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风在他自己的家里,他说:“……我在收拾行李。”停了停,似乎听出她的反常,语气有些疑惑地问,“良辰,你怎么了?”
良辰抬起一只手紧紧地盖在眼前,深深喘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够不要把悲伤表现得那样明显。
旁边的男人在看,大楼的管理员也在观望,她明明处在重重注视之下,却似旁若无人。
咬了咬唇,呼吸中带着极为隐秘的压抑的急促,她轻声说:“没事,你慢慢收拾,我等你吃饭。”
挂了电话后,再次道谢,而后,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目光投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或许,在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是迷茫的。
十几秒的时间,却是漫长无比。
楼外,雨势滂沱。偶尔有车子缓慢地经过,也亮起了车灯,光线一晃而过。
她突然转头,朝大楼管理员走去。
长到这么大,很少像这样狼狈过。
良辰坐在计程车里,也许是因为冷的缘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车子在雨中小心谨慎地慢行着,开了一路,直到抵达目的地,良辰头发和身上的水渍仍旧未干。
魂不守舍地出门,身上空无一物的她,就这样,借了些钱。又因为等不及,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走到小区外面拦车,于是浑身淋了个透湿。
钥匙在窗台下,是备用的,她曾经用过一次,就是帮凌昱回来拿资料的时候。也就是那一天,她和他,在经过几年冰冻般的关系之后,头一次温情地相处了片刻。当时他正病着,两人坐在地板上玩游戏,姿势说不出的亲密自然,两具身体就像天生契合一般,纵然分隔多年,可相配的就是相配的,是永远抹不去的事实。
她以为,他们是真的配,分分合合,最终仍是一对,可以相濡以沫,可以共进同退。可是,谁又能想到,在她和他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而她就像傻瓜,一直蒙在鼓里,不知被瞒了多久,也不知要被瞒到几时。
她自行打开门,走进宽敞的客厅,没有多作停留,便直接上了二楼。
事前电话里,明明是说等着一起吃饭,可是如今突然来了,一声招呼都没打,实在有些出其不意。
也正因为如此,当她将卧室门轻轻推开时,凌亦风回过头,蓦地怔住,英俊的一张脸上脸色煞白。
玻璃圆几通透明亮,优雅而立,透明的杯子里,隐隐约约还升腾着热气。那个修长瘦削的身影,就这么侧对着她,隔着好几米的距离,神色忽然不复冷静淡然,竟有一丝不及遮掩的慌张。
她目光一扫,心猛地往下沉,仿佛力道太大速度太快,疼痛随之而来,几乎招架不住。
明明还是那个朝夕相处的人,每一分轮廓都是熟悉的,拥抱亲吻时的气息就算不能拥有彼此时,也是能够凭空忆起的。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此时此刻站在她对面,却仿佛遥不可及。
他的背后,窗帘大开,雨幕遮盖了天地。在这样灰蒙蒙的背景下,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突然生出某种错觉,就像是一眨眼、下一瞬,或许他就不在了。
在她眼前的是真真实实的人,可是即使在分开的那些年,也从不曾像现在这般,会去害怕拥有过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恐惧忽然袭来,原本明确的目的地,此时却被迷雾笼罩,看不清前路,更没有终点。
“……你怎么来了?”凌亦风怔了怔,手指在暗处收拢。
她不说话,只是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随后,伸手搭在他的手上,微微用力,执拗而沉默地,将几乎没入他掌心的东西拿了出来。
白色的塑料药瓶,小巧玲珑,被她拈在指间。
凌亦风的嘴唇动了动,目光闪烁变幻,几乎是下意识地再度伸出手去。
她侧身一闪,灵巧地避开,沉静地望着他:“明天,你哪儿也不准去。”
她拿着止痛药的瓶子,却什么都不问,面色平静得一如往常,语气却是鲜有的霸道。
凌亦风一震,微微垂眸看她,衬着昏暗的天空,脸上更加不复血色。
她也微仰着头,回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唤了声:“良辰……”
消失的尾音里,有无奈,有挫败,更有一丝隐约的苦涩和叹气。
她突然咬住唇,像是某根硬拽着的弦,在他的声音里突然崩断,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涌出来,倏然落下。
“凌亦风,你是浑蛋!”一瞬间,泣不成声。
她扬手,捶上他的胸膛,力道很重,似乎想要发泄憋了许久的惶惑与不安。捏紧的拳头,指甲紧紧贴在肉上,疼得钻心。
她咬牙切齿地骂完打完,突然垂下头,伏在他胸前哭泣。
捶在胸口的气力真的很大,凌亦风下意识地蹙着眉,身体却不闪躲。那个一直以来极少掉泪的女人,此刻像个孩子般,无声抽泣,单薄的肩膀耸动,仿佛脆弱不堪。
早预料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偏偏是在他临行之前,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到。
亚麻衬衣的领口已经被揉得不成形状,他抬手,触到她的手背,那双手还带着些许潮湿的冰凉。
手指继续下滑,撩开单薄线衫的袖口,摸到同样有些失温的手臂,他不自觉地贴上去,掌心温热,他问:“良辰,你冷吗?”
可是良辰只是兀自垂头,置若罔闻,眼泪已经将他胸前的衣料洇湿了一小块。
他微微低下头,嘴唇碰到她同样冰凉的耳廓,轻轻笑了笑:“不会死的,干吗这么伤心?”
那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仿佛十分的轻松,良辰的身体却不易察觉地一抖,默然了良久,才终于缓缓抬起脸来。
因为泪水的缘故,一双眼睛更显得漆黑透亮,她直视他,突然露出奇怪的眼神,好像正面对着一个令自己感到陌生的人。
凌亦风渐渐收了唇角勾起的细小弧度,不禁去握她的手。
她不挣,手指松开他的衣领,任他一点一点用力,直至两人的掌心紧紧贴近。这期间,她只是看着他,眼角犹有泪痕,表情却不知何时早已镇定下来,一言不发,沉默得近乎冰冷。
“良辰……”凌亦风动了动唇,终于有些不安。
她突然冷冷一笑,嘴角抽动:“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凌亦风。”漂亮的眉毛挑起来,因为隐忍的怒意,呼吸显得沉重,“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伴侣,是今后几十年都要相处下去的人,高兴可以一起分享,而痛苦……也可以共同分担。”她咬了咬唇,眸光闪动,“你说让我相信你,你要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全心全意信你就好。可是,这又是什么?”她将目光瞥向刚才在混乱中被弃之于地的药瓶。
纯白的颜色落在深色的地板上,格外触目。
握着她的那双手不禁一紧。
她回过视线,仍旧看着他:“这么大的事,究竟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又或者……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坦白?”
忽然,她感到一阵失望。
在和程今谈完之后,在乘车来这里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是乱的,几乎没有办法去思考。如今,她发泄过了,打过了,也哭过了,而凌亦风还是这么真真实实地站在面前,她才像突然从迷惘空洞的世界里跳出来,理智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她说:“……凌亦风,你这样,让我还怎么信你?”
长而密的睫毛下,惶惶不安的神情从眼底闪过,被他握住的手指仍旧冷得轻颤。他说“不会死的”,语调是那样的轻松,削薄的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可是,她却因此而更加害怕。
倘若,这又是一个谎言,那该怎么办?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始终不肯给她她想要的天长地久。
那一晚,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他的挣扎、犹豫和为难,一瞬间统统浮现了出来,清晰得甚至完全胜过了当天的感受。那时候,她还不明白,面对她的追问,他为什么会若有若无地苦笑;她也不知道,当他紧抱着她许诺一个白头到老时,有多么艰难。
“……其实,一直都是我自私。”低凉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荡开,那双原本与她十指交缠的手,渐渐松开,凌亦风在她的注视下淡淡地别开眼。
少了他的温度,潮湿的寒气仿佛再度袭来,她一怔,眼见着他的脸色缓缓地沉静下来,视线投向被雨幕遮盖的窗外,那里,灰蒙蒙的一片。
“良辰,你知道吗,我只是不甘心。”他嘲讽地挑着唇角,脸上竟然流露出极为少见的怅然,“以前我们分手,那么不清不楚的,你就说你爱上了别人,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留。我在美国的时候,一边恨着你,心底却还是忘不了你以及以前我们经历的时光,那种感觉,是无法自欺欺人的,而我也不想去刻意逃避。后来,鬼使神差般地回到C城,可是那个时候却连自己都不清楚这趟回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直到再次遇到你。”
“第一次在那家餐厅看见你,其实我很生气,是真的生气,所以才会对你冷言冷语。可是,你走了之后,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回到这里,只不过是希望能够再次得到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甚至想知道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快乐。那个曾经你说爱上了的男人,到底能不能给你幸福。那个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到底在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是真的已经安定下来了,身边有了固定的男朋友,而他看上去,也对你很好。一切似乎都已经成了定局,我们之间的那些感情,好像都真的成了过去,在新的安稳面前,过往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轻轻一笑,转过视线看她:“我也想过放弃,可是一听到凌昱说你就要结婚了,还是没能忍住,跑去找你。其实,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想让你就这样嫁给了别人,明明很清楚地知道我们可能再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可仍旧不愿你嫁给其他的男人。”
良辰怔怔地,这些本应该放在心里的话,第一次听他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心中不免一动。
那天,他和她站在风口,他极其霸道地阻止她去结婚,而她亦不甘示弱地挑衅,硝烟弥漫。
其实,他们之间,自重逢以来,极少不是在针锋相对或冷嘲热讽的。那几乎是一段伤人伤己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地来来回回,没有任何人从中得到一丝好处。
他缓了缓,声音微沉:“可是,恰好在那个时候,查出有个肿瘤,长在这里。”修长的手指往头上比了比,良辰一震,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手,他微微一笑,自行放下手臂,“但是,我不是圣人,做不到那样无私地一声不响就此放开你,让你去过幸福的生活,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在知道检查结果的时候,有一瞬间,我是真的恨死你了。嗬,以前说恨,跟那都不能比。我是真的恨,整整五年,为什么你就这样浪费了那么宝贵的时间?也许对于你,你可以不在意,因为你早就不爱我了。但是我不行,从头到尾,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从来都没爱上过第二个女人。”
“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骗你去了我家,我早知道爸妈正等在那里,那晚其实就是要带你去见他们的。这全是我的私心,因为很早以前,我就想要把你领到他们面前,正正式式地跟每一个人介绍,你苏良辰,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光华暗闪,良辰看着,心中陡然疼痛起来。
难怪,那天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对他的父母说:“……这是苏良辰。”
而等到James出现,他们上楼去了一会儿,再度下楼时,他却漫不经心地说:“目前,我并不想和任何一个人一起,迈入那个神圣的殿堂。”
在那段消失的时间里,他是确定了什么吧,所以才坚决不说会与她结婚。
“再后来,你终于跟我摊牌,终于说出当年的事。直到那一刻,我才觉得灰心。并不是为着你的不信任,因为倘若换作任何一个人看到你所见的场景,恐怕都难免误会。可是,你看见了,却不肯问我,不肯向我求证,就这样自己离开了,然后向我提出分手,让我误以为你真的已经爱上了别人,就这样,白白地让这些年流逝掉了……我们明明相爱,却分开五年,再回来时,你的身边却是真的已经有了别人。当时,我气你,却也好像突然想通了,或许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我从不信什么天意,可是这一次却不得不迷信一回—既然最好的时光已经不在了,而今后我也不知道是否真能几十年平安无事地过下去,那么,你找到你新的幸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良辰的手,捏得紧紧的,可仍旧抵不住胸口涌上的寒意和痛楚。
从前,她从没有想到,原来竟然是自己亲自将一切推到了现在的境地。过去,想起消逝掉的那五年,心里有的不过也只是懊悔和无奈。
可如今,冰冷的痛意和追悔正如洪水般扑面而来,几乎让她湮没。
这一刻,她已经不敢去想,如果凌亦风真的没有时间了,生活将会变成怎样。
天空更加暗沉,雨势未曾有半点减缓。
良辰呆呆地站着,各种不知名的情绪混杂着,纷涌而来。过往那些青涩的、甜蜜的、愤怒的,甚至撕心裂肺般痛楚的回忆,当真就像放电影一样,一个镜头一个镜头,以极快的速度回放、跳动着,无比凌乱。
这样不长不短的一生,究竟能让人错过多少个五年?
错过……如今良辰一想到这两个字,便没来由地打了个战。
那日暗夜的酒吧里,他狂热激烈地吻她,嘴唇温热地抵上来,香烟味和酒精味全数冲到她的嘴里,呛人得很。他握着她的肩,捏到骨头微微生疼,而那里头,又包含着多少决绝和愤恨?
闭上眼睛,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他站在她家楼下,眼神暗如死灰,语调却平淡,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再次想起那些,良辰的胸口犹如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一开口,却发现已经喑哑:“……你是说,那个时候你已经打算……打算我们从此再无瓜葛了?”
凌亦风凝视她,微不可见地一点头,继而却笑:“可是C城太小,在我再不想见你的时候,偏偏又遇见了。”
他说的是那次税务的饭局。看见她忍气吞声地被人轻薄,他几乎怒火中烧。
“我实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没有学会怎样去保护自己。”他用近乎宠溺的眼神看她,她却仍旧站着一动不动,恐怕脸色比他还要苍白。
因为刚才的混乱,一缕发丝从她的额前搭下来,或许还沾着泪水,所以贴在脸颊边,有些凌乱。凌亦风不禁伸出手,替她轻轻挑开,手指流连了好一会儿,才再度缓缓放下。
正是这样的情不自禁,那一次也是因为这样。他发现,无论如何,总归是没办法看着她处于弱势任人摆布,甚至被人欺侮。在任何一种状态下,他都希望她能过得好,尽管平时总是一副独立淡然的模样,但在他看来,她仍旧是需要被时时保护和爱护的。
良辰鼻尖一酸。这句话,那天在酒楼他也说过,可是当时的她更多的是愤怒。
再度平静下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屋子里是绝对的安静。灯也没开,背靠着窗的凌亦风就陷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轮廓有些模糊。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天?似乎无限漫长,可眼看着却又像就快走到尽头。
良辰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程今让我放过你。”吸了吸气,声音带着轻微的颤动,“她来找我,让我离开你,她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心地去治疗。对不对?”
凌亦风沉默下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过了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说:“原来是她。”
良辰自嘲地笑,一个小时前,程今说,苏良辰你永远都不会像我一样了解他,就算现在知道他病了,恐怕也不会想到为什么他一直拖着不肯去治……明明可以手术的,我问过医生,是可以动手术的,可是他却在延误时机。苏良辰,为他着想,请你去劝他。万一劝不动,那么,算我求你,求你离开他……
程今眼角有泪水,她却如遭雷击。
“去手术吧。”她闭了闭眼,胸口犹如被钝刀绞动,“难道,就因为和我在一起,你就真没打算去手术?”
凌亦风微微垂眸,说:“不是。”
“不是什么?”
凌亦风默然不答,只是抬眼看她。
她的心头猛然一动,随即便重重沉了下去,拳头握得更加紧,过了很久才问:“那天,我要回老家的前一天,你在哪里给我打电话?”
其实她问过他。那时候在老家,她给他铺床,随口一问,她记得他回答得半真半假,甚至有些玩世不恭,他说:“我在美国,当时在赌博。”
那时她听了,不以为意。
可是,这一刻,就像天空劈开的闪电,她的心在狠狠一震后,陡然清明了起来。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张着嘴,讷讷地:“你说的赌博,到底是什么?”
凌亦风仍旧不说话,只是走上前来,缓缓伸手抱住她。
她怔在他的怀中,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一切,都已经清楚异常。所有的所有,明明已经那么早以前就发生了,可是偏偏直到今天才露出真正缘由。
凌亦风抱着她,清俊的脸附下去,声音低徊在耳边:“那个时候,我只是想念你。”
良辰一震,眼泪就这么扑簌地落下来。
那天,他也是像这样拥住她,说:“良辰,我只是……想念你。”
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打来电话,听她的声音。也正因为这一通电话,几天之后,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和仆仆风尘。
“你疯了吗?”她终于抑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凌亦风,你这个疯子!”
温热的液体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滑进他的领口,终究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止了眼泪,回过神来的时候,凌亦风的唇已经附了上来,带着特有的侵略性,与她唇齿相依。她依在他怀里,心中仿佛惨白的空着,却又像是载满了凄厉的悲伤和痛楚,涨得疼痛难当。
等他终于放开她,才听见他清而低的声音:“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有事。可是,”他稍嫌勉强地笑了笑,“现在可不可以先将药还我?”
凌亦风的诊疗报告,是程今偶然发现的。那上面大多数的专业术语、那些相互牵连着的神经血管,太复杂,她不懂,所以只将看得明白的情况全数告知了良辰。
良辰知道,肿瘤虽是良性的,可恰好压住重要神经,引发间歇性头痛和视力模糊,甚至失明。
然而尽管早知如此,此时亲眼见着凌亦风将止痛的药片和水吞下时,她的心口仍旧不免狠狠地一抽。
她看着他,问:“很痛吗?”
凌亦风放下杯子,伸手拉她一起在床沿坐下,然后才说:“别皱着眉,不会痛。”语气温文,明显像是在哄小孩子。
其实,因为拖了太久,药吃下去一时发挥不出药效,几乎头疼欲裂。
良辰低下头去,摊开他的手掌,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均匀,只是掌心覆着薄薄的汗水,冰冰凉凉的,触手有些湿黏。
怎么会不痛呢?否则冷汗又从何而来?
她从来不知道,看着一个人隐忍着痛苦时,自己也会这样难过,仿如感同身受。
她实在不忍心,轻轻推他:“躺着休息一下吧。”说着起身,“我去做点吃的。”
凌亦风轻轻松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了一会儿,才说:“家里没菜。”
“米总有吧。”她微微一笑,“你睡着别管,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