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二师兄讲完,我突然间想起多年以前,谭嗣同他们提出的杀贼劫后计划,脱口说道:“既然师父和二师兄有干掉老妖婆的想法。我们何不好好谋划一番,再找机会下手,为天下人刺杀此贼后?”
那一刻,我瞬间热血沸腾起来,仿佛一下子想通了,为何始终有个声音,呼唤自己回国。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干一票大的,为死去的谭嗣同等人报这国恨家仇。
我这话一出,他们四人都愣了一下。
师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难不成,我们要潜入宫中刺杀慈禧?小春子,你说,像我这样的,现在净身入宫,还来得及吗?”
我们四人一听,都笑了。
师父虽然身子板依旧硬朗,但毕竟已经六十多岁了,居然还想着净身入宫。
小春子笑道:“王大侠,你既然已经入了佛门,那就入不得宫门了。太监是要从小做起的。你们都没机会了。”
段一凡很认真地说道:“我赞同老侠的想法。虽然潜入宫中不现实。但是,师父,我觉得可以好好谋划一番。我在北京认识不少同盟会的同志,可以通过他们打听慈禧的行踪。
小春子那边,也可以通过宫中一些旧人,刺探慈禧的情况。说不定,这老妖婆在宫中待腻了,哪一天又想出宫来听戏。只要我们能提前知道她的行踪,说不定也有机会。”
师父哈哈大笑,说道:“好,那就先打探消息。如果真的再有机会,老子这次肯定不会放过她。不是老妖婆的血溅在我面前,就是我的血溅在她面前。吓也要吓死她。”
就在这时,戈梅尔突然冒出一句话。
“师祖,我也可以帮你们打探消息。”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戈梅尔,你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打探消息。”
“师父,你忘了。美国公使馆就在北京。我是地道的美国人,可以去拜访公使馆,从侧面帮你们打探消息。”
“那是甚好。你是好徒孙!谢谢你,戈梅尔。”
戈梅尔很认真地说道:“师祖,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之前就和师父说了,要帮他的忙。何况,慈禧是个独裁者。杀了她,对你们中国有好处。”
师父听了,又是哈哈大笑。
“来,为杀老妖婆,干一大碗。”
我们五人举起碗,又痛饮了一大碗。
大家边吃、边喝、边聊了很久,还把刺杀慈禧的计划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杀妖行动”。
那一天,我们一直喝到下午,喝光了八坛酒。大家都喝醉了,而我是醉得最厉害的那个,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醒来。
到了下午两点多,师父他们便带我和戈梅尔,去看看谭嗣同他们的墓地。我们所在的白狗寺在山前,而他们安葬在山后。
走过长长的山路,我终于来到谭嗣同的墓前。虽然梦里依稀来过,但真正身临其境时,我不禁潸然泪下。
因为今天并不是清明,我们并没有烧纸钱,只是把谭嗣同、康广仁、纳兰公子、郑梦启、何磊、刘兴桥六人的墓地修整了一番,折了几朵山花插在坟上。
修整后,我便坐在谭嗣同墓前,从怀里掏出一瓶酒,自己喝一口,又给墓地上浇一口,算是和他对饮了。
这瓶酒,我喝得很慢。一边喝,一边轻声和谭嗣同的墓碑说话,把这些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还把李闰的近况和我们昨天商议的“杀妖行动”,也告诉了他。
但愿谭嗣同在天之灵,保佑我们顺顺利利杀掉慈禧吧。
我喝完最后一口酒,便把瓶口朝下,轻轻甩了甩,把瓶子里最后几滴酒,洒在他墓地上。然后,我把瓶子收入怀中,站了起来,向四周张望。
只见师父他们大多也和我一样,都各自在坐在不同的墓碑前,和亡灵聊聊天。
师父坐在纳兰公子的墓前,段一凡坐在大师兄郑梦启的墓前,小春子坐在他义父刘兴桥的墓前。唯独戈梅尔比较悠闲,四处走走,看看山谷的风景。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恰好也埋葬在这里,戈梅尔会不会也这样祭奠我。我看着戈梅尔的背影,突然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不得不说,师父选的这个地方是个死的好地方。前面有川流不息的水,后面有巍然不动的山。
六个墓碑围绕着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坡,形成一个半弧。如果再加上六个,刚好凑成一个圆圈。
当时,我脑子里全是这种奇怪的想法。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男一女。远远望去,女的好像是陈婉君。等他们走近了一些,我看清楚了,真的是她。
小春子站起来,喊道:“林大哥,你怎么不等我下山,自个就带陈小姐过来了。”
听小春子的话中意思,朝我们走来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陈府中照顾陈婉君的林大哥。
“没办法,陈小姐闹着非要今天来。我只好带她过来了。”
“婉君,你是病人,这样很危险的。”
“悟尘和尚,小春子,你们不要像看管小孩子那般,看管着我。我有手有脚。其实,都不用林大哥带,我自个就能上山。”
师父和小春子闻言,都是苦笑无语。
陈婉君的神情和昨天见她时完全不同,与常人无异。
她左手挽着一个小篮子,脚步轻盈地走到纳兰公子的墓前。师父见状,便起身,腾出了位置。
陈婉君蹲下来,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纳兰公子的墓碑前。那是三小份食品。或许,这些是纳兰公子生平最爱吃的食物。
这时,二师兄段一凡走到我身边,轻声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痴情的一对。奈何,天意弄人,有情人终究成不了眷属。”
我点点头,轻声问道:“陈小姐今天这个状态,应该是没发病吧。”
“对,她没发病的时候,情绪很稳定,思维、身手比一般的中年女子还要敏捷许多。”
就在我和二师兄闲聊之时,陈婉君挽着空篮子,站到纳兰公子墓前,突然唱起一段小曲来。
“我乃人间一凡夫,邀月饮尽一杯无,写不尽这世间离别苦。她似九天一仙姝,霓裳羽衣随风舞,可叹良人最难成眷属。
我此生如走卒,亦未曾止过步,论成败英雄莫问出处。向人间借朝暮,尘满面心如故,是非功过留待后人书。”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鼓掌。我听了,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身体犹如飘到云端,无比茫然。
半晌,我才回过神来,问道:“二师兄,她唱的这首曲叫什么名字?”
“你我皆走卒。听师父说,这是纳兰公子写给她的最后一首词。陈小姐最爱戏曲,便把这首词编成了戏曲。”
“我此生如走卒,亦未曾止过步。”
我喃喃自语,反复吟唱这两句,竟是有些痴了。
纳兰公子这词说的没错,你我皆是被俗世洪流推着走的卒子。
韶华易逝,世途艰辛。但愿我这一生,也未曾止步吧,哪怕终究是事与愿违。
胡思乱想了一会,我莫名地大笑起来。
“师弟,你怎么啦?”
我转过头去,只见二师兄正担忧地看着我。
“我没事。”
“哦,没事就好。”
当我再朝陈婉君望去时,只见她在师父等人的陪同下,已经走远。墓地群中,只剩我和二师兄两人。
“师兄,我们也走吧。”
“好。对了,你想不想要加入同盟会。”
“同盟会?”
我记得二师兄昨天提过这个词。
“同盟会是以推翻清廷,建立民国为己任的革命团体。我也是前不久,刚接触到他们在北京的分部,正在申请加入。
靠我们单干,力量太薄弱了。如果我能正式加入他们,我想,下一步就推荐你也加入同盟会,我们一起干革命,好不好?”
“好!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