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第二天,甘凤池就回警局上班了,一是因为心里有事在家里待不住,二是出于好奇心——能让萧兰草垂青的女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出了电梯,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冷案科,刚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
不过办公室里居然没放音乐,甘凤池跟他来报到那天一样,怔愣三秒后,条件反射地倒退出去,看看门上的牌子。
嗯,是冷案管理调查中心,他没走错。
办公室里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聊天,老白的声音最响亮,魏正义笑得最开心,一个长发女生站在他们当中,背对着门,甘凤池看不到她的长相,但是从垂肩长发跟苗条的身材就可以想象得出她一定很漂亮。
不用说了,这肯定就是裴晶晶提到的那位新人,有她在,冷案科人手足够,所以他就有跳槽的理由了。
想到这里,甘凤池有点儿小兴奋,大踏步走过去打招呼。
“大家早!”
老白跟魏正义一齐转过头来,哦了一声,又转回去跟女生聊天,甘凤池有点儿不是滋味,自嘲道:“我出院了,第一天上班,你们没什么要说的吗?”
“凤梨仔你不是有很多假期吗?为什么不多休几天?”
魏正义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说:“看你气色不错,不过最近科里很闲,你回来也没啥事。”
老白追加,“是啊,我送你的营养液喝了吗?那个对身体很补的,你……”
你那个是摇奖摇来的赠品吧?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效果的。
甘凤池正要吐槽,女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顿时愣住了。
齐眉刘海,黑直长发,这样的发型通常会给人一种严肃感,但因为女生秀气的脸庞,反而衬托出了她纯情的气质,再加上脸颊上的酒窝,让她更显得可爱,甘凤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房扑通扑通地跳。
糟糕,他好像坠入爱河了……
肩膀被撞了一下,甘凤池没防备,往前跌了个跟头,他回过头,撞他的是科长萧兰草,不过肇事者完全没有歉意的表示。
“这位是我们科的新成员林紫言,今后她负责所有档案的管理分类工作,紫言,这是甘凤梨,比你早来半个月,大家都喜欢叫他凤梨仔。”
“甘凤池,大侠甘凤池的甘凤池!”
甘凤池咬牙切齿地纠正完,又立刻堆起笑脸,冲林紫言伸出手来。
“今后请多指教。”
林紫言跟他握了手,手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又白皙又柔软,她回应了甘凤池的话,但声音太低,甘凤池没听清。
“啊?”
林紫言的脸红了,稍微提高声量,说:“我是新人,如果哪里做得不好,请大家告诉我。”
连嗓音也这么柔,人也这么有礼貌,甘凤池越看越觉得她可爱,跟自己以前交的女朋友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一定要追到她!
在心里盘算着追求计划,甘凤池问:“你要去整理档案吗?那边我很熟,我教你。”
他说着,就要带林紫言去档案室,谁知脚还没抬起来就被叫住了。
萧兰草拿着咖啡杯走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下,说:“凤梨仔你过来。”
“我要带新人。”
“新人有魏正义带。”
像是看出了甘凤池的心思,萧兰草拿起一份资料交给他。
“你看看这个。”
甘凤池接过来一看,文件表皮上盖着红章和编号,却是份结案卷宗,他疑惑地翻开,里面列了当事人的档案和案件经过:
二零零零年七月十三日晚上九点二十二分,立康私人医院病房楼下发现女尸,经查证,女尸为本院护士徐远秋,系自杀死亡……
下面依次列出死者的简历和工作情况以及现场勘查数据,死者没有留下遗书,但是在死亡的半个小时前曾跟未婚夫通过电话,提到要自杀,未婚夫吓得立刻打车赶去医院,却没来得及阻止。
甘凤池越看越惊讶,再看到后面说到护士的自杀是因为工作失误,拿错了静脉注射药液,导致一名儿童患者死亡时,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萧兰草。
萧兰草将桌上另外两份资料递给他。
“这是我托朋友帮忙调来的,前几天听你提到豆芽菜的事,我就好奇查了一下,他大名叫窦英,因急性阑尾炎住院开刀,手术很顺利,但由于护士搞错了注射药液,导致他的死亡。”
萧兰草给他的是民事诉讼的档案复印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甘凤池很惊讶萧兰草能这么快搞到手,他接过来慢慢往下看。
“所以你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窦英的死亡与手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是死于医疗事故。”
“护士给他注射了头孢曲松钠,这好像是消炎药吧?”
“是的,本来用错药不一定会危及生命,但不幸的是这种药不可以跟钙制剂同时使用,而窦英刚好有使用含钙的药品,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听着萧兰草的讲述,甘凤池把文件全部看完了,他将资料放回桌上,同时像是也将沉淀在心头多年的在意放下了,心里感到轻松,大声对萧兰草说:“谢谢科长!”
“嗯?”
“谢谢你特意找这些资料给我看,你放心,我已经都放下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病就要看医生,不管是肚子还是脑子。”
“……”
呵呵,他就知道狐狸科长没那么好心,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找机会嘲弄他,但他大人有大量,不会在意的。
萧兰草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搭在腹前,沉吟道:“不过……真的是医疗事故吗?”
甘凤池都要转身走人了,听了这话,他又转回来,问:“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过徐远秋的档案就会发现,她做护士工作有很多年了,是个非常有经验又有责任心的人,之前也从没出过错,为什么那次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你想说什么?”
“会不会另有隐情?”
“如果有隐情的话,徐远秋就不会负疚自杀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双方都入土为安了,所以请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做做正事吧。”
面对甘凤池的指责,萧兰草不以为意,耸耸肩,说:“最近有点儿闲。”
“那就去做你的美容健身,不要再打扰不相干的人的生活了,我们负责的是冷案,不是已经结束的案子,更不是民事诉讼案。”
甘凤池的话声有点儿大,几位同事一齐看过来,甘凤池发现自己的失态,嘟囔了一句去做事,低头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过他并没有心情做事,萧兰草带来的情报让他心烦意乱,记忆中豆芽菜是独子,可想而知他的死亡对他父母的打击有多大,甘凤池不了解那两位长辈现在的生活状况,但是以同理心去考虑,也知道他们并不想再触及多年前的伤疤。
所以他无法理解也不认同萧兰草自以为是的做法,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而任意妄为。
就像冯震所说的,萧兰草会被调离刑侦一科也是因为类似的事件,只可惜到现在他都没有吸取教训。
甘凤池胡思乱想着,手里随意翻动着文件,没多久萧兰草站起来,在穿衣镜前来回照了照,这是他出门前的标准动作,甘凤池心头立刻警钟大敲,看着萧兰草出了门,他迟疑了几秒后,也站起来冲了出去。
“科长,你去哪里?”
萧兰草站在电梯前,听到问话,他转过头,说:“医院。”
“都说了那件事过去很久了,而且也不是冷案,你翻旧账也不需要……”
话没说完,电梯到了,萧兰草走进去,甘凤池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一进门他就啪啪啪把到一楼之间的楼层键都按了一遍。
不悦的目光投来,甘凤池毫不畏惧,正视萧兰草,说:“科长,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谈谈人生。”
“我是去找徐离晟。”
“啊?”
“不是你说怀疑徐离晟有问题吗?刚好现在手头上没有马上要处理的案子,我打算义务帮刑侦科他们一下。”
“啊哈哈,原来你是要找徐离大夫啊,我以为,哈哈……”
甘凤池干笑着打马虎眼,再看看那一排闪着红灯的按键,他急忙挤过去挡住,赔笑说:“我刚才手抽风,科长您大人有大量。”
“是你脑子抽风吧?”
“是是是。”
电梯在其中一层停了下来,萧兰草走出去,转乘另一台电梯,看着甘凤池亦步亦趋跟过来,他问:“还要跟我谈人生?”
“不,我陪你去医院,俱乐部的事是我们搭档跟的,当然要跟到底!”
很不巧,他们到了徐离晟工作的安和医院,却没找到人,跟护士一打听才知道徐离晟今天休息,甘凤池询问他的电话号码,却没人知道。
“徐离大夫不出急诊的,大概只有院长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
“院长室在哪层?”
“院长去外地开会,这两天都不在。”
什么都没问到,等护士走后,甘凤池对萧兰草说:“外科大夫不出急诊,那家伙果然有问题。”
“说你的救命恩人有问题的你才有问题。”
“我是公私分明,不能因为他救过我,就对他网开一面。”
“你不是凡事都遵循理论吗?那你是根据什么理论判断出他有问题的?”
甘凤池语塞了,张张嘴,差点儿把“刑警的直觉”说出来,看着萧兰草进了电梯,他跟上去,伸手要按一楼,萧兰草抢先一步,按了去楼上的按键。
“你应该不是去院长室翻什么吧?”他心惊胆战地问。
“不是,我没那么无聊。”
就在甘凤池要松口气的时候,萧兰草说:“我去找个人。”
“谁啊?”
电梯到了,萧兰草走出去,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顺着走廊慢条斯理地往前走,笔挺的西装配上自信的气势,存在感刷得特别重,经过的小护士们纷纷转头看过来,都一副星星眼的样子。
“装×谁不会啊。”
甘凤池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紧跟上去。
两人来到护士台,萧兰草低声询问其中一名护士,那护士听完后,转头叫道:“徐小月,有人找。”
徐小月?姓徐的?糟糕,不会是徐远秋的亲戚吧?
就在甘凤池琢磨的时候,一位护士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大约四十上下的年纪,个头高高瘦瘦的,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很容易接近。
她走到近前,打量着萧兰草,说:“你不是病人家属,如果是推销医疗器材的,就请回吧。”
甘凤池在后面挑挑眉——他家科长这次没被误认为是男公关,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兰草也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我不是病人家属的?”
“你身上没有紧张和焦虑感。”
“说得太对了,就算在现场,都看不到他有紧张感。”甘凤池在嘴里嘟囔道。
萧兰草瞥了他一眼,又跟徐小月做了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等徐小月跟着他走到僻静的地方后,他说:“我的确不是病人家属,不过也不是推销员。”
他掏出刑警证亮过去,看到徐小月的表情变得古怪,甘凤池生怕她不信,急忙也亮出自己的证件。
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后,徐小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道:“警察找我干什么?”
“我们在调查旧案时,翻到了徐远秋的案子,有些事情想再做一下确认。”
“有什么好问的?我小姨都死了十几年了!”
听萧兰草提到徐远秋的名字,徐小月变得很激动,气愤地说:“当初千求万求求你们调查,你们都不理睬,怎么现在想到要理了?”
“因为我有些疑问得不到解答,你是她的外甥女,跟她的年龄相差不多,又同样是做护士的……”
“我是护士,职责是看护病人,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的,请回吧!”
徐小月说完就走,但很快又停下脚步,转身问:“你们突然来问我小姨的事,是不是确定她是无辜的?”
“这个我无法给你保证,但只要有疑问,我就会去查,所以我希望你提供帮助。”
“就算帮忙了,就算小姨真是无辜的,她也活不过来了。”
“是的,但是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就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家人都在为了她的死而难过,现在好不容易才解脱出来了,你却连个希望都不给就让我配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萧兰草不说话,甘凤池也听不下去了,对他说:“是啊,查案归查案,你也要体谅下当事人的心情。”
徐小月点点头,“所以我们不想理了,与其一直纠结过去而痛苦,不如早点儿放弃,往前走。”
“我不能给你希望,是因为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但我看过徐远秋的档案,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不应该犯那样的错误,我无法认同那个结果,我想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是的,我跟小姨只差了七岁,几乎可以说是同龄人,我会当护士也是因为她,她在我心中是最完美的,直到现在也是这样。”
徐小月低声说完,抬头看向萧兰草,道:“但不管怎样,那件事我都不想再提了,也请你不要再来,不要去骚扰我的家人,我外公外婆岁数都大了,经不起折腾,请你不要去刺激他们。”
她转身离开了,萧兰草没有再拦她,而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才去坐电梯。
甘凤池紧跟着进去,质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来找她?”
萧兰草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在拨电话,甘凤池只好站在一边等,很快电话通了,就听他说了几句寒暄的话,然后说:“十七年前立康医院发生了一起医疗事故,一位叫窦英的儿童死亡,事故后护士徐远秋跳楼自杀,你帮我查一下当时是谁跟踪报道的,他手上有没有保存相关的资料,如果有的话,资料越详细越好。”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萧兰草道了谢挂断了电话,甘凤池实在忍不住了,问:“你找谁帮忙?”
“一个记者朋友,当年的事件卷宗里写的只有那些了,想要寻找新线索,只能通过其他途径。”
“你想得还真周到,”甘凤池冷笑问:“你来医院,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来找徐小月?”
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萧兰草低头自言自语道:“看她的反应,也对当年的结果无法认同。”
“出了那种事,家人怎么可能放得下?但不管怎样,案子都结了,为什么你还要去查?”
“因为我心里有疙瘩,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证据呢?”
萧兰草不说话,甘凤池冷笑起来。
“所以你又是靠着所谓的刑警的直觉?”
“不,我是根据档案里提供的线索得出的结论,我不会错的。”
“就凭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吗?”
电梯到了一楼,甘凤池跟着萧兰草走出去,继续说:“不要为了你自己的好奇心去骚扰他们,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了,也不要去骚扰豆芽菜一家人,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都过得很好,没人想再揭开旧疮疤。”
“如果因为怕痛就选择无视,那是愚蠢的行为。”
“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样?案子已经结了,我们冷案科的案子都查不完,为什么你要去理会一个已经结案的自杀案?”
萧兰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甘凤池,问:“凤梨仔,你说冷案的定义是什么?”
“定义?不就是一个月以上没破获的案子就叫冷案吗?”
“那只是广义的说法,但对我来说,任何有疑点的案子都该去查,哪怕过了很久,或是早就结案了。”
“那……那全国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案子,你查得过来吗?”
“查多少算多少。”
两人来到停车场,甘凤池要去开车门,被萧兰草拦住了。
“不用跟着我,你另外坐车回局里。”
“为什么!?”
“你现在的情绪太激动,不适合跟我搭档做事。”
“哈!”
“成人正常的呼吸频率是十六至二十之间,而你现在接近三十,一个人激动的时候智商为负,出任务只会拖我的后腿,所以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是回局里冷静下来。”
萧兰草接过甘凤池手里的钥匙,启动车辆滑出车位,但很快又刹住了车,探头对甘凤池说:“回去的路费不报销,所以你不用要发票。”
“谁稀罕你报销!”
甘凤池气得一脚踹向车屁股,可惜萧兰草的车已经开出去了,他踹了个空。
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数次深呼吸后,甘凤池恢复了平静,不让跟就不跟,他气哼哼地想,反正他也无法理解萧兰草的想法和行为,跟他搭档,还不够生气的。
甘凤池叫了出租车回到局里,同事们都在,感觉到了环绕在他身上的低气压,彼此对望一眼,林紫言去茶水间倒了茶,给他送过来。
甘凤池本来一肚子气,看到美女同事帮自己倒茶,心情突然间转好了——大热天的傻子才会陪狐狸科长在外面转悠呢,哪比得上在这里享受服侍好?
他道了谢,仰头就是一大口,谁知那是热茶,他咳嗽着把茶喷了出来,林紫言慌忙抽纸巾递给他,问:“你不喜欢热茶?”
声音小小的,像是被他吓到了,甘凤池连连摇头。
“喜欢,不知道有多喜欢!”
“因为你没在茶里放辣椒粉,凤梨仔喜欢喝饮料时加辣椒粉的,说能提高大脑运转速度。”
魏正义在旁边落井下石,甘凤池气得瞪他,正要反驳说没有,林紫言说:“懂了,那我下次记得加。”
“记得加变态辣的,”老白在对面凑热闹,“越辣他越开心。”
“哦,好的。”
看林紫言的反应就知道她当真了,甘凤池气道:“你们够了啊,再这样,我真会翻脸的!”
他真生气了,老白没再逗他,拿着茶杯走过来,问:“跟科长闹脾气了?”
“也……没有,就是……理念不太一样。”
牵扯到豆芽菜的事,甘凤池不想多说,含糊着带过去,说:“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自信,不,应该说是自负,动不动就说——我不会犯错,是人就会犯错的有没有?而且我们是冷案科,查的是旧案悬案,为什么要去理会已经结案的案子?”
“你是指徐远秋的案子吧?”
甘凤池一怔,没想到林紫言猜出来了,真是个又美又聪明的女孩,难怪狐狸科长特意把她调过来了,嗯,他总算做了件好事。
“听起来你对科长的怨气很大啊。”
老白喝着茶,说:“科长是个很自由化的人,你刚跟他搭档,可能许多地方还需要磨合,等你再了解他一点儿的话,就会知道他所说的不会犯错这句话不是自负,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自信。”
林紫言也点头道:“我还不了解科长,但我想他做出的判断一定有他的理由。”
甘凤池傻眼了,再去看魏正义。
“你不会也是这样想吧?”
“科长就是那样的人,许多时候在你觉得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时,其实他都是有想法的,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去理解他,而是全力配合。”
“不是吧,你们都被洗脑了吗?”而且还洗得这么彻底。
“因为我们科长很厉害啊,之前他破的那个二十年前的悬案,线索就留在档案照片上。”
林紫言点头附和老白,因为兴奋,她的声音稍稍提高。
“这事我记得,当年被害人的照片被作为物证存档,照片背面沾了一点儿污渍,当时没人留意到这个,是科长发现后怀疑是血渍,进行DNA对比,才找到了凶手。”
她说话时神采奕奕,甘凤池心里警钟大敲,狐疑地问:“他不会也是你的男神吧?”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嘛,看你说话时的神态和表情,白痴都猜得出来啊!
没想到萧兰草除了打击他戏弄他外,还跟他抢女朋友,甘凤池的拳头握紧了,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情敌更厌恶了。
魏正义察言观色,问:“你没动手揍科长吧?”
“没。”
“真神奇,你以前不是打遍局里无敌手吗?”
被问到,甘凤池也觉得奇怪,换了平时,遇到这么讨厌的人,他早就动拳头了,为什么跟萧兰草在一起,他明明气得跳脚,却没一次想过要动手。
挠挠头,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概……打了他,局里就真的没地方会收留我了吧。”
下午,魏正义找了一大堆旧档案让甘凤池来整理,有美女在旁边协助,原本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但诡异的是他偏偏开心不起来,脑海里一直回想童年时代的窦英,再一晃神,思绪回到现在——徐小月难过的表情,还有萧兰草公事公办的对应。
也许老白说得对,他对萧兰草还不够了解,当他觉得萧兰草冷漠时,萧兰草会表现得很有人情味,可是当他觉得萧兰草有感情的时候,萧兰草又变得像是一台机器,一台只对破案感兴趣的机器。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陆续离开了,换了平时,对于心仪的女孩,甘凤池一定排除万难也要跟她约会,但今天他没那个心思,坐在办公桌前闷头工作。
“刚出院,不用这么拼,早点儿下班。”
魏正义临走时提醒他,甘凤池回过神,问:“科长什么时候回来?”
“他会回来吗?”魏正义的脚步停了停,说:“大概不回来了吧,他经常这样,在外面跑一天,就直接回家了。”
“那他都在做什么?”
“谁知道,科长做什么,又不需要跟我们汇报,咦,凤梨仔,你好像对科长很感兴趣嘛。”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做错事被他骂。”
“他不会骂人的,他只是算计人……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
魏正义不负责任地说完,推门离开了,冷案科里只剩下甘凤池一个人,他起身把音响和其他的灯关了,又顺便去倒了杯茶,坐下继续做事。
但他做得很心不在焉,不知道为什么,早上看的有关窦英的资料就像根刺扎在心头,他对手术的恐惧心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情,想去揭开案子后面的谜题,但又怕那是禁忌。
真后悔跟萧兰草说豆芽菜的事,如果那天他不提的话,事情根本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甘凤池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心理上的拔河,走到萧兰草的办公桌前,拿起有关窦英和徐远秋的资料,回到座位上重新翻看起来。
这次他仔细看了医疗事故的民事诉讼部分,立康医院方面承认护士输错液是工作失误,但认为输错液跟窦英的死亡没有直接的关系,因此拒绝支付窦家提出的高额赔偿金。
后来官司打到一半,徐远秋自杀,立康医院也态度一变,同意支付赔偿金,之后双方达成和解,诉讼案就此落下帷幕。
院方会这样做,大概是怕拖得太久让声誉受损,甘凤池又看了下和解金的金额,比窦家最初提出的赔偿金少了三分之一,不知道当初双方的律师是如何达成共识的,让窦家做了让步。
甘凤池看完医疗诉讼的资料,又把徐远秋自杀的档案重新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出让萧兰草在意的地方。
或许科长那样做只是为了刷存在感?越是颜值高的人这种心态就越强烈,尤其是像萧兰草这种自恋的人。
甘凤池摸着下巴琢磨着,忽然想起冯震提到的流言,好奇心顿时涌了上来,他把手头上的资料档案推开,拖过键盘,用自己的ID进入警局里的人事档案库,调出萧兰草的档案。
萧兰草的照片跟他本人一样帅,甘凤池直接忽略过去,把鼠标往下拉,看到最终学历,他吓了一跳,萧兰草的学历比他想象的高很多,而且他在成为警察之前的履历也相当丰富多彩,勤工俭学,做过很多工,简直可以说除了不犯法的外,他都做过了。
“居然没做过男公关,不合常理啊。”
甘凤池吐着槽,再往下看,下面是萧兰草做警察后的简历,列了一大排他负责破获的案子,表格里写不完,还在后面追加了附页。
甘凤池看看案子的破获日期,那时他还在麻省读硕士,对案子不了解,但是看那满满的一排,也知道萧兰草是个工作经验很丰富的警察,所以他被提拔得很快,三年时间就当上了刑侦一科的科长。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却被调到了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越往下看,甘凤池的好奇心越高涨,急于看到萧兰草在刑侦科处理的最后一案是什么,那绝对是他被调到冷案科的转折点。
鼠标很快就滑到最下方了,当看到最底下的案件时,甘凤池一阵窃喜,正要细看,身后传来话声。
“你在看什么?”
“啊!”
声音出现得太突兀,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对甘凤池来说无异于惊雷,他整个人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转过头,萧兰草就站在黑暗中,木然地看他。
电脑光线的关系,萧兰草的脸有些发绿,甘凤池忍不住又大叫一声,忽然想到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萧兰草的档案,慌忙坐去桌上,用身体挡住了。
“科、科长!”
“你怎么了?活像见了鬼。”
要不是需要遮挡屏幕,甘凤池一定去找镜子让萧兰草自己照照看,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像鬼。
还好萧兰草说完就去了茶水间,倒了茶去了自己的座位上,甘凤池跳下桌子,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档案库,又打开周围的灯,问:“科长你没回家啊?”
“没有,房东有事要忙,这两天不在家,我回家也没饭吃。”
敢情你就是把家当饭馆对吧。
甘凤池刚吐完槽,就见萧兰草抬起头看过来。
“你怎么也没回家?没人做饭?”
“怎么可能,我妈做饭很好吃的,我……我就是觉得最近休假太多,现在复工了,应该多做点儿事。”
甘凤池说着话,眼神瞟过桌上的窦英的档案,额头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偷眼看看萧兰草,寻思着怎么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资料还回去。
他拿起档案藏到身后,走过去,咳嗽了两声,问:“那个……科长,下午你去哪里了?”
“去看徐远秋的父母……”
“她的父母岁数都很大了,徐小月已经说了不希望被打扰,你为什么……”
“你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吗?”
“呃,你说。”
“我只是远远看看而已,没去打扰他们,后来我又去了立康医院,我还蛮幸运的,徐远秋的两位同事还在那里做护士,跟我聊了一些事。”
萧兰草拿着茶杯站起来,走去窗户那边,甘凤池瞅准机会要把档案放回桌上,谁知他突然转过头,甘凤池只好又把档案藏到身后,问:“都、都聊了什么?”
“她们说徐远秋是个责任心非常强的人,工作上从未有过纰漏,虽然当时她跟未婚夫在婚事上有些摩擦,心情不是很好,但没有妨碍到工作,她们也想不通她怎么会输错液。”
“是人就总会有低潮期,尤其是感情上的问题,在拿药时晃神并不奇怪。”
“是啊。”
萧兰草沉吟着回复,甘凤池观察着他的表情,问:“你是打算放弃了吗?”
萧兰草没回答,半晌,忽然笑了,看向他。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疑惑啊。”
啊!
顺着萧兰草的目光看过来,甘凤池发现自己一激动,手舞足蹈中把档案露出来了,他慌忙掩饰。
“我、我只是……”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没……”
“我也没,你不介意请我吃饭吧?”
介意……他是有钱没错,但并不想用钱跟上司联络感情……
“当然……”甘凤池堆起满脸的笑,“不介意啊,您是我的领导嘛。”
十多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某家拉面馆里,这是萧兰草指定的,说最近没吃面,有点儿怀念,甘凤池在心里松了口气——自从上次亲身面对凶案现场后,他就对肉食有了抵触。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了桌,甘凤池拿起筷子低头吃了半天,没听到对面有声音,他抬头一看,萧兰草还保持相同的姿势坐在那里,看着拉面发呆。
“吃饭时就不要想案子了,吃饱再说。”
“我没想案子,我只是在想这汤有不少油,摄取过多热量的话,要减肥会很麻烦。”
“……”
难道不是您指定要吃面的吗?现在面都端到眼前了,你怎么又这么多废话!?
要不是萧兰草是甘凤池的领导,依照甘凤池的脾气,一定用筷子敲他的头。
“您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就你这体形再增加二十公斤都属正常范围内的。”
“嗯,说的也是。”
不知萧兰草是真相信了甘凤池的信口雌黄,还是没抵挡住美食,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两碗面很快就吃完了,店家又上了茶,萧兰草喝着茶,问:“有关豆芽菜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你还是没放弃调查啊。”
“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其实你也这样想吧?”
甘凤池把头撇开了,“就算这样想,我也是有据可证,靠理论判断事物的。”
“比如?”
“只是一些童年记忆吧,好像很多,但要真说起来,似乎又没有多少,比如他妈妈很漂亮很温柔,他父亲很帅气,家里很有钱……但再多就不记得了。”
“你可以慢慢想一想,人的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一点儿刺激,就会想到很久以前的事。”
“我不建议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萧兰草不置可否,看看手表。
“身体还撑得住吧?”
“你不会是要连夜去窦家吧?”
“不会,我没那么变态,我是想去俱乐部看看,要一起吗?”
一说查新案,甘凤池兴奋了,“当然,不是我说,科长你那破牌技没我怎么行?”
“嗯?”
“呃,我是说好事趁早,赶紧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