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避难香港

师父的话,我听明白了。他是在提醒我,该让家人离开北京了,走得越远越好,免得被我所连累。

毕竟,我们现在准备干的是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今天是九月十六日,离计划启动的九月二十八日,还剩十二日。一切宜早不宜迟。

“我知道了,师父。我现在就回家,和我爹、我娘说,让他们明天就离开北京。至于饭店,倒也没有必要卖。万一,我们成功了呢?”

我师父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没错,或许是我悲观了一些。”

“那我走了。”

“等一等。”

师父把我喊住,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令牌,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这令牌有些年份了,上面还雕着一条鱼。

“师父,这是什么?”

“把这个交给我师兄,让他替我保管吧。”

师父没有正面回答我。

“那好。”

“去吧,回家吧。”

“嗯。”

在回家的路上,我开始琢磨,要让父母、小萍他们去哪里避难呢?

对了,最好是去香港,那里现在是英国人的地盘。清廷是不可能去香港抓人的。

如果事败,他们就留在香港。如果我们成功了,他们再回来,就当是去香港旅游一趟。

想到这些,我便改变路线,去找康寿延。

我记得,他和那个北欧姑娘结婚后,就一直住在香港。

下午的时候,我找到了康寿延,并把想法,婉转地告诉他。

“你们一家人要去香港旅游,唯独你不去?”

“呃,对。”

康寿延本来还笑嘻嘻的,突然严肃起来,问道:“和我说实话。你们,是要准备动手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对,是准备动手了。所以先安排他们三人去香港避难。”

我点点头。

康寿延虽然是康有为的堂弟,也是维新派人士,但一直做的是一些外围的工作。核心的秘密,他还没有我知道的多。

关于我们行动的细节,康寿延没有继续追问,我也没有说。

“去香港旅游那是好事啊。这样,我下午去你家里,拜访下叔父、叔母吧,帮你劝一劝。再说,来北京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去过你家呢。”

“那再好不过了。”

当天傍晚,康寿延带着一个叫陈凡宁的仆人,随我来到我家中。

我父母和白萍看见康寿延,都非常高兴。

这些年来,除了谭嗣同,我几乎没带过朋友来家中作客。

我爹赶紧出门,去打些好酒。我娘、白萍则急忙去多炒几个菜。

“叔母、弟妹,弄点简单的家常菜就行,别炒太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

“你别管炒菜的事了,我们到后面坐。”

我拉着康寿延,在我们家院子里,摆上桌椅,泡上茶,开始闲聊。

康寿延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大红枫,说道:“没想到在北京城,你们家还有这么大的院子,院子里还有这么大的树。真好!”

“和你们大富之家是没法比了。但在北京城里,确实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多了。”

聊了一会,我爹打酒回来。我们便整点花生米,先喝上酒。

很快,白萍也端菜上来。

到了七点多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我们便在院子里点起了几盏油灯。

去年的时候,清廷通过洋人公司,买了发电机,在北京城也装上了电灯。

但由于使用电灯的价格不菲,除了宫廷和个别官宦、富贵之家,北京城里的绝大部分人还是依旧依赖油灯。

最后一个客人走后,我爹便把饭店的门关上,打烊了。

“叔父、叔母、弟妹,过来一起吃饭吧。”

“好嘞。”

我们六人终于坐在了一起。我给父亲也倒上了酒。

吃了一会,我便开口说道:“爹,娘,小萍,我想让你们,明天就去香港旅游。”

白萍一听去香港,心里很高兴,露出了笑脸。

但父亲和母亲却非常诧异。

“为什么?”

“你们也知道,做镖师已经没有前途了。我想去香港发展。寿延和我是过命的交情,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差事。娘,你也想儿子有更好的发展,对吧?”

“没错,叔母,我们家是做大宗商品贸易的。现在正缺一个管事的人,我想让老侠过去帮忙。香港现在发展的很好,一点也不输给北京。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就拿电灯来举例吧,八年前,香港电灯公司就开始全面供电。现在香港那边,绝大部分人都是用的电灯,不像北京,主要还是用油灯照明。”

这些话,当然是我和康寿延在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我娘被我们两人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便问白萍:“小萍,你想去香港吗?”

“娘,想去,我早就想去了。”

白萍过门之后,我曾把康寿延送给我的那些洋玩意,比如望远镜、怀表之类的,拿给她看,还把康寿延信中对香港的描述,告诉过白萍。她自然早就心生向往了。

我娘继续问道:“去了香港,这个家,还有这个饭店,怎么办?”

“交给我师父打理吧。正好他镖局现在没有生意。要是他也不想经营了,以后就让我师父卖掉,把钱寄给我们。”

“孩子他爹,这事你定吧。”

我娘犹豫了一下,又把球传给我爹。

我爹望着我,缓缓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人先去香港。”

“对。”

一旁的康寿延急忙解释,说道:“叔父,这是我们家的陈凡宁。到时候,他带你们去香港。我和老侠在这边还有点事情,晚个十几天,再过去。”

我爹不吭声了,自饮一杯后,才说道:“我和你娘都老了。这家里,自然由你来做主。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我们就先去香港,在那边等你。”

我听到父亲答应了,不禁舒了一口,给父亲倒上酒,说道:“爹,我敬你!”

“嗯。”

酒足饭饱后,康寿延、陈凡宁便离开了。

临别时约定,第二天让陈凡宁过来接我父亲、母亲、白萍,前去香港。

康寿延两人走后,我娘和白萍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打包东西。

我爹对我说道:“我们出去走走,散散步,消消食。”

“好。”

出了门,我爹便领着我,朝无人之处走去,在一棵树下停住。

“京城里是要出大事了吗?”

“对。”

我爹闻言,叹了一口气。在昏暗的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我父亲已经猜出来,我为什么要急忙让他们三人,前去香港。

“儿子,我留下来帮你吧。你们也一定缺人手。毕竟,我也是咸鱼宗的人。”

沉默了片刻,我答道:“爹,有些事情,不是人越多,事情就越好办的。再说了,你们留下来,会让我和师父分心的。”

“我师弟,他也有份?”

“对。”

我父亲又叹了口气,许久才艰难地说道:“那你们小心点。”

“爹,你放心吧。对了,我师父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从怀中,掏出师父今天上午给我的那个令牌,递给父亲。我父亲移步到树外,借着月光,仔细看着这块令牌。

“爹,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咸鱼宗的掌门信物,从元朝末年那时候传下来的。”

哦,我突然间明白了,我师父为什么要把这个令牌,交给我父亲了。

“唉,如今国运坎坷,世道艰难。你和你师父也要多多珍重。”

“爹,我知道了。”

“那就回去吧。”

在转身的瞬间,我仿佛看到,父亲偷偷抹了把眼泪。

当天晚上,我和白萍来了三次。我恨不得,把未来的存货透支出来,交给她。

因为,我心里也没底,明日别后,何时才相逢。

也许,明天一别,就是永别。

第二天上午,康寿延、陈凡宁两人驾着一辆马车,来到我家门前。

我父亲、母亲,白萍便上了马车。彼此挥手告别。

“雷郎,雷郎,你忙完手头的活,就快点过来香港,找我们。”

临别时,白萍从车窗探出头,朝我喊道。

“知道啦。”

很快,他们便消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