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在学校专车前跟柯意道了别, 挨个抱了下,就上了返程的车。
路上李老师没问与试题相关的内容,也没让他们对答案, 只是笑着让他们多休息:“距离月考还有两周, 时间比较宽裕, 可以好好放松一阵,至于竞赛成绩, 一周后会在教育网上公布,要是你们表现不错,学校一定会重重奖励。”
近一个月以来五个人都挺累,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学校, 听李老师这么说,他们便各自窝在座椅上小憩,并约定晚上一起出去吃顿好的, 犒劳犒劳自己。
傅成北和路望远坐在同一排,两人肩抵着肩, 离得很近,刚坐上车还偷偷拉了拉手, 直到沈柏看着他们约饭时才松开。
车厢安静下来后,傅成北有点想继续摸路望远的手,于是冲他勾了勾手, 暗示得不要太明显。
只不过蓄意勾引大半天,都不见对方回应,他意识到不对, 扭头一看,果然,路望远已经合上了眼睛, 正在闭目养神。
傅成北独自尴尬两秒,撇了撇嘴,终究没舍得打扰,在心底骂了句懒狗,收回了自己先前放荡的手,插进兜里,闭上眼也小憩起来。
路望远其实没想着睡,之所以闭眼,是怕在考虑事情时,被傅成北率先察觉出什么。
自从得知傅成北对他也有特殊感情,他近期几乎一直沉浸在愉悦之中,要不是先前在宿舍门外无意听到傅成北和赖戎的对话,他都快忘记自己高一时提交的入伍申请。
彼时由于户口问题以及他经常破坏傅成北和Omega的来往,使得他们关系降到冰点,变得剑拔弩张。
自然,这都是傅成北单方面认为。
而在路望远眼里,无论发生什么,傅成北永远都扎根在他心底,屈曲盘旋的虬枝早已将他的心脏层层包裹,再没有旁人进入的可能。
但那时候他也清楚,尽管傅成北表面对他张牙舞爪,其实内心深处是有他的,对他的感情也从未变过。
可能前一秒两人还在对峙,但只要有人说他一点不是,傅成北就会立即转移攻击对象,就像鸡妈妈护小鸡,非得出气了才罢休。
而也正是如此,路望远逐渐深深意识到,自己那不知从何时破土发芽的特殊感情,是不可能有看见阳光的那天。
他之于傅成北,只是一个不听话处处惹他生气的弟弟,再无其他。
他也想过跟傅成北好好相处,安安分分做个敬爱兄长的好弟弟,然而那要命的占有欲却总是按捺不住,一旦发现傅成北有亲近哪个Omega的可能,他就会不由自主过去横插一脚,使得两人关系愈发僵冷,令他一度害怕傅成北终有一天会彻底厌弃他,将那层属于兄长的怜爱也都蹉磨个干净。
就是这时,他有了逃避的念头。
他想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没有傅成北、可以困住自己的地方,一个从小到大他都想去看看的地方,一个埋葬了他双亲血肉的地方。
也许这样,他才能被傅成北牢牢记挂在心里,做他唯一的弟弟。
即使这不是他所憧憬的关系,却也好过被厌弃带给他的惶恐。
为了自救,他终究还是提交了入伍申请,进展很顺利,高二开学前他的申请被批准。
可意料之外的是,自从唐苏的事过去,他和傅成北的关系竟是迅速回暖,变得亲近,一直到学期末,他震惊地发现了傅成北对他并不纯粹的感情。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被盘曲错节的虬枝缠绕的心脏痒痒的,像是被刚生长出来的细嫩花瓣轻柔抚摸,被亲吻,那一刻,他忘记了所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便是让傅成北听懂自己的心跳。
他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心急就令那朵刚盛开的小花缩回去,他逐步引导,逐步暗示,终于,在牵手穿过小巷的那晚,他站在深渊巨口的罅隙,等到了傅成北义无反顾的拥抱。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傅成北突如其来的回应冲昏了头脑,不然怎么会忘记那页审批通过的入伍申请。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申请,它承载了太多东西,不单是一年前那个彷徨迷惘的自己,还有他想要靠近的早已逝去的双亲。
撤销申请并非不可能,但他做不到以儿戏的姿态去对待它,同样他也不愿再瞒着傅成北,傅成北有权利知道,眼下最合理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坦白。
只是,傅成北会同意吗……
思及此处,路望远缓慢睁开眼,看向他旁边座椅上的人。
傅成北已经睡着了,垂着脑袋,他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对此刻的睡眠环境极度不满。
路望远心下一笑,暗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矜贵。
他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见老师同学都闭着眼睛,于是抬手把傅成北的脑袋按到他肩上,见人眉眼终于平和了,他才转头看向暮色将临的窗外,少顷又把手插进傅成北的口袋,握住了他温热的指尖。
他会尽快坦白。
回到学校已经傍晚六点,竞赛五人组悠悠转醒,打算先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去吃饭。
他们最后吃的火锅,也喝了不少酒,傅成北喝着喝着,眼珠子一转,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非让路望远喝。
路望远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酒量不行,半杯倒,所以一直推拒着。
傅成北见灌醉计划不成,不由冷了脸,这可让路望远的心尖尖挨了疼,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齐逸沈柏煽风点火,就连陈思明也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他最后只得妥协,拿过傅成北喝剩下的那罐酒,克制地喝了一口。
但即便是一口,对路望远来说劲儿也挺猛,虽然没到抱着人不撒手的地步,可也走不了直线。
傅成北见此笑得合不拢嘴,明天是周末,他打电话叫了徐叔来接,想在家待两天,陪陪最近只活在视频里的江女士。
微醺后的路望远脚底有些飘,进玄关时差点被摇着尾巴前来迎接他们的小黄花绊倒,幸好傅成北手疾眼快扶住了他,不然势必摔个狗啃泥。
江女士闻声赶来,见路望远状态不对,着急问:“怎么了这是,小远跟人打架了?腿伤着了?”
不等傅成北答话,路望远率先开口,语调跟往常一样平稳:“没事阿姨,只是喝了点酒。”
傅成北弯腰把两人换下来的球鞋塞进柜子,同时不忘嘲笑一番:“妈,他说的一点是真的一点,一口,就一小口,不能再多了,瞧这他这怂样儿,哈哈。”
傅先生笑骂:“臭小子怎么说话呢,别欺负小远。”
江女士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两个儿子,一个月没见,甚是想念,她心情很好,开心道:“这样,你先扶小远上楼休息,我让张姨做点醒酒汤,不然晚上睡觉不舒服。”
傅成北应下,带路望远上楼,路望远没拒绝,他脑子的确有点晕,天旋地转的,没傅成北抓着,他上楼梯的确有可能踩空。
两人一进门,傅成北忽然被路望远从后抱住,前胸贴后背,一百多斤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腰都快被压折了。
傅成北用双臂撑着墙,低骂:“别给我装,刚还好好的,现在就成娇弱小花朵了?”
路望远笑笑,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到底是醉了,用气声道:“是啊,你快心疼心疼我。”
傅成北闻言一个激灵,耳尖刷一下红了,正想斥他不要脸,江女士的声音就从楼梯口传了进来:“小北先下来,我在切水果,你过来拿给小远一点。”
如果说刚才是激灵,傅成北现在就是一个寒颤。他立马推开路望远,生怕被江女士觉出端倪,打开门应了声,最后冲路望远小声说:“你先一个人冷静冷静,我过会儿再来。”
傅成北下了楼,跟傅先生简单说了下物理竞赛的事,就去厨房帮江女士切水果。
张姨的醒酒汤早就煮上了,再有五分钟就好,傅成北想着正好能把水果和醒酒汤一齐给路望远拿上去。
江女士正在剥柚子,见傅成北进来,就让给他剥,自己去切芒果了,张姨想搭把手,她都不愿意,满心欢喜想亲自来。
江女士柔声问:“北呀,最近一个月怎么样,吃得好吗,有缺什么吗?”
傅成北笨手笨脚剥着柚子:“没有,都好着呢。”
江女士不信:“那我怎么听小杨说你考试那几天去豪庭了?”
豪庭是傅成北和路望远竞赛期间每晚洗澡的酒店,小杨是酒店经理。
傅成北早料到他爸妈会知道,此刻也不意外,笑着解释:“只是洗澡不方便,去了我也才知道,一中宿舍十二个人共用一间浴室,您也知道我受不了这种,一个人出去太奇怪,就叫上路望远一起了。其他方面倒还好,学校对面还有几家不错的餐厅,放心吧妈,饿不了,就算不放心我,您也该放心路望远吧。”
江女士前面还一脸心疼,但听到后面,她蓦地失笑,调侃道:“那是,小远比你靠谱多了,让我猜猜,你每天的早餐应该就是他准备的吧?”
傅成北:“……啊对。”
江女士嘻嘻笑了两声,一副看吧我没猜错的模样。
闲聊几句后江女士又问:“哎对了,现在竞赛完了,你们就不补课了对吧?”
傅成北:“是啊,怎么了?”
江女士:“那要不要继续搬回来住呀,住家里肯定自在得多。”
傅成北愣了两秒,他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何况最近一个月为了备考什么都没干,他还打算趁下周清闲,跟路望远做点实事,比如亲咳咳什么的。
傅成北昧着良心找借口:“妈,这个我也不确定,下周我问问班主任,看让不让退。”
江女士不疑有他,点头应了声,把切好的水果都放进锤目纹玻璃碗,并盛好醒酒汤,让傅成北端上去给路望远。
傅成北一手一个碗,上楼前道:“爸妈,时间挺晚了,我上去就不下来了啊,跑了一天有点困了,想赶紧补个觉。”
“好,知道啦,晚安。”
“晚安。”
傅成北双手都被碗占着,不方便开门,他用脑袋叩了两下,没动静,他心想不会是睡着了吧,于是用胳膊肘压了压门把手,幸好门没反锁,他顺利进了房间。
床上没人,浴室灯却亮着,还有阵阵水声,俨然正在洗澡。
傅成北把碗放到茶几上,过去关上门,想了想又上了道反锁,正想去沙发上坐坐,依稀听到机器运作的微小声音。
他循声望去,是打印机。
心机狗不会是背着他偷偷打印学习资料吧!啧,都醉酒了还这么拼,活该年纪第一。
他想着过去看了看,把已经打印好的一沓拿出来,翻面,刚看到纸张上的内容,登时小脸一僵。
只见映入眼帘的,竟是他和路望远涩涩床照的彩印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