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十四岁的赵子悠家富、貌美、肤白、匀称、乃大。被这样的女子喜欢并倒追,大概是所有男人的梦想,何况是我这种中年大叔。
要说我没有心动过,那是假的。我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相反,我在那方面,比一般人更强烈且刚猛。这一点,白萍心里是清楚的。
老实说,我是喜欢赵子悠的。这种感情,是不是如我所说的,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还是别有所图,其实我的内心也说不清楚。
但正是我喜欢她,才发于情,而止于礼,至今不敢越雷池一步。理性告诉我,自己和赵子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子悠自小在美国长大,毕业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经济学士学位;我自小在大清长大,毕业于某私塾,获得官方的秀才认证。
赵子悠喜欢文学,读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华盛顿·欧文的《纽约外史》等等;我喜欢武术,读王宗岳的《太极拳谱》,或者是不知哪位师祖所写的《咸鱼功法在实战中的应用》等等。
赵子悠喜欢研究股市,如果觉得有哪支股票未来会涨,她会大量买进;我喜欢研究菜市,如果听菜贩子说,某种菜过几天会涨价,我也会多买一些,屯着吃它几天。
赵子悠身边都是和她差不多同龄的青年才俊,不是哈佛大学毕业,就是耶鲁大学毕业的,可谓是来往无白丁。
他们聊着柏拉图、康德、亚当·斯密等人,关心着世界局势的变化。
我身边的学生,大多都是读书读不下去的靠力气吃饭的贩夫走卒,可谓是谈笑多莽夫。
我们聊着《三侠五义》、《七剑十三侠》等小说里的主角,关心的是中文报纸上连载的《隋唐英雄列传》的剧情。
赵子悠和她的朋友们聚会时,会举起红酒杯,优雅地说“Cheers”,然后浅尝一口。
而我和我的弟子们吃饭时,会拿着大碗,装着浓烈的白酒,碰一下,豪气地说“干”,然后仰头饮尽。
除了这些,我和赵子悠还有家庭背景、年龄差距、饮食习惯等方面的鸿沟。
这一切,都让我在她面前,总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每当一些美国青年特意来接近赵子悠,我的心里既有点酸酸的,又真心祝福她,希望她能收获一份爱情。
在我眼中,他们才是一个圈子里的,而我,明显不是。
白萍对我和赵子悠的关系不闻不问,假装不知道。我想,大概是白萍心里觉得有愧于我。
自从我们第一个孩子夭折后,白萍就没能再给我生下一男半女。
虽然已经来到美国,但在白萍心里,大概还保留着大清的那种妻妾观念,认为给我纳妾是件平常事。
而我在谭嗣同等人的影响下,早就接受了西方一夫一妻的婚姻观念。我简直无法想象,今后要和白萍离婚,而改娶赵子悠的场景。
所以,当赵子悠一次又一次向我表达,她对我的好感时,我选择了退却。
好几次,赵子悠甚至抓住了我的手,而且身体也在向我靠拢。我都借故,轻轻推开她的手。
我不希望,赵子悠是因为我救过她,而将这种恩情变成一种恋情。她并不欠我的。
渐渐地,赵子悠主动约我的频率越来越少。而我也不再去找她学英语,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教人习武。
四海武馆在我来之前,老师就陈馆主一人,学生也就十一个人,全是华人子弟。
这点学生交的学费,根本不够武馆的开支。
幸好,陈馆主还经营着一家百货商铺。他用百货商铺赚来的钱,去填补武馆的亏损,才能坚持下去。
记得陈馆主给我发第一个月工资时,我都不好意思拿,是他硬塞到我怀里的。
为了摆脱四海武馆的窘状,我开始想一些办法。
没多久,我改变了传统的教学模式,分成两种班。
一种是运动健身班,主打一个养生健体,教的是传统的八段锦之类的健身功法。这和后来的流行的健身操、健美操其实大同小异。
另一种是实战竞技班,主题就是当你在外面遇到歹徒时,怎么制服他们。
这和以前那种武馆,一直练固定招式的方法不同。我把中国武术和西洋拳结合起来,教学生们如何去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果然,改了教学模式后,四海武馆开始越来越火。不单是华人要来学,就连美国白人、黑人、意大利人也要来学。学员中也出现了女学生和老年人学生。
一群身体发胖,或者对养生有追求的洋人,在我的指导,开始练太极拳、八段锦之类的功法。这是我和陈馆主以前无法想象的。
由于学生越来越多,陈馆主和我不得不,从学生当中挑选两个人出来,聘为老师,专门去教运动健身班。
这种班又好教,钱又容易赚。我和陈馆主则把主要精力放在实战竞技班上。
也就是大概过了一年多,四海武馆扩大了。陈馆主把周边的一家店铺也租下来,作为我们的副馆。学生也从十一个人增加到一百六十余人。
四海武馆终于转亏为盈了。
在我的学生当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戈梅尔。他就是脱蕾丝的弟弟,也是纽约中央公园动物园的管理人员。
三万美元和强尼·托里奥的断指,便是戈梅尔受哥哥脱蕾丝的委托,给我送来的。那是我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大概在1901年的夏天,戈梅尔来到四海武馆,报名学武。我便记起了他。
很快,戈梅尔对中国的武术便进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进步奇快。
由于他是脱蕾丝弟弟的原因,我和陈馆主自然不能收戈梅尔的学费。他也没有坚持。
可是,戈梅尔经常会请我和陈馆主吃饭,有时到他家里去,或者是到他哥哥脱蕾丝家里去用餐,还会给我们送些小礼物,表示感谢。
我曾经大概估算过,戈梅尔在请吃饭、送礼物上面的花的钱,远远超过他应该交的学费。
当然,我和陈馆主也会回请戈梅尔。
总而言之,戈梅尔的态度让我感到一种温暖。这是在其他美国白人身上,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自从踏入大洋彼岸以来,我印象中,大部分美国白人对华人是充满歧视的,特别是对底层华人。
但戈梅尔是个特殊的例外。他不单对我很好,对所有遇见的华人们,都非常地友好。
而且,戈梅尔对中国各方面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兴趣。他不但跟着我学习武术,还学中文,试着了解诸子百家、诗琴书画、中医、美食等等。
到后来,我和戈梅尔名为师徒,实为朋友。
因为,他也在教我许多东西。
比如,戈梅尔教我怎么使用手枪、步枪。在纽约周边的打靶场里,他教我怎么快速拔枪射击。
在经历南北战争后,美国男人普遍追求拔枪射击的速度。据说,一些高手,从拔枪、瞄准到射击,只需要0.4到0.5秒。这个速度实在是惊到了我。
戈梅尔还教我怎么跳舞。可惜我没有天分。结果,在一场舞会上,我差点把一个女士的新鞋子踩坏了。
更有意思的是,戈梅尔还教我怎么饲养珍稀的野生动物,怎么和野生动物互动。
凭借中央公园动物园管理员的身份,戈梅尔经常会带我和白萍,零距离接触园里的野生动物。里面有老虎、黄猩猩、树懒、狒狒、水牛、鳄鱼、蜥蜴、天鹅、鹦鹉、蛇等等。
在当时的美国,逛动物园成为一种时尚。
因为戈梅尔的缘故,我和白萍不但省去门票,还可以在闭园期间,亲自去喂食这些动物。白萍对此总是非常开心,乐而不疲。
在这个偏寒的异国他乡,能结识戈梅尔这样一个真诚相待的美国朋友,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