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木雕

木质偏白,表面被砂纸打磨得光滑明亮,通体没有一丝瑕疵,是件完整的木雕成品,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这木雕的形状,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它外形大致像个倒三角形。

最上方两个角在同一水平线上,两角旁边分别有同样大小的圆洞,最下面的角边上是更大的一个洞,这个洞像人在哈哈大笑时的嘴型。

倒三角往下是个短小的支柱,支柱最下方有个分叉,因此能立在桌面上,支撑起上面被凿了三个洞的倒三角。

整个木雕并非平面,比较立体,有点镂空的意思,形状可谓怪诞离奇到极致。

发散思维来猜,像正张开嘴大笑的扁颈眼镜蛇的头……

“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傅成北边说着,拿走路望远掌心上的木雕,来回端详片刻嘀咕道:“很像啊。”

他捏着倒三角下方的支柱,将整个木雕怼到路望远眼前:“再仔细瞧瞧,这个你见过的。”

路望远盯着近在咫尺的诡异木雕,沉默少顷,问:“在哪见过?”

“去年生物实验室,就那个可以拆开重组的人体骨头模型。”傅成北提示道。

路望远接过木雕,仔细打量着,面上不显,实则在拼命回忆手里的东西能跟人骨扯上什么关系。

这太为难路学神了。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富有挑战性的问题。

过了几秒,傅成北见人还是猜不出,不由急了,蹙眉道:“你那天到底有没有认真重组?就颈椎,一节一节的颈椎那儿!”

此话一出,路望远微顿,旋即抬眸跟傅成北对视,平静说出了没有提示他永远也不可能猜出来的东西。

“人体第五节颈椎。”

“这不就对了!”

傅成北呼出一口气,随之斜睨着路望远,狡黠道:“你小子那节课没用心吧,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才想起来。”

路望远:“……”

这是他的错吗,正常人会把这玩意儿做成木雕当礼物送人?

不过这话路望远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口。

毕竟是某人一点小心意,还是要用双手捧着的。

“所以送这个有什么寓意?”

路望远说着,把木雕装回了沐浴露的盒子。

傅成北见此一顿,接着,眼里的神采蓦地淡了些,语气平平道:“长得有趣,像笑脸。”

说完不待路望远回答,就准备关门。

好在路望远的脚还杵在里面,没关成。

傅成北抬眸:“脚让开。”

瞬间,路望远察觉出傅成北在不高兴。

怎么了?他刚做什么了?

把木雕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思及此处,路望远好像明白了。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

“等一下。”

路望远杵着脚没动:“还没赞美呢,急什么。”

他认真注视着傅成北,须臾轻声道:“谢谢你……第五颈椎的笑脸,挺喜欢的,准备一直立在床头,天天看。”

绝不放在盒子里吃灰。

傅成北刚那样,肯定是见他把木雕放回盒子,以为他不喜欢,以后不准备拿出来。

可实际上他并没这意思,只是怕弄脏先放回盒子,打算回头再拿出来。

不料这行为在傅成北眼中就是另一个意思,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一样的道理。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傅成北的症结所在。解释一出,他神色立即比之前缓和一些。

然而矛盾的是,他天生不太适应比较煽情的场合。像这种谢来谢去的实在应付不来,何况是面对面,更觉不自在。

以至于不出片刻,把耳朵憋红了。

傅成北好面子,于是顶着两个大红耳朵,皱着眉不耐烦推了路望远一把。

把人掀出房间后,以一种深藏功与名的姿态,淡漠说了句:“随你怎样。”

说完啪嗒一声,不轻不重关上门,将路望远如愿以偿隔在了外面。

路望远什么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明白某人不好意思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说后面的话。

他凑到门缝道:“小北,我是真心喜欢,不信你以后随时来我房间检查,看它有没有在床头。还有,印象里第七节颈椎长得也挺不错,要不你闲了再刻一个送我?”

第七节颈椎也是笑脸,但不是第五颈椎这样的哈哈大笑,而是勾着“嘴角”的坏笑。

“还有完没完了!”

傅成北忍无可忍冲门外喊。

路望远低笑两声,过了会儿,靠着门板又道:

“以后化学哪儿不会了,来问就好,不用送礼。不过既然这次已经送了,我只好勉为……”

“你滚不滚。”

一门之隔的傅成北压着嗓子道,仿佛只要路望远再说一句,就能立刻拆了门板砸到他脑门上。

路望远自有分寸,低笑两声没再逗:“早点睡,总之谢了。”

傅成北趴在门板上,听见一道关门声后才彻底放松,顶着两只红耳朵往浴室走,同时骂骂咧咧:

“不要脸的狗东西……”

跟沈柏说好的放学后打篮球,第二天却没能实行。

学校计划这周末组织学生去芳山赏红叶。

北城11月初的红叶林特别有名,每年一到这时候,从各地前来观赏的人特别多。

恒阳作为一所各方面优越的私立学校,当然不会放过这次让学生亲近自然、陶冶情操的机会。

当然,一千字的观后感也必不可少。

今天是周五,一放学老孟就进班,把周末两天去芳山赏红叶的行程通知了下去,让今晚回家都准备准备,周六早上九点在校门口集合。

这消息对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高中生来讲,可以说是大大的福音了。

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篮球场,都在讨论晚上回家应该准备什么、山上冷不冷、拿多少零食等等之类琐碎却又令人心驰神往的问题。

翌日上午,云淡风轻,是个好天气。

学校门口停着好几辆大巴,时间一到,载着高一高二的学生驶往北城芳山。

高三学习紧张,没跟着去。

车上座位是随意挑的,沈柏当然选择跟傅成北坐一起,同样,傅成北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个如胶似漆无论在哪儿都坐在一起的人又坐在了同一排。

齐逸和路望远坐在他们后一排,前一排是厉然和韩茜,宋不言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跟傅成北一群人离得很远。

一路上沈柏频频回头,时不时看宋不言一眼。

次数多了,傅成北就发觉了,不禁挑眉问:“你一直看人家干嘛?”

沈柏语气沉沉:“不言最近有点怪,经常跑神,脸色也不好。”

傅成北往后瞧了眼,中途对上路望远的视线,被他果断忽略。

显然因送礼闹出的尴尬还没完全消解。

他回过头:“是有点不对,你问过没?”

沈柏摇头:“没,怕他不说。”

傅成北笑了,拍拍沈柏的肩膀:“你问了,他可能不说,如果不问,他肯定不说,你自己想想。”

沈柏一怔,没再吭声。

学校距离芳山挺远,下午一两点才抵达山脚的服务区。

学生一下车,就被各班班主任带去提前预定好的酒店用餐休整。

这点上,再一次体现了学校的豪气。

在这要待两天,时间上比较宽裕,所以吃完饭,老孟就给学生发了房卡,让大家都先休息,下午自行安排,明早八点再集合一起去芳山。

两个人一间房,Omega和Alpha分开,Beta男女分开,有些是大床房,有些是双人间,发到沈柏齐逸这里,恰巧都是大床房。

沈柏觉得无所谓,拿了房卡就跟傅成北勾肩搭背准备进电梯。

不料中途忽然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沈柏敢保证,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之手的滋味。

明明就是轻轻一按,他却立马无法动弹,双腿如同被灌了铅,沉重的压迫感令他连脖子都转不了,只能浑身僵硬定在原地。

下一瞬,他听见路望远淡淡的嗓音:

“你跟齐逸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