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听说了么,那屠夫竟还给自己写下了墓志铭呢!”
“啧,既然是自杀,当然会随身带着遗书——换你也会?”
花匠莱蒙德和他的女儿娥蔻,在坐在开往自由意志市民主墓园的地铁上时,偶然听到了以上的对话。
花匠本来还想仔细听听的,但更多的、关于讨论今天诺佛瓦斯球场将要举行的主场赛事的声音,很快便将这段显然尚未结束的对话给淹没了。
花匠无奈地笑笑——妻子在上月末的辞世,如他曾经预料到的一般,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悲伤:更多的反而似乎是解脱。
妮莉莎·法尔彤是悄悄离去的——和无数个曾经有过的夜晚一样,花匠讲完了故事,女儿躺在她的怀里:即使第二天一早女儿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体也都没有彻底凉透。
这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年轻花匠这样想着。上月的那个月圆之夜之后,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旧主人的意外离世,杀害伊丽泽的恶魔伏法,妻子的死?这些事情都让花匠松了口气——就像是某段历史已经告一段落。
他看了看手边放着的那束垂丝海棠:绛紫色的花萼托着鲜红色的花朵,似乎是有些害羞般地略垂下来——那是妻子生前最喜爱的花,偏巧又选在这个时候开放,用它们来祭奠妻子自然再合适不过。
民主墓园站很快就到了。花匠惊奇地发现,稀有的几个下车的乘客之中,也有带着晚开的香雪兰的——那香味很熟悉也很陌生: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在花园中移栽过这种黄色的小花,“醉人的浓香”——有个女孩说过:她很喜欢娥蔻在前面跑着,脸上荡漾着欢笑——孩子毕竟还小,不太明白生或死所表达的深刻意义花匠为自己有着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生或死究竟有什么意义,自己又何尝懂得呢?
今天我们捧着花草,来这里祭奠逝去的亲人,也不过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回忆,将希望寄托在尚活着的人们身上。死者们安享着的,却该是一种没有苦痛和忧虑的真正快乐墓园是宁静的归宿地,在这里,生者和死者们一样心态平和,忘却世忧。
他们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那一片儿基本上都是新墓,相较墓园里别的地方而言,似乎还格外有一种活泼的气息。年轻花匠将那束好看的垂丝海棠放在妻子的墓碑上,默默悼念了一番之后,就开始整理起墓旁的土壤来。
他打算在墓的四周种上三色堇。
小娥蔻可闲不住——绕过两三排墓碑,她来到一个对这整个民主墓园而言,都算得上是比较偏僻的位置。那里的一个墓碑前面,站着一个并不太像是来扫墓的人。
小娥蔻可认识这个人——他不是文泽尔还是谁呢?
“先生!你在那里做什么呢?”,小娥蔻跑了过去。
“哦,看看我的一个老朋友。”,文泽尔对她笑笑,“对了,你的兔子朋友们最近怎么样?”
文泽尔并不想提出一个诸如“你呢,娥蔻,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的?”的反问问题——答案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他不想勾起一个小女孩的悲伤来。
“嘻嘻,它们过得很不错呢!谢谢你,先生,你还记得它们?”,娥蔻笑了。
“对了,先生。你的这位老朋友,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小娥蔻看了看眼前的墓碑,颇有些认真地问着文泽尔。
“?嗯,他是一个敢于面对自己错误的人。我想?虽然他犯下了不少错误。”,文泽尔想了一想,这样回答道。
“那他会上天堂的。”,娥蔻又笑了,笑得很认真。
“?或许吧。”,文泽尔看了一眼墓碑,燃起一支Marlboro。
娥蔻则闭上了眼,虔诚地抚摸着眼前的墓碑——那样子好像是在做祷告。
这样的仪式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然后娥蔻睁开眼,对文泽尔说:
“神父们也是这样做的。爸爸说,这样神就能原谅所有的罪了?”
文泽尔没说什么,不过,他又看了一眼老吉姆为自己写下的墓志铭:
天堂总禁锢在我们的苦难中地狱却丢失在我们的乐园里(《冷钢》全文完(不包括第六章),于2005年5月27日凌晨2时(德国当地时间))后 记今晚终于能够将本篇匆匆地写完,并且草草地通读了一遍。
如果我是读者,读过之后,或许会觉得心情沉重罢——谁知道呢?三人的结局(放宽些说,其实花匠莱蒙德也可以归进来)就好像是宿命的悲剧安排:这些让我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浮士德》和《李尔王》来。
如果要问我,谁的悲剧更沉重些呢?个人以为,应该是坎普尔的——或许有不少的读者持不同意见吧:反正,三个人身上我都下了不少的笔墨。我的选择,如果硬要问一个原因,我想,最直接的,可能是因为坎普尔是这三人之中唯一的女性(笑)。
可能会有读者觉得我在老吉姆身上下的工夫少了些——这样就使得这个最主要的罪犯在刻画上显得比较单薄。实际上,这个问题,我在布局谋篇的时候就考虑过:我的想法,三个人都下重笔,未免就有些太过单调了。倒不如在其中一人身上留下些许空白,让读者们自己去涂画比较好。贯彻之后,我感觉效果还不错——如果您不太喜欢,也只好勉强将就了:
大家都知道我很懒,完篇之后,就更加不愿将这些空白给补完了。
吕根曼老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到,我在文章里故意没有将这个主要人物的人名用外文标示全——懂得点德语的读者们当然知道,在德国,恐怕很少会有父母给自己的小孩取这个名字的:Lügenmann,意即“说谎的人”——我在本篇刚刚开始时就冒险给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提示,不知道当时就猜到谜底的读者有多少呢?
描写稍多了些,读上去愈丰满,感觉上似乎也就愈恐怖——可惜,接下来要写的一篇《茧丝环》,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大概比《千岁兰》和《幽灵停尸间》还要恐怖:如果要排名的话,本篇在文泽尔系列里面,恐怖程度恐怕至少是在这三篇目前还未完成的东西之后了罢(笑)。
《冷钢》这篇小说,如果按照字数来看,勉勉强强算得上长篇的范畴,可以单独出一本书了——那么,出版社排版的时候,我希望美编能够在扉页上额外加上“谨以此文纪念文豪莎士比亚、儒勒·凡尔纳先生以及那个逝去的年代”这段话。原因?仔细看过文章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以墓志铭为文泽尔系列的结尾,好像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我自己也不清楚,这个习惯究竟是好是坏。或许写下一部的时候(可能是《尼龙门》这个案子)我会改正也说不定:
这个得看具体情况了。
好了,后记就到这里为止。最后,感谢大家对文泽尔系列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了!
文泽尔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