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睡前想了太多, 傅成北这一觉很不安稳,中间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一个人骑车去学校,一路上总在四处张望, 急切寻找一个人。可每每回头, 只有条望不到尽头的路, 看不到那人半点身影。
这是傅成北第一次被梦吓醒。
找不到那个人的感觉令他莫名恐惧。
昨晚睡前忘记拉窗帘,傅成北刚睁眼便被窗外夺目的光照刺痛了眼睛, 许是睡眠不足,眼泪倏地顺着鬓角掉到枕头上。
意识逐渐回笼,他用手抹了把脸,打开手机一看时间, 已经上午九点半。
夜真不是拿来熬的。
傅成北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下,也没换睡衣, 肿着眼睛直接去了一楼,想吃点东西。
下楼时他听见一楼客厅有说话的声音, 是个陌生男人,嗓音磁性温和, 带着点口音。可能是他爸的合作伙伴。
有客人在,傅成北想回房换身衣服,不曾想那客人听觉太灵敏, 立刻在下面喊了声:“是小傅先生吗?”
傅成北顺了顺被压得翘起来的头发,只得穿着睡衣下楼,同是应了声:“嗯, 我是!”
他说着快步去了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路望远和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看着有三四十岁,双目炯炯有神, 五官端正,穿着件熨烫妥帖的黑大衣,即便坐在软绵的沙发上,后背也如山峰般挺直。
他一见傅成北,立即仔细端详他的脸,随之感叹:“像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快过来坐。”
傅成北走过去,笑道:“您好,叔叔。”
说完,他在坐单人沙发和路望远身边之间,选了后者。
可能是因为那个梦境,他此刻特别想离人近点,不管是谁。
男人温和道:“还是第一次见我吧。”
傅成北帮男人添了茶水:“对,那您是……”
他边说边偏头看了眼路望远。
路望远会意,介绍道:“小北,这是我父亲的朋友,林叔。”
傅成北一顿,路叔叔的朋友……
那不就是军人?!见到军人怎么办,是不是应该起身敬个礼?
思及此处,他立马起身,不过半路被路望远拉住了胳膊。
路望远微笑道:“不用。”
林叔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相片,递给傅成北:“小傅先生来看一下,看还记不记得。”
傅成北忙双手去接,同时道:“林叔,叫我小北就好。”
说完他低头看相片,随即面容一僵。
相片里是两个坐在木地板上玩玩具的小孩。从面相来看,很容易辨认出这是他和路望远小时候。
画面中他笑得极其灿烂,眼睛都不见了,门牙也没有,滑稽至极。
相比于他,路望远就端庄得多,小小年纪年纪就会不耐烦的表情了,似乎很嫌弃旁边的他。
也不知道林叔是怎么把这张照片里的他和现在的他联系到一起的。
林叔又问:“还记得这一幕吗?”
傅成北干笑两声:“不记得,完全没印象。”
林叔:“也对,这时候你们才六岁,是路鸿有次回家带来的,当时还骗我说这俩都是他儿子。”
听到这个名字,傅成北不由看了眼路望远,见人表情正常,才笑着跟林叔道:“我妈也经常说她有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他环顾了下四周:“我爸妈是不知道您来了吗,我去叫一下。”
林叔摆手:“不用,是我拜托他们去买点水果,应该很快就回来。”
傅成北疑惑,买水果这些不应该是张姨办么,怎么是他爸妈去?
不过他没多问,跟林叔聊起了天。
林叔问了傅成北很多话,从学习到生活各方面的。
最后从他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放到茶几上,看着两个男生道:“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需要跟你们商量。两个月前,北城信息素因子分析检验厅上报了一组顶级Alpha匹配度异常的情况,史无前例。”
傅成北猛然看向路望远。他们信息素匹配结果居然引起国家注意了?
路望远点头,证实了傅成北的猜想。
林叔感叹道:“真没想到,两个Alpha信息素匹配度可以这么高,而且你们还互相认识,缘分太奇妙了。”
傅成北摸不着林叔的意图,附和道:“的确很巧合,谁也想不到会这样。”
林叔继续道:“关于这个特殊情况,上头一直在研究,不过成效甚微,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你们信息素彼此之间没有出现过任何排斥反应。对吗?”
傅成北正想实话实说路望远排斥他,就被人抢了先:“是。”
路望远面不改色道:“没有出现过排斥。”
傅成北一愣,但很快收敛神色,没反驳。
林叔点头道:“如果能从中得出Alpha信息素之间顺利融合的因子,有效抑制排斥反应,并掌握技术投入使用,这在军事领域上绝对是一项重大突破。只可惜因为送上去的样本只是分子,没法做进一步研究。”
检测匹配度时,个体只需要释放出信息素,仪器会自动吸入,通过分析气体分子得出结论。
傅成北听完,很快反应过来:“后续研究需要我们的液态信息素是吗?”
林叔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不错。当然,这是自愿的。愿意的话需要各自贡献出1ml的液态信息素,如果不愿意,也不会强迫你们。但无论怎样,都需要签署这份保密协议,不可以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傅成北:“也不可以告诉我爸妈吗?”
林叔点头:“是的。关于国家研究动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傅成北了然,难怪他爸妈不在,林叔应该就是想说这事,才支走了他们。
傅成北略一思索,忍不住看了路望远一眼。路望远像是感受到这道目光,也偏头看向傅成北,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路望远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你做决定。”
傅成北:“你呢?”
路望远:“听你的。”
傅成北皱眉,生日在哪儿过可以听他的,这事也要听?
林叔见此笑了笑:“也不是现在就必须做出决定,会给你们一周时间考虑。想必也都知道,抽取液态信息素的过程很痛苦,即便是1ml,也需要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傅成北当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双眸明亮,看着林叔:“如果这对国家有帮助,我当然义不容辞,2ml都没问题。”
林叔眼底浮出一抹意外,随意半开玩笑道:“不会有种自己被当小白鼠一样研究的感觉吗?”
傅成北笑了:“只是要信息素,对我也没多大伤害,这是我的荣幸。不过……”他说着顿了顿:“应该再问一下路望远的个人意见,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林叔眸中带着隐晦的笑:“哦是吗?那望远,你呢。”
路望远语气像是在说天气情况一样平淡:“我也是。”
林叔欣慰笑了两声,随后将文件分别推给两人:“这是保密文件,请认真阅览一遍。”
签完字,林叔说过几天会有专业技术人员来抽取信息素,让他们等待就行,等待期间也可以反悔。
不久,江女士和傅先生开车回来了。傅成北见此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让林叔别说匹配度100%的事。
林叔听了也没问原因,直接答应,说会替他们保密。
林叔可能赶时间,跟傅家夫妇聊了几句道了别就走了。
下午,傅成北见他爸妈都不在,对正在客厅玩手机的路望远道:“你真想好了?林叔说可以反悔的。”
路望远挑眉:“你想反悔?”
傅成北:“我为什么反悔,很乐意啊,是怕你当着林叔的面不好拒绝,你老说听我的,让人很有压力。”
路望远勾唇笑了下:“行,以后不给你压力了。”
傅成北噢了一声,然后坐在路望远旁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茶几发呆。
路望远知道某人在想什么,他看着手机屏幕,过了会儿主动道:“我的确不排斥你的信息素。”
这句话像激活了傅成北,他立刻问:“那易感期为什么抵触我?”
路望远像很意外傅成北这么问,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回答:“你是Alpha。”
傅成北:“……”
路望远笑了下:“怎么,我说错了?你不是Alpha,而是一直伪装成Alpha的Omega?”
傅成北:“去你的我他妈怎么可能是Omega!”
路望远:“是么。”
傅成北阴测测看着他:“信不信我抽你。”
路望远:“信。”
过了会儿,傅成北又一脸迷惑道:“所以你易感期不排斥我的信息素,而是排斥我是个Alpha?”
路望远直视他:“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他自己易感期为什么就不排斥路望远是个Alpha?
难不成自己是个不正常的Alpha?
不过这话傅成北没问得出口,最后只是淡淡说了句没问题,就起身上楼了。
距离中考过去已有一段时间,很快又到了第二次月考。
刚考完试,专门抽取信息素的人就来了。
傅成北之前以为会是医生,不料来的全是国家研究所的人,两男两女,身着便服,即便如此,还是遮不住他们独特的气质。
研究人员态度都很和善,跟他们一见面,先出示了各自的证件,然后带他和路望远上了一辆车。不去当地医院,也是为了保密工作。
车厢内空间宽敞,设备齐全,头顶贴着国旗。研究人员跟他们详细说了注意事项,就准备开始抽取信息素。
先是傅成北。
傅成北之前觉得自己忍受疼痛的能力已经很强了,可当尖锐的针头刺入腺体再到往外吸的那短暂五秒,还是疼到无法呼吸,脸色发白,出了一身冷汗,像是被透支了一样无力。
一个Alpha对自身信息素的控制力再强,被抽取液态信息素时,还是会不由自主溢出来。
所以此刻空气里弥漫着傅成北信息素的味道。
很快,到了路望远。
当眼睁睁看着针头刺入路望远后颈腺体的那一刻,傅成北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在这个陌生而肃穆的车厢里,第一次感受到路望远的信息素。
没想到,他会在闻到路望远信息素的那一刻,失控到直接扑向他。
风信子。
风信子。
风信子。
周围尽是风信子的味道。
他快要被溺亡在这片由风信子汇聚而成深不见底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