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萧兰草把事先准备好的无线通信器给了他们,交代今天的任务。
甘凤池以窦英同学的身份去拜访窦太太,旁敲侧击当年的医疗事故,萧兰草和林紫言在车里待机,为了避免碰到窦剑承,萧兰草特意将自己的平光眼镜借给甘凤池,又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个假胡子。
甘凤池本来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那么丑,但林紫言说帮他贴胡子,他就马上改变了想法,老老实实坐好,让林紫言帮忙。
“科长,我一个人登门有点儿奇怪,要不让紫言跟我一起吧,让她扮成我的同学。”
甘凤池这样说其实只是不想让林紫言跟萧兰草单独相处,但他的提议被否决了,萧兰草说:“不行,紫言另有任务。”
“那要不你陪我去。”
“也不行。”
“为什么?”
“我长得太帅了,一个人同时扮演两个角色的话,很容易被看出来。”
萧兰草一脸的懊恼,但那懊恼太欠打了,甘凤池忍不住呵呵道:“你不会是准备去窦剑承的公司找他吧?”
“凤梨仔你变聪明了,我是这样打算的,设定就跟我去俱乐部时一样,玩的时候有保镖跟随,工作的时候有漂亮的秘书陪,挺现实的。”
甘凤池看看林紫言,她应该就是设定里的秘书了,问:“你想自己当饵来套他?就不怕他不信?”
林紫言也说:“是有点儿巧合,你们在俱乐部一起打过牌,现在科长你又去他公司,如果他心里有鬼的话,会暗中调查你的。”
“如果窦剑承怀疑,那就更好了,让他发现自己的行动被注意到,他肯定会做出应对,只要他有所行动,就容易露马脚。”
萧兰草开着车来到窦家,那是栋远离住宅区的二层小洋楼,周围环境静谧,院门开着,一位佣人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甘凤池打量着房子,说:“这不是豆芽菜以前住的地方。”
“窦英死后,窦太太患了忧郁症,为了让她好好休养,窦剑承就换了房子。”
“听起来挺感动人的,假如在知道窦剑承包养小三之前。”
萧兰草看看车库,“窦剑承好像不在,所以你有的是时间跟窦太太沟通,问得越详细越好。”
他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甘凤池下车时,他又特意指指通信器,甘凤池第一次负责这类任务,心里有点儿小兴奋,拍拍胸脯,说:“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甘凤池过去按响了门铃,佣人走过来,听了他的自我介绍,为难地看看房子那边,说:“太太马上要出门了,我得问一下。”
她进去没多久,就匆匆跑回来请甘凤池进屋,洋楼的客厅很大,装潢得也很华丽,不过家具和装饰物摆放得过于整齐,让甘凤池想起了样板屋,就是那种看起来很高档却没什么生活气息的感觉。
就在甘凤池打量房间的时候,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一位女士从二楼走下来。
她穿着淡粉色的西装裙,头发盘在脑后,手上拎着小皮包,左手中指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脖子上搭配着戴了蓝宝石项链,她个子很高,虽然已过中年,但仍然保持着苗条的身材,气质温雅秀丽,长相跟甘凤池记忆中的窦太太相比略显老态,正是窦剑承的妻子冯玉芬。
甘凤池的目光掠她的右手,她的无名指戴着跟窦剑承相同款式的婚戒。
“你……”她走近甘凤池,踌躇着问:“是小英的同学?”
“你好,我叫甘凤池,跟豆芽菜从小学就一直是同班,我还去过你们家做过客留过宿,可能你不记得我了,我这里有照片。”
甘凤池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调出里面的照片给冯玉芬看。
那是他在来的路上跟母亲要的,母亲很奇怪他怎么突然要小学的合照,害得他鸡对鸭讲地交谈了半天才弄到照片。
那是他跟窦英还有其他几个小伙伴的合照,他指着窦英身旁的小孩子说:“这就是我。”
看到照片,冯玉芬笑了。
“我记起来了,你是大侠,那时你长得很小,常被人欺负,可是大家却叫你大侠,你管小英叫豆芽菜。”
甘凤池的耳朵里传来笑声,显然是萧兰草和林紫言听到冯玉芬的话,他急忙咳嗽了两声,说:“对对对,大侠就是我,谢谢您还记得我。”
“唉,那时你跟小英关系最好,又常来玩,能不记得嘛……你今天来是?”
“嗯……”
就在甘凤池要回答的时候,佣人过来提醒冯玉芬时间快到了。
冯玉芬看看表,甘凤池明知故问:“你要出门?”
“是要去上课,大侠你会开车吗?”
“应该是……普通的车吧?”
“是的,我忘了提前叫车,驾车技术又不太好,如果不麻烦的话,你能帮我开吗?路上可以慢慢聊。”
“当然可以!”
开车可比在这个大房子里沟通感情方便多了,甘凤池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还主动接过佣人递过来的大提包,跟随冯玉芬出门。
他把车开出去后,透过后视镜,看到萧兰草的车跟在后面,便问冯玉芬,“您在学习什么?”
“其实是参加了一个社交舞培训班,每周都有课程,最近我发现自己胖了很多,要是再不运动运动,就变成球了。”
“您很瘦的,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甘凤池恭维着,又看看后面那辆车,再次确定瘦人都喜欢说自己肥。
冯玉芬笑了,说:“岁数大了,总要注意一下,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之前一直在美国上学,最近才回国工作,前两天翻到相册,看到了豆芽菜,就说来拜访您一下。”
“谢谢你还记着我们,小英如果活着,也跟你一样有出息了,唉,都是命啊。”
说到往事,冯玉芬的表情变得黯淡,甘凤池试探着问:“窦伯伯好吗?”
“小英过世那两年,我们都不好,现在总算撑过来了,他开了家投资顾问公司,整天帮人家跑东跑西的,忙得不可开交。”
“那您呢?”
“我?婚后我就再没出去工作,后来小英走了,我又患了忧郁症,虽然医好了,但已经无法融进社会中,就一直待在家里了。”
“没……再要孩子?”
“很想要,但一直怀不上……大概这就是命吧,注定我不该有孩子……”
“其实夫妇感情好就好,现代社会,没有小孩的家庭也很多啊。”
“我对不起小英,我结婚时,他妈妈把他托付给我,我答应要好好地照顾他,可我没做到,那家医院的医疗条件很好,我们还特意找了有名的医生,谁知……”
甘凤池的耳朵里传来话声,萧兰草说:“问她医院是她选的吗?”
“那家医院是您选的?”
“是啊,我母亲曾在那家医院当过医生,是她推荐给我的,出事后她很自责,还好我先生没有怪过她。”
“她母亲一直都在那家医院工作?”
甘凤池将萧兰草的询问转达过去,冯玉芬说:“是啊,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一个人带着我,一直在那家医院做事,直到我上了大学,她再婚,才辞掉工作,跟我的继父去了国外。”
“现在也在外面吗?”
“是啊,她说习惯了,还跟我说没事也出去转转,别整天闷在家里。”
“所以你才会学习社交舞?”
“才练了三个多月吧,还不行。”
聊着天,甘凤池把车开到了冯玉芬说的地方,那是栋商业大楼,一楼是社交舞班,甘凤池拿着大提包下了车,跟随她进去。
听里面传来乐曲声,服务台的小姐跟冯玉芬打了招呼,又看看甘凤池。
“这位是?”
“我的新舞伴,很帅吧?”
甘凤池的耳朵里传来笑声,他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因为他不会跳舞!
看着他的表情,冯玉芬笑了,抱歉地说:“我开玩笑的,如果你忙的话,就不用等我了。”
“不忙,我挺闲的,就是不会跳舞,除了广场舞外……”
耳机那边的笑声更响了,冯玉芬却认真地说:“广场舞也很厉害啊,很少看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跳广场舞。”
“彩衣娱亲,为了逗我妈的。”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小英活着的话,一定也跟你一样。”
冯玉芬拿过大提包,去更衣间换了舞蹈鞋和长裙,她带甘凤池进去,说:“不会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很熟练,我们搭档刚好。”
大厅里有几对舞伴在跳华尔兹,舞曲节奏较慢,在冯玉芬的引导下,甘凤池很快就配合默契了,正跳得起劲儿,耳机里响起话声。
“不愧是跳过广场舞的,学起来就是快。”
甘凤池懒得理,心想该找个什么借口再多问问豆芽菜的事,他随着舞曲旋了个半圈,一抬头,不由得呛到了。
萧兰草和林紫言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进来,林紫言换了一身粉红长裙,配合着萧兰草旋转,再看萧兰草的舞步,一看就知道是老手,甘凤池心里酸溜溜地想他这不是查案,是找机会把妹来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问我?”打断甘凤池的腹诽,冯玉芬问道。
甘凤池一愣,没想到冯玉芬的眼睛还挺厉害的,他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是有事想问,您看出来了?”
“是啊,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中场休息,冯玉芬带甘凤池来到休憩区,帮他点了饮料,喝着饮料,她说:“你想问什么,直说吧。”
甘凤池稍微沉默后,抬起头直视冯玉芬,问:“豆芽菜为什么会死?”
林紫言的话声在耳机里响起—“直球……”
是啊,他已经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都浪费在拐弯抹角上了,不如打个直球试试看,毕竟想让对方说实话,自己也要先坦诚才行啊。
听了他的询问,冯玉芬愣了一下,微笑收敛了,甘凤池盯着她,又接着说:“我听同学说豆芽菜是因为护士输错液才会死亡的,他不舒服的时候都没人注意到吗?”
“是我的疏忽,当时小英说想吃水果,我就出去买,心想很快就会回来,没事的。”
说到往事,冯玉芬眼圈红了,说:“为了他开心,我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病房也是单人的,如果当时住在普通病房的话,肯定会有病友注意到的。”
“对不起,我不是在指责你。”
“没事,我先生怕加重我的病情,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这些事,现在跟你聊一聊,我心里反而舒服一些……想想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十几年都过去了。”
“是啊,我记得以前豆芽菜常跟我们提起你,那时我们都不知道你是……继母。”
“我不是继母!”
冯玉芬的嗓音突然提高,甘凤池吓了一跳,冯玉芬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说了声抱歉,道:“我的意思是我对小英的感情是出于真心的,我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从来没把他当继子来看,有些不负责任的媒体说怀疑是我害小英的,我怎么会害他呢?我是那么疼他……”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出了这样的事,院方没有什么解释吗?”
“他们承认是医疗事故,但对我们来说,孩子死了,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本来依照我先生的想法,是要告到底的,但后来护士自杀了,我的精神状况又很差,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庭外和解。”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冯玉芬的话声中充满了伤感,甘凤池不太会安慰人,偏偏萧兰草又不给他提醒,他只好另起话题,询问冯玉芬最近的生活。
接下来他们又跳了一会儿舞,到了中午,冯玉芬请甘凤池吃饭,甘凤池又照萧兰草的指示询问窦剑承的事,但冯玉芬对窦剑承公司的事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最近他心情不太好,大概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问他他也不说,为了避免他不开心,她就没再多问。
饭后结账,冯玉芬要付钱,甘凤池抢先把钱付了,说不能让女士掏钱,冯玉芬道了谢,又主动跟他交换了联络方式,说自己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今天跟甘凤池跳舞很开心,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甘凤池送她回了家,出来后,照萧兰草的提示步行走出了两个路口,才看到停在道边的轿车。
他上了车,林紫言及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甘凤池本来不渴,却鬼使神差地接了,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
“干得不错。”萧兰草把车开出去,说。
难得被上司称赞,甘凤池全身的骨头顿时轻了几两,满心期待地问:“那饭钱可以报销吗?”
“真抱歉,不能。”
“是啊,一顿饭换一个号码,很合算的。”
甘凤池都要开口骂人了,听到林紫言这样说,他临时又把脏话咽了回去,对林紫言说:“那下次我也请你吃饭。”
林紫言笑着点点头,又继续滑手机,甘凤池偏头一看,居然是他跟冯玉芬在休憩区说话的录像,从摄影角度来看,当时这两人就在他身后。
“我不是继母……他们承认是医疗事故,但对我们来说,孩子死了,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手机里响起冯玉芬的声音,听着她讲的话,萧兰草问甘凤池,“你怎么看?”
“她是白的,如果这是在演戏,那她可以拿奥斯卡了。”
林紫言点头附和,“我也觉得她说得很真诚,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
“她好像说得有点儿多了,在一个刚见面的人面前……”林紫言看着录像,沉吟道:“她好像把我们想问的想知道的都说了。”
“嗯,她看起来对外人完全没有防备之心,而且面对凤梨仔的突兀出现和提出的问题,也没有很惊讶的表示,正常情况下都会问为什么时隔多年突然旧事重提吧?”
甘凤池伸出手,做出暂停的手势。
“等等,你们不会是在怀疑她吧?我跟你们说,她对豆芽菜真的很好,这是我亲眼所见的,而且你们也看到了,她患过忧郁症,身边又没有亲人,肯定很孤独,所以见了儿子的同学后才会那么热情,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凤梨仔,办案最忌讳的就是带入私人感情。”
“我是实话实说,她很爱豆芽菜,这眼神这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嗯,就因为太真实了……”
萧兰草低声说道,甘凤池没听懂,又继续道:“在当年的案子里她是怎样的存在,我还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夫妻现在关系不佳,所以她才会参加各种课程班,用忙碌来打发孤独。”
“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在餐厅她准备付钱时,我看到她的钱夹里有好多这一类的会员卡,像是书法课啊插花啊什么的。”
“所以他们夫妻现在是各玩各的,不知道冯玉芬有没有发现丈夫出轨?”
面对林紫言的问题,甘凤池陷入沉思,萧兰草在前面淡淡地说:“这要看他们夫妻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离的,如果男人本来就是工作狂的话,就不容易被发现,凤梨仔,接下来你找机会继续接近冯玉芬,对他们夫妻的情况还有以前的事了解得越多越好。”
“为什么还要跟?窦太太已经说了对丈夫的工作不了解,至于豆芽菜,不是已经问得很清楚了吗?”
“总之多联系,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甘凤池觉得他家科长偶尔会在某些地方特别乐观,不过为了在林紫言面前多多表现,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没多久,萧兰草把车开到了窦剑承的公司,他的公司在商业大厦的三楼,萧兰草带着林紫言进了大厦,甘凤池嫌车里太热,他把眼镜和小胡子摘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三楼。
萧兰草没拒绝,等甘凤池去休息区的时候,他说:“你没事想想那些数字,回头我要听你的高见。”
“没问题!”
就冲着在林紫言面前增加印象分,他也要努力把数字钻研出来。
甘凤池在椅子上坐下,调出存在手机里的图档,注视着那一排排杂乱无章的数字,开始琢磨它们代表了什么。
把其中几列数字设定成未知数,代入线性方程组试一试,不成立,三角函数有理式积分也不成立,再试下诱导公式……
甘凤池拿着笔胡乱涂写了整张纸,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凌辉留下线索是为了让人及时发现,设定得这么复杂,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数字就失去了它的存在价值了。
所以,也许这只是个简单的数字游戏吧……
萧兰草走进窦剑承的事务所办公室,一位办事员小姐迎上前,听说他要见窦剑承但没有预约,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是预约制的,如果方便的话,请留下您的联络方式,我们会帮您预约。”
“可是我现在比较想跟他会面,我的事很急,现在不见面的话,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那是你的问题,与人家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通过耳机听到了萧兰草的话,甘凤池停下手中的笔,开始吐槽,事务员小姐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为难地说:“这恐怕不行,大家都在排队。”
“我是朋友介绍来的,他说窦先生可以信赖,我才说过来看看,朋友的话,应该可以酌情处理吧?”
“谢谢您对弊公司的厚爱,不过……”
“不过我的时间很紧,不想多跑冤枉路。”
萧兰草的言辞举止中充满了富二代嚣张跋扈的气势,说着话硬是要往里闯,事务员小姐看他衣着高档,又不敢强行阻拦,正纠缠着,有人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问:“什么事?”
她穿着西装裙,气质端庄,正是在桥牌俱乐部跟萧兰草同桌打牌的那个女人,萧兰草在窦剑承的公司官网上看过她的资料,她是窦剑承的秘书梁美静,在这家公司做了两年。
梁美静看到萧兰草,表情微微一愣,虽然萧兰草的气场跟在俱乐部时很不一样,但正如他自己说的,他的长相太出众了,让人很难忘记。
萧兰草快步走近梁美静,在她发出疑问之前,抢先说:“你是窦先生的秘书吧?你来得正好,我是凌先生介绍来的,他对窦先生的工作赞誉有加,正好我现在手头上有笔小钱,就想跟窦先生聊聊,麻烦你跟他说说看。”
梁美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问:“请问是哪位凌先生?”
“凌辉啊,他跟你们老板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萧兰草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公司的环境,说:“我本来是打算让他直接带我过来的,但他最近联络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去旅行了,一声招呼也不打,真不够朋友。”
他说着话,又要往里走,梁美静急忙拦住他,微笑说:“不好意思,窦先生外出了,可以留下您的联络方式吗?等他回来,我请他给您回电。”
“这么麻烦啊。”
萧兰草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来回转着身,说:“那算了,我去找其他顾问咨询吧。”
他说完抬步就要走,梁美静追上来,说:“先生,我们老板在金融投资方面很有经验,您可以先跟他谈谈,再考虑是否选择别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请他尽快联络您。”
萧兰草不置可否,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转头看看林紫言,林紫言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梁美静。
名片金光闪闪,梁美静接过来看了看,又抬头打量萧兰草。
“金桔进出口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萧岚。”
“其实只是个挂名公司,都怪上面几个哥哥太能干了,如果自己开的公司赚钱的话,回头说话也有底气,不过这种进出口生意要求高,周转期又长,很麻烦的,所以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周期短投资见效快的项目。”
“明白了,我会转告窦先生的,相信他会给您提出一个非常好的建议。”
“嗯。”
萧兰草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声,掉头扬长而去,梁美静目送他们出门后,匆匆回到里面的办公室。
窦剑承就坐在电脑前,刚才萧兰草的说话声很大,他在里面都听到了,接过梁美静递过来的名片,眉头皱了起来。
梁美静说:“他就是前几天跟我们在俱乐部打牌的那个人。”
“你没看错?”
“他的长相那么出众,不会看错的。”
梁美静说完,看到窦剑承投来的不悦的目光,她微笑说:“不过我不喜欢小白脸,我还是喜欢像你这样有能力又贴心的人。”
被情人称赞,窦剑承的表情稍微缓和,将名片丢去桌上,不屑地说:“什么公司,都没听说过。”
“看他的样子,就是个想投机赚钱的花花公子,可是他提到了凌辉,还在俱乐部出现过,我总觉得不是巧合,这段时间有人不断去俱乐部问东问西,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听了她的提醒,窦剑承的眉头皱了起来,梁美静又问:“还是没有凌辉的消息吗?”
“嗯,那家伙好像人间蒸发了,哪里都找不到,他还欠着我几百万呢。”
“会不会是俱乐部那边的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把属于我们的那部分吞掉了?他们跟道上的人来往密切,要干掉一个人很简单吧?”
“不会的,我们合作这么久了。”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那么有本事,怎么会找不到凌辉?”
窦剑承沉默不语,梁美静拿起萧兰草的名片,问:“那你要见这个人吗?”
“当然要,如果他是真的,就再赚他一笔,如果他是凌辉派来打听情报的,就找机会把凌辉引出来。”
萧兰草来到走廊上,就听甘凤池在耳机那头说:“科长,你改行卖桔子了?”
“金桔是公司名字,没文化。”
“没文化的人要跟你说,窦剑承现在就在公司,我刚才去跟警卫聊天,顺便打听到的。”
“挺机灵的嘛,那些数字你琢磨出来了吗?”
对面没人回应了,萧兰草走到休息区,甘凤池已经站在走廊上了,看到他们,迈起步伐跟随他们进了电梯。
“科长你什么时候印的名片?给我看看。”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甘凤池说。
林紫言给了他一张,他正反看了看,名片居然印刷精良,看上去挺上档次的,他问萧兰草:
“你不会是真有这么一家公司吧。”
“当然没有,这是让正义连夜搞的,他很擅长这种雕虫小技。”
“可我们是警察,这样做是不允许的吧?”
“我有说我是老板了吗?我只是留了个联络方式而已。”
您这是狡辩。
不过名片很漂亮,甘凤池放进口袋收藏起来,说:“可惜出师不利,当事人明明就在的,却刻意回避。”
“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急,让他担心一阵子,他会主动联络过来的。”
“你确定?”
“确定。一、他想赚钱;二、他担心我们知道什么秘密,不问清楚的话,他是不会安心的。”
回警局的路上,林紫言调出萧兰草跟梁美静对话的录音,转去手机里的特殊软件里重新播放。
甘凤池看到在萧兰草提到凌辉后,梁美静的音程明显高起来,声线连接不流畅,林紫言指着两段音程之间的差距,说:“从这里开始她的声音变高,说话开始停顿,虽然她掩饰得很巧妙,但是看对比就很明显了。”
甘凤池连连点头,说:“这个软件挺专业的啊。”
“是我爷爷给的,我声量很小,所以想借由软件调整,但好像没作用。”
萧兰草在前面开着车,问:“练多久了?”
“三年了,以前在学校总被大家笑,当了警察也没有改变……”
林紫言的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看起来很伤心,甘凤池想安慰她,却被萧兰草抢了先,说:“为什么要改变?你这样很好。”
“是吗?”
林紫言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
甘凤池气得瞪萧兰草,萧兰草视若无睹,说:“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独一无二的特征,这种我们叫它个人特色,如果刻意抹掉的话,反而显得平庸了。”
“谢谢科长!”
看着林紫言开心地跟萧兰草道谢,甘凤池很不是滋味,故意问:“那科长你的特色是不是长相英俊呢?”
“不是,”后者理所当然地回道:“我的特色就是特色太多,反而抓不住重点了,这也是令人苦恼的一件事。”
听着林紫言在旁边的低笑声,甘凤池再次确定了—要论脸皮的厚度,简直是舍萧兰草其谁。
他们回到冷案科,魏正义刚好先他们一步回来,他坐在风扇前喝冷饮,老白在跟他聊天,看到他们,老白大声吆喝道:“电脑我搞定了。”
“辛苦了。”
“不过没找到什么线索,那只是普通的家庭用电脑,装了些小游戏和聊天软件。”
“正义呢?”
“也没有收获,白天俱乐部的人比较少,都是普通的牌友,我试着去贵宾室,被中途拦住了,我只偷拍到了几张照片。”
魏正义指指对面的移动白板,他已经把打印出来的照片贴在板子上了,大约七八张,甘凤池跑过去依次看了一遍,有几张是在俱乐部外面拍的,大部分的背景在里面,镜头有些模糊,一些客人也有入镜,不过看不出异样。
“他们的服务生太多,要抓拍很不容易,我简直是用了洪荒之力。”
甘凤池跑去倒了三杯茶,一杯讨好女同事,一杯孝敬上司,最后那杯是他自己的,拿起来刚喝了一口,就被魏正义的话呛到了。
“正义,你那个词有点儿过时了。”
“哦,我只是想表达调查的辛苦程度,不过有一个意外惊喜是—我看到了他们俱乐部的老板。”
“你拍到他了吗?”
“没有,我离开俱乐部时刚好看到他进去,一个长相挺儒雅的人,后来问他们的警卫才知道是老板,他叫李孙虎,开过娱乐城,做过投资生意,现在手上有一家桥牌俱乐部和两家健身房,这是在网上找的,我也打印下来了。”
魏正义指指白板上贴的一张图片,图片里的人四十出头,个头跟容貌都很普通,让人很难把他跟暴力事件联想到一起,萧兰草看着照片,半晌,问:“徐远秋的未婚夫那边呢?”
“找到他了,他还在原来的公司上班,找人倒是挺顺利的,不过他不太配合。”
魏正义拿出手机,说:“这也难怪,他现在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两个小孩,肯定不想再提以前的事,这是他的录音,你们听听。”
“哇,你也录音了?”
甘凤池忍不住看看萧兰草,心想他们这么做不会都是科长交代的吧?以他对萧兰草的了解,这个可能性极大。
“这是经过他本人同意的,大概他希望一劳永逸吧。”
手机里响起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不是十多年前的事吗?为什么又来问口供?当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是她自己犯了错误想不开,她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女人,可以理解,人都入土为安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旧事重提?”
“因为我们现在处理的案子与那个案子稍有联系,为了慎重起见,需要再重新确认,胡先生,能麻烦你将那晚的事再说一遍吗?”
几秒钟的沉默后,男人妥协了,说:“我可以再说一遍,条件是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影响到我现在的家庭和工作。”
“我尽量保证不打扰到你。”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出了医疗事故后,徐远秋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跟她之间也闹得很僵,主要是一些小报记者唯恐天下不乱,拼命添油加醋说是我们吵架导致她精神恍惚,才会引起医疗事故。”
“我的家人为此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奶奶被弄得心惊胆战的,差点儿病倒,所以那晚她打电话过来时,我口气很差,她没在意,说一切都是她的错,事故是她造成的,她会自己来承担,又跟我说对不起,说以后不会再影响我了,也让我忘了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当时的语气特别微妙,我挂了电话后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叫了辆车赶紧往医院跑,但是等我跑到医院时,她已经跳楼自杀了。”
“你接到她的电话时是几点?”
“八点五十分左右,那时我已经洗了澡,所以换衣服,又出去找出租车,花了些时间,等到了医院,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了,后来听警察说她是跟我结束通话的半小时后自杀的。”
“明白了,谢谢你的协助。”
“不谢,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再看到你。”
接下来是远去的脚步声,魏正义把录音关了,说:“就是这样了,不过有一点很微妙,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
甘凤池立刻问:“你怎么知道?”
“出于刑警的直觉吧。”
又是这一句,甘凤池耸耸肩,魏正义说:“你别不信,警察的直觉就跟警犬的鼻子一样,是很灵的,你们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当听说我是问徐远秋的事时,他表现得很惊慌。”
“可是看档案,徐远秋自杀时他的确是在出租车上,这一点司机和他的邻居都有做证。”
甘凤池取来档案卷宗翻看,里面有事件前后的详细记录,徐远秋的未婚夫叫胡文臻,他又看看前方的白板,右下角贴着的一张照片上写着胡文臻的名字,照片里是个稍微秃顶,身材肥胖的男人。
“那是我今天拍的。”
魏正义说:“别看他现在这样了,当初可是个帅哥,好多人追,在公司也受到领导的栽培,后来结婚了,家庭也很和睦,可以说事业运爱情运都很好,除了跟徐远秋的那件事以外。”
“哟呵,正义,你查了不少东西嘛。”
“那是。”
被老白赞扬,魏正义挺挺胸膛,但马上就说:“不过我也只查到这些,虽然胡文臻可能隐瞒了什么,但他与徐远秋的死亡应该没有关系。”
听完他的解释,萧兰草对林紫言说:“说说你的想法。”
“我?”
被当众点名,林紫言有些拘谨,甘凤池安慰她说:“不用怕,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就行了。”
“我没查过案,不敢乱说,不过……”
“不过?”
“他讲述的时候,前一大段音程很高,声线有强烈的颤动感,音波波长产生变迁,说明那段话是真实的,证明当初因为徐远秋的事,他跟他的家人被记者骚扰得很厉害,他的感情中充满了担心,后面的部分音程降下来,他说话的语速和声线都回归正常,证明他只是在讲述一件事,中间有停顿,像是在困扰,充满了矛盾感……”
林紫言垂着眼帘说完,看看大家,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不是说得太抽象了?你们用我的软件来看看,会比较明白……”
她要去拿手机,甘凤池举起手来,抢答:“不不不,我懂!用数学公式来表示的话,就是波长乘以音程系数或是系数的倒数,上行音程的波长跃迁变化是先有波长乘以音程系数的倒数,下行音程是先有波长乘以音程系数,简单地说,我们可以根据波长起伏判断音程高低,从高低变化推理出当事人的情绪变化……”
“这一点儿都不简单。”萧兰草没好气地打断他滔滔不绝的演说,“你在说什么鬼话,还不如紫言说得好懂,简而言之就是我们确定他有事情隐瞒。”
“听不懂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学问不足吗?”
甘凤池在嘴里小声嘟囔,萧兰草忽然问他,“凤梨仔,你的想法呢?”
“我?”
“不是问你声音的问题,是你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发现,硬要说的话,就是……胡文臻的记忆力太好了,就算当年被警方问过无数次,但十几年过去了,突然被重新问起,一般人都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又有条理吧?当然,我除外,我不一般,我是二班的……”
最后那句被大家集体忽略,老白说:“这证明了一件事,当年的记忆有一部分是强行记住的,就像是复读机一样,必要的时候重新读一遍。”
魏正义追加,“还有就是,那件事对胡文臻来说十分重要,重要到无法遗忘的程度,但他对徐远秋又表现得很排斥,对曾经要跟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他的称呼是‘徐远秋’。”
萧兰草听着大家的讨论,沉吟不语,甘凤池忍不住了,问:“科长,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逼他说实话?”
“那倒不用,他现在对我们很排斥,强逼只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可以先放一放,等他的精神稍微松懈后,再找他也不迟。”
萧兰草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看是个不熟悉的电话号码,他将手机放下了,说:“电话来得还挺快,看来窦剑承沉不住气了。”
“你不接?”
“不着急,先抻抻他,等他坐立不安的时候,会比较好聊。”
“科长你真是只狐狸!”
萧兰草挑挑眉看过来,甘凤池急忙躲去了魏正义身后,没多久,铃声停了下来,萧兰草拍拍手,说:“正义,你这边先继续跟着,老白,把凌辉的电脑给我。”
老白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萧兰草的桌子上,说:“还以为很难破解,谁知启动密码就是他名字的拼写,不过里面真没啥东西,有密码的文件我都破解了,里面都是些普通的工作文档。”
萧兰草将老白破解的文件依次看了一遍,没发现可疑的内容,他又看了下桌面,右下角有个单独的文件夹,名字标注是风景照。
他点进去,里面是清一色的室外风景,海洋、山峰还有普通的花草,甘凤池凑上前看了看,说:“凌辉是摄影爱好者?”
“不是,他的房间里没有摄影方面的书籍和单反,这些照片更像是从网上抓来的。”
“他为什么要从网上下载这么多照片?”
萧兰草不回答,将鼠标一直往下拉,看到最后几张照片,大家齐声叫了起来,萧兰草往椅背上一靠,微笑说:“这做法就跟把一片叶子藏到整个森林里一样,大家只会去搜那些加密和隐藏文件,而忽略了最明显的地方。”
照片打开了,里面是一个被反绑着的男人,他脸上有伤,额头上血迹斑斑,躺在地上勉强抬起头,像是在求救,男人身旁站着几个人,但仅拍到下半身,背景昏暗,只能辨别出那是水泥砌的地板和墙壁。
看到他的脸,萧兰草的表情微微一变,马上又去看其他照片,那几张照片拍摄的都是杂乱的墙角和同样灰色的墙壁,地上有些红色血点,推测是血液,照片都拍得很模糊,很有可能是当事人偷拍的。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凌辉会拍到他,还放在自己的电脑里?”
“这大概只有凌辉自己才知道了,这些人像是在用私刑,如果知道凌辉偷拍,并且藏在电脑里的话,他很有可能有危险。”
“也许这就是他被绑架的原因。”
在大家的猜测中,萧兰草又打开了文件夹里的一个表格档,这也是唯一的一个表格,放在一堆照片里,非常显眼。
档名是备忘录,但萧兰草打开后,里面却是投资收益明细,投资项目零散,金额都没有特别大,但加在一起就是个可怕的数字了,这一年内投进的项目里都没有填收入金额,萧兰草看了最后的备注,里面写了投资顾问的名字,正是窦剑承。
老白说:“看来窦剑承推荐给他的项目都没有盈利啊,会不会是窦剑承跟第三方合谋,榨取他的钱财?”
“投资项目不像是买基金,不会马上有盈利反馈的。”
甘凤池指着表格说:“我比较介意这里,金额不小,却没有标注出处,不知道是用在了哪里,还有这个,投资去了非洲的某个企业,企业所在地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他如果脑子正常的话,不会这样做吧?”
“让我来查一下这些项目公司的经营状况。”
老白拿过自己的手提电脑,在旁边敲打起来,甘凤池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看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啊了一声。
几个人一起看向他,林紫言问:“有什么发现吗?”
“有发现,不过不是这个,是凌辉留下的那些奇怪的数字,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哦,是什么方程式还是函数几何?”
“没那么复杂,仅仅是数字对应的英文字母而已,1对A,2对B,以此类推,直到26,该死,我也常用这种方式记笔记的,不过我用的是自己设计的数字型恺撒密码,他这个太简单了,要知道这样做一旦被发现的话,会很容易破解的。”
“不会的,看你这位大硕士生都想了这么久。”
“因为我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啊,我是听了科长的把树叶放进森林里的理论后才想到的。”
甘凤池一边说着一边跑到自己的电脑前,将记录的数字全部输进去,又调出自动变换器,没多久一整段英文就显示了出来。
他翻译道:“窦跟豪富是一伙的,他们利用打牌让我加入会员,又让我合伙投资项目,贵宾室的酒水都是有加料的,喝了后会让人意识不清,等我发现不对时,大部分家产都在他们手中了,他们绑架其他受害者,还带我去看,威胁我就范,我很怕,不敢报警,我早晚也会被他们干掉……”
他读完后看看大家,魏正义说:“看来他自己觉察到危险,所以留下各种线索,以便出事的时候,可以寻求帮助。”
“但他失踪了这么久,会不会已经……”
林紫言看向萧兰草,萧兰草说:“仅凭这些,还无法确定凌辉的失踪与窦剑承有关,最多是请他协助调查。”
“但这样的话,会打草惊蛇吧?”
“去跟刑侦科聊一下,看是不是能双管齐下。”
萧兰草站起来,老白急忙叫住他,说:“我查到了,凌辉投资的项目公司除了三家正常经营以外,其他的都是皮包公司,非洲那家根本不存在,应该只是租了个地址做成架空公司而已。”
“把所有资料都列印出来。”
不多一会儿,资料都汇总齐全了,萧兰草整理好拿去刑侦科,甘凤池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跟着他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