得依仗他们一同辅佐,三年之内,我的余威尚在,不会有大事出现;过了这三年,他们必然起事,到时候,你要毫不手软地杀掉他们,不管他们是你的兄弟还是当年的功臣。记住,杀人要狠,下手要快……”
萧鸾拼足了最后的气力,说完这些,立即眼睛发直,现出死相。一阵阴风,竟然把萧鸾床前那一盏烛灯吹灭,殿内顿时一团漆黑。萧宝卷吓得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父皇你可不要吓我啊!”那些正在殿外打盹的大臣们知道明帝已经驾崩,连忙飞奔进殿。太监们重新点上烛灯,见萧宝卷吓得面如土灰,缩在一角,瑟瑟发抖,萧遥光说:“皇上驾崩了,你要做皇帝了,赶紧哭几声吧。”萧宝卷说:“吓都吓死了,哪还哭得出来,老东西死就死吧,还要装神弄鬼。”皇妃们听到这边闹哄哄一片,知道皇上已崩,便一路哭号着来到太极殿,整个皇宫顿时就有了一片哭声。
雪白的招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皇后和贵妃们不得不脱下华贵的霓衫羽服,穿着白色的丧衣哭哭啼啼。就像当年齐武帝萧赜死时一样,虽然死者的遗体被用金丝楠木的棺椁层层装殓,但由于明帝的死期正是七月炎暑,几天后,太极殿里开始散发着一股驱之不去的尸臭。萧宝卷被人按着,穿着孝服,一直守在明帝的棺椁前。刺鼻的尸臭让他难以忍受,同时他又急着那家妓院里的俞妮,他问萧遥光:“这样的活受罪要到哪天结束?”当被告之须三个月后,萧宝卷三两下就把那身丧服脱下来扔到地上说:“同是皇子,为什么偏要我在这里受罪?”萧遥光告诉他:“你是太子,你是皇上,你必须坐在这里守孝,这是规矩。”萧宝卷说:“三个月谁受得了啊,既然我是皇上,我说了算,一个月期满,多一天我情愿不做这个受罪的皇上。”
半个月过去了,萧宝卷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一天傍晚突然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先帝爷的棺椁旁。刚被人抬出太极殿,萧宝卷就立即带着他的嬖臣茹法珍从皇宫后门悄悄地遛了出去,直奔那家妓院。萧宝卷迫不及待地拥着俞妮,自然又是一夜欢愉。他嘴里唤着:“俞妮、俞妮,你要做皇后了,你要开心些啊。”俞妮自然是开心的,于是便放出全身的妖娆,萧宝卷恨不得就化在俞妮身上。
一个月后,整个皇宫弥漫着一种难以遏止的尸臭。娘娘们躲在自己的寝宫里,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大臣们不得不将一块棉绒趁人不备悄悄地塞在鼻子里,但仍然被阵阵尸臭薰得呕吐不止。这尸臭随风飘荡,整个建康城都被一股无法拂去的尸臭笼罩着。大臣们开始怪罪制作棺木的工匠敷衍塞责,但又无法将先帝的遗体重新装殓。盛怒的大臣们一连杀掉几个工匠,以发泄这一个月来被尸臭侵扰的愤懑。一个月终于过去了,直到将先帝的棺椁隆重下葬,东宫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葬埋了先帝,萧宝卷骑上匹高头大马在宫城狂奔,一边挥舞着马鞭,叫着含糊不清的句子:“呵,呵……”他长到十六岁,第一次感到了自由的快乐。父皇的死,对于他是最大的解脱,如果老东西还在,他能这样自由快乐吗?当天晚上,萧宝卷带着他的嬖臣们在寝宫里笙歌狂舞,一直闹到第二天黎明。
从北魏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孝文帝拓跋宏(元宏)迁都洛阳到齐明帝建武五年(公元498)齐明帝萧鸾死,淮河两岸的这一对生死冤家争城夺地的战争足足打了五年,可以说谁都没占什么便宜。当南方的建康城被一股血腥笼罩时,洛阳的宫城里同样也不太平。元宏出征时安排镇守洛阳的两位大臣李冲、李彪因争权夺利,相互内讧,闹到互不相容的地步。而最让元宏颜面扫净的是,在他出征前线时,他的冯皇后因耐不住寂寞,竟将一个宦官拉到自己的床上。这件宫廷丑闻在洛阳很快传开,民间流传着不同版本的黄段子。现在,南方的萧鸾死了,元宏开始意识到,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萧鸾的死,倒是给他的撤兵提供了合理的台阶,于是元宏宣布“礼不伐丧”,命令北魏大军掉转马头,奔往回家的方向。经过五年的征战,无论是北魏士兵还是鲜卑贵族,都对孝武帝元宏的这一决定打心眼里拥护。淮河两岸的百姓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战争结束了,百姓们就盼着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然而南齐的新帝萧宝卷却不答应。萧宝卷刚刚上台,总得要烧三把火,他决定将自己的第一把火烧向同父亲拼了五年的北魏皇帝元宏。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此举分明是做给国内的那帮老家伙看的:老菜梆子们,别把你爷不当皇帝看啊。
永泰元年(公元498年)三月,萧宝卷派老将陈显达、平北将军崔慧景各率四万大军兵分两路,追着北撤的魏军屁股穷打猛追。正准备回家与亲人团聚的北魏士兵被惹恼了,北魏人整个被惹恼了。打就打吧,这年头谁怕谁啊。
但是,不想继续打仗的大有人在,这个人就是北魏皇帝元宏。五年来,三十三岁的元宏全靠着那股邪劲硬撑着,终于回到洛阳,回到自己的行宫,撤职查办了两位内讧的官员,处死那个斗胆睡上自己床榻的男人,将风骚的冯皇后打入冷宫,他忽然感到自己已经病得不轻了。偏偏萧宝卷追着他的屁股打过来,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的元宏只得派他的兄弟、彭城王元勰任大将军,掉转马头迎击萧宝卷的军队。毕竟放心不下,又强打着精神从病榻上爬起来,咬着牙上了前线。
这是北魏孝文帝元宏人生中的最后一战,南北双方的军队在鹰子山(今河南淅川县老城镇北)一带遭遇,元宏坐阵指挥,前锋大将元勰亲自督战,被惹恼了的北魏的士兵憋着一股气,而南齐这边的士兵却明显士气不足,再加上大将陈显达老了,鹰子山一战,南齐军队溃不成军,几天之内就损失三万多人马。前线统帅陈显达受了重伤,在他的军士们拼死护卫下才逃脱性命。而另一路的崔慧景听说陈显达逃了,哪里还敢恋战,逃命要紧。
萧宝卷不仅没有在辅臣面前赚足面子,反而被这场丢人现眼的战争弄得尴尬至极。萧宝卷把陈显达、崔慧景恨得半死,他在心里骂着这两个老不死的王八蛋,等着吧,总有你们好受的一天。
很快,萧宝卷就从这次的失意中得到平衡,北魏大军虽然打了胜战,但北主元宏却没等回到他钟爱的洛阳,就在半路上死了。
元宏自五岁继位,二十二岁当政,一生致力于两件事,一是迁都洛阳,二是汉化改革,虽然遭到保守派的激烈反对,但这两件大事应该说他都成功了。有人说,他连年对南朝发动战争,是因为他对汉文化爱得太深,就像他对文化古都洛阳情有独钟一样。爱之愈深,痛之愈切。但连年的南北战争,让他的身体连连透支,结束了原本年轻的生命。元宏死得太早了。南北朝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最混乱的时代,南北朝的历史演进了一百八十一年,值得称道的帝王实在是少之又少。元宏死了,南北朝的星空顿时暗淡了许多。
在萧宝卷看来,与北魏皇帝元宏的死相比,损失几万人马实在算不了什么。他知道,北魏那边正在进行一次新的大洗牌,南北双方短期内不会再有战打,趁着这个间隙,玩个痛快吧。人生就是个乐,不乐白不乐,倒像他死鬼老子一样,整天板着个脸,吃剩的馒头还要用纸包了,留待下餐再吃,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
与北朝相比,南朝的历史有太多荒唐,太多杀戮,杀戮如麻,荒唐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与荒唐帝王萧昭业相比,萧宝卷在荒唐之外又增加了残忍和杀戮。我们将会看到,萧宝卷的时代,既是一个荒唐的时代,又是一个杀戮的时代。
萧宝卷记着父皇临终前的话:三年之内,父皇的余威还在,大臣们不会起事。于是,他要利用这三年时间好好地玩个够。他对劝他收敛的辅佐大臣们说:“放心吧,要不了三年,你们将会看到我怎样治理这个国家。”
萧宝卷在皇宫里胡闹着,辅佐大臣们不停地向他发出警告,让他收敛,提醒他一国之君该如何如何,不该如何如何。萧宝卷唯唯喏喏,但大臣们前脚离去,他立刻就对他的那几个宠幸的阉臣们说:“可恨啊那些古书,硬是把这些老家伙们害得没有一丝生气,人都像他们那样活着,不如死了的好。”他的那些嬖臣茹法珍、梅虫儿为了讨他的欢心,一个个都想着法子逗他开心,自己也乐得一同逍遥快乐。
自从做了皇帝,有辅佐大臣们的管束,萧宝卷就再也没有走出皇宫一步。憋闷的皇宫终于让他忍受不住,他竟然想出一个理由,说汉时的武帝不是还到泰山封禅吗,汉武帝是皇帝,我也是皇帝,汉武帝能够封禅,我为什么不能封禅?即使不能跑那么远,近处的山总是可以的吧。大臣们拿他没有办法,知道他就是要玩,只好答应他可以走出皇宫,到离建康不远的山里走走。萧宝卷把他的出巡日期选在六月里的一天,这是他做了皇上后第一次出宫,他开始为这次出巡做着精心的准备。五千人的武装仪仗队,三千人的马队,一千架马车,八百名宫女,五百名太监……
萧宝卷的出巡吸引了城里城外无数的百姓,人们从百里之外赶到这里,观看当今天子盛大的出巡大典,他们要看一看在威武的皇家卫队簇拥下,那位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到底是怎样的威风,人们要一睹美若天仙的皇后到底是怎样的容颜。然而萧宝卷下令说,既然他是真命天子,就决不允许百姓们随便看他,更不允许人们用淫荡的目光从他的俞妃身上滑过。于是,官员们立即分头准备,他们在街道两旁拦起围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凡沿途居民有偷看皇上威仪者,一旦发现,当即处死。
不用说,这是一次完美的出巡。这一次的出巡让萧宝卷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埋藏在他心底十六年的郁闷得到最好的释放。以后每隔十天,他就要出巡一次。接受第一次队伍过于庞大,行动不便的教训,他决定每次只带少量随从。他在羽林军中挑选最精锐者五百人作为自己出巡的护卫。他不再穿着那样笨重的铠甲,也不再启用豪华的马车,他骑上那匹最心爱的枣红色大马,出巡的时间选择在半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疲倦地回到宫里。
萧宝卷的出巡行踪不定,即使是他的嬖臣们也无法事先知道此次出巡的线路。有时候,当行至半途,萧宝卷会心血来潮,突然间掉转马头,挥鞭策马,朝着另一条山路上狂奔而去,因此,居民因躲避不及而被送掉性命事时有发生。
又是一次皇帝出巡日,萧宝卷带着他的一帮人马走到一处村落,忽然听到附近人家有喧闹之声。萧宝卷让梅虫儿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明知道朕要出巡,竟然不加回避。梅虫儿向他报告说,是一个临产的妇人,因为难产,家人正请待产婆忙碌着呢。萧宝卷觉得新奇,他要看看女人是怎样将一个婴儿生下地来。待产婆见到皇上,吓得扔下产妇就跑得无踪无影,屋子里只剩下这家的男人守在痛苦的妻子身边。萧宝卷指着那在床上挣扎的女人问:“她为什么还不把孩子生下来?”那男人说:“回陛下,在下的妻子因难产,所以才回避不及,冲撞了圣驾,请皇上恕罪。”萧宝卷又问:“她肚子里是男还是女?”男人说:“我先后有过五个女儿,这次妻子怀孕,接生婆说,一定是个儿子。”说话时,那产妇又因难忍的疼痛哼叫起来。萧宝卷说:“不就是生孩子吗,何至于如此,我替你把孩子生下来吧。”说着,就抽出剑来,随手在那产妇的肚上划了一下。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婴儿从母亲的肚子里滚落到地,却还连着脐带,那产妇早就昏死过去了。萧宝卷上前看了看,落在地上的仍是一个女婴。萧宝卷对着吓呆了的丈夫说:“你看,接生婆骗你,你就等着做第六个女婿的老丈人吧。”
萧宝卷觉得还没有玩够,于是接着向一座深山奔去。那山里有一座寺庙,寺里的和尚们听说萧宝卷来了,除了大殿里的几尊菩萨,整个寺里空无一人。萧宝卷很扫兴,只得带着人退出寺庙。不远处,他看到草丛中有微微颤动,以为猎物,便挽弓搭箭,要向那猎物射去。随从们说:“启禀陛下,那不是猎物,而是一个人,一个秃头和尚。”萧宝卷的箭已经搭上去了,他喝斥道:“明明是只糜鹿,怎么是个和尚,你们都站在那里干什么,都给我射呀。”于是,十几张弓同时向那草丛射去,那来不及逃走的和尚顿时成为一只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