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快要打烊的店面,站了一个人。

刘姐瞅着站在橱窗不肯进来的宁旧,出声请她进来:“桃桃,傻站那儿干嘛?”

宁旧一步上两层台阶,自己在面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刘姐,我想你了。”

刘姐侧过身去给她做面:“刘姐也想你啊,学校怎么样,咱们桃桃适应的还好吗?”

“还行,生活和学习上都过得去。”宁旧两手摆放在一起,像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张巴着嘴望着刘姐的方向。

“国庆放几天啊?”刘姐又问。

“七天。”

“那宁姐回来吗?”

宁旧瞬间无精打采:“她不回来。”

面很快做好,刘姐端着热乎乎的面放宁旧面前,拉出一张椅子坐她对面:“宁姐是我见过最有事业心的女人,桃桃,你既然支持你妈妈,就一定要支持到底。”

“嗯。”宁旧声音闷闷的,“我都没去烦她,都来烦你来着。”

刘姐:“这算不算网上说的那个备胎?”

宁旧笑:“姐,备胎都是自己上赶着,我是主动来找你,所以姐只能是温暖知心大姐姐。”

刘姐笑她竟会贫嘴。

店内没有客人,因此只亮了宁旧头顶上方那一盏灯,橘色的灯光笼罩着宁旧纤细的身躯,她脸上的笑容有几分鲜活。

这一幕被开门声打断。

少年人携风雨而来,蓬松的黑发上点缀着无数细碎的雨珠,像蒙上了一层雾水,不过他本人好像并不在意,黑漆漆的眸子带有某种目的似的往里望,直到看到宁旧。

刘姐心里纳闷这个点竟有客人,却还是起身相迎:“小伙子来吃面啊?”

关雎舟往里走:“嗯,来碗面,什么面都行。”

这可把刘姐难住了,她选的要是人家不爱吃,发火了怎么办?她这边正犹豫地拿起菜单,还在思考,那边传来交谈声。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是关雎舟先开的口。

他不生气了?

宁旧脑海瞬间冒出这个想法,她低头看面,脸上有些许不自然:“想在外面多待会儿。”

刘姐一看,还有啥不明白的,吃什么面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起吃面的人是谁。

“你是这里的常客?”关雎舟坐在她对面,一个对方一抬头就能观察到所有情绪的位置。

宁旧的头歪到一边想了想,说:“是这里的常客。”

这时刘姐出声:“小伙子你不知道吧,桃桃的妈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关雎舟笑得像只狐狸:“那我能免费吗?”

宁旧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发出闷闷的鼻音:“嗯。”

她实在想不到关雎舟会到这一片来吃面,而且还误打误撞宁女士的店。

“你没带伞?”重新抬头,宁旧骨碌碌抬起两只眼,嘴角略弯。

灯光晦暗,他的眼色也模糊不清:“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要下雨。”

宁旧憋笑:“这哪能怪天气预报。”

“那怪你?”关雎舟的眼斜过来,也跟着笑。

两人你来我往,突然在这一句卡顿,宁旧摸摸耳朵,突然察觉自己被友好的“冒犯”了一下,可是这种冒犯竟让人有种痒痒般的欣喜,于是她将视线撤向一边,嘴唇微抿。

关雎舟也及时打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无言蔓延,像忽闪忽现的银线,很难捕捉到,但要是谁先主动抓住,它就会清晰地摊开在两人中间。

幸好刘姐做的面来了,结束这段沉默。

刘姐假装诧异:“同班同学?”

宁旧点头,关雎舟说得大大方方:“还是同桌。”

刘姐余味悠长的噢了一声,眼睛瞟向宁旧。

宁旧低头扒面,被刘姐一秒拆穿:“别扒了,碗里就剩三根面条。”

宁旧:“……三根也不能浪费。”

对面,关雎舟很不客气的笑了。

吃完面,关雎舟自然是付了款,他认为玩笑归玩笑,情分归情分,但不能拎不清。

宁旧送关雎舟去地铁站,外面还在下细细麻麻的雨,给整座城市都抹上了一层雾。

两人同撑一把伞。

路灯折射在小水洼上,他们走路的速度并不快。

“国庆有什么打算?”关雎舟握着伞柄,拉近和女孩的距离。

宁旧慢慢往前走:“和夏娇约好去东环岛看海。”

“东环岛岸有一处很好的观赏点,在一处长了紫色花的山丘上。”关雎舟是过来人,为宁旧指点迷津。

“那谢谢了。”宁旧放慢脚步,她并不是故意这么慢的,而是想问关雎舟今天具体生气的原因。

但人家也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万一她说出来,人家一脸懵逼,那难堪的就是自己了。

宁旧抓紧了衣袖,纠结得眉头都皱在一起,她左思右想,决定换一个问法:“你今天有什么不愉快吗?”

少女的问题岂是毫无章法,关雎舟注视着不远处的路灯,回得轻飘飘:“有点吧。”

果然,宁旧紧张了:“哪方面的?”

关雎舟:“没吃到香酥鸡腿。”

宁旧:“……”她是认真的。

关雎舟扯开唇笑了,他觉得女孩有些太过在意他的情绪,可想明白这一点,他的掌心便忍不住开始发烫。

“宁旧,其他不愉快不叫事。”关雎舟知道她指的哪件事,刚才的玩笑也及时打住,“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吵到你了。”他继续。

雨水绵绵,宁旧噗嗤一声笑了,她强装镇定,笑意却还是从眼角斜出。

关雎舟瞧她一眼,随后看向黑空,觉得女孩的情绪其实很简单。

好歹这条路有尽头。

送至地铁站站口,宁旧没收伞,朝他挥挥手:“拜拜!”

关雎舟扬了扬唇。

等她转身,少年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宁旧,以后有不懂的题,优先问我。”

宁旧诧异回头,少年已经转身离开她视线范围内。

雨竟不知不觉停了,模糊的月光淌出来。

宁旧轻轻眨了下眼。

她好像懂他的点了。

但……这个点就像雨后的月光,模糊,高斯模糊。

宋女士发现刚回来的儿子心情很好。

步子迈得大,裤腿生风,嘴里哼着记不住词的rap,眉眼凌亮,很没眼力见的路过她。

宋女士从报纸上拉出一张脸,开口叫住:“舟舟,什么事这么高兴,妈妈也想知道。”

关雎舟脚步一停顿,转过头来:“这年头,您还看报纸呢?”

宋女士将报纸摊开来,眼底眉梢都有笑意泄露:“在看咱们儿子。”

关雎舟凑上前,一目十行看过去,赫然发现前几日姓关的送他去学校这件事,被刊登到了报纸上。

标题是慈善家亲自接儿子上学,其心可鉴。

宋女士满面春风:“怎么样?我茶会的小姐妹都说我有福,丈夫风光,儿子也风光。”

关雎舟眯了眯眼,没有宋女士想象的快乐,他看向门口,问:“他今晚回来吗?”

“待会儿就回。”

关雎舟嗯一声,心暂时放进肚子里。

回了房,好友群里消息层出,多半是喜报,另一半是讨伐。

——舟哥,你不来真是太可惜了,看不到我的三步上球。

——咱们舟哥去干嘛了?

——吃面。

关雎舟,一个热爱篮球的少年,曾打篮球打到凌晨,然而在今晚鸽了一众朋友的邀请跑去吃面。

群里是这么说的。

关雎舟咬开牛奶袋子回:[哥的错。]

这个歉道得没有一点诚意,甚至还能窥见他的飘飘然。

群里起而攻之。

关雎舟却没再继续回,他把手机随手一扔,大长腿往前一迈,勾出一只手指跑去逗弄窝在榻榻米的黑猫。

黑猫变肥了些,看见主人来会软绵绵的蹭,关雎舟在它头上轻轻摸了两下,说了句:“小可怜。”

黑猫又喵了一声。

夜色深深,灯光的阴影遮盖少年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眯眯笑着。

宁旧为看海起了个大早,她在做某些事的时候喜欢加诸一些仪式感,因为这样会快乐。

喷上宁女士留下来没带走的香水,宁旧和夏娇敲定见面时间,便领着包出门。

国庆长街,足够热闹。

和夏娇相约在地铁口,随后转公交,这一趟下来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东环岛的时候人已经在车上睡了两轮觉。

待到下车,她和夏娇同时揉了揉双眼,互望一眼,齐齐说了句:“好困。”

但困归困,看到海,仿佛手机充上满格电,瞬间动力满满。

夏娇在对海自拍,宁旧也看到了那一处紫色花丛包围的山丘,那里确实是制高点,几乎能看到全貌。

她给那处紫色花拍了张照,然后找到关雎舟,想告诉他自己也找到了这处稀奇地。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关雎舟新发的动态。

少年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兴安岭。

不知道为什么,宁旧突然就没有了想发的欲望。

很多时候,欣喜是不能共存的。

快乐就像条隐形的分水岭,原来它也讲究层次。就像八折和五折的优惠,因为已经拥有过,所以即使优惠力度再大,也提不起分毫兴趣。

宁旧撤回页面,也收起分享的心情。

恰好这时夏娇凑过来,揽着她的肩膀贴近:“桃桃,我们来拍张照!”

宁旧点头,收起没由来的情绪:“好。”

两个女孩露齿笑,将这张照片定格在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