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两年后,谭嗣同应父亲的要求,回去湖南浏阳老家。此后,我有好几年没见到谭嗣同,只是中间有书信来往。
又过了一年,我和白萍有了小宝宝。可惜,我们的小宝宝命不好,还没等到我给他起名字,就夭折了。
我们一家人都为此伤心欲绝。白萍更是如此,总是愧疚不已,常常在上台演戏时走神。观众对此十分哗然。
不得已,白萍只好退出戏班子,在家里饭店学当厨子。
从那以后,白萍就越来越不爱笑了,只要手中没活,她就常常像石雕一样发呆。
只有食客们提到哪里的梨园,又推出什么新的戏本之类的话题,她的眼珠子才会活过来,转动过去。
这些,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常常会借机劝慰白萍。在我面前,白萍总是故作开心,一副温婉的样子。
但我心里明白,有些心坎,她始终过不去。
而我这边的走镖事业也同时跌入了低谷。
几年前,自从我和谭嗣同从澳门回来后,我师父王正谊考虑到北京的同行太多,竞争激烈,就在天津开设了顺源镖局的分局。我正是天津分局的镖头。
一开始,在霍元甲的帮助下,我天津分局的生意红火地不得了。
现在的霍元甲已经是霍家秘踪拳的第七代掌门人,并和师叔霍恩显一起,在天津开了一家霍家武馆。其弟子众多。
霍家秘踪拳终于打破了“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祖训。
我天津分局七成以上的客户,都是天津、唐山一带的货商。
当时,盗贼很多。但霍元甲几次公开扬言,谁敢劫顺源镖局的镖,就是跟霍家武馆过不去。
一时间,来找我们天津分局护镖的商人络绎不绝。天津分局的生意顿时成了顺源镖局的主要支柱。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津唐铁路的开通,天津分局的收入逐渐下滑。
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听说朝廷要准备修第一条铁路。好像是李鸿章提的意见。
结果,朝野上下哗然。北京城里的很多大儒纷纷向朝廷上书,声称向洋人买军火尚可,但万万不能修铁路。
好几次,我回到北京,在茶馆里看见许多老先生痛骂李鸿章,都说铁路万万修不得。
一旦铁路修成,洋人那股妖魔之气必定顺着铁路蔓延开来,届时大清危矣。
我在一旁听了,暗暗好笑。
记得当时,谭嗣同刚刚给我寄来的信中,说到欧美各国和日本,都在疯狂地修建铁路。
其中,美国人最狠,已经修建了26.8万公里的铁路,位居世界第一。
而我们国内,却还为要不要修建铁路,争吵不休。
如果铁路有妖魔之气,洋人们为何纷纷修建?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起身,和老先生们争辩了几句。
结果,茶馆里二十几只手指,指着我,破口大骂。一些离我较近的老先生们的口气,已经有少许喷射到我脸上。
我空有一身武艺,竟然是无可奈何。
从此,我再次遇到这种场面,就学会了缄口不言,免得引火烧身。
迫于压力,李鸿章也不再坚持自行修建铁路,做了变通,改为委托洋人代为修建。
不久,上海英商怡和洋行受清廷委托,在上海至附近吴淞港码头,修建了一条16公里长的铁路。
这件事,很多报纸都做了宣传。此时,京城里的各种报纸开始多了起来,不再是《申江新报》一家发报的局面。
我记得,《申江新报》对吴淞铁路给予了大力肯定,声称这第一条铁路,虽然是洋人所建,但已经迈出中国交通史的第一步。
但才过了一年,这交通史的第一步就踩空了,摔进粪坑里。
一名守护铁路的士兵,不知何故,被压死在中国第一条铁轨上。
这下子,老儒生们再次按耐不住,再次抗议。反对修建铁路的声音一边倒。
“我早就知道,洋人的东西有妖魔之气。你们看报纸,压死了一个可怜人。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压死多少人。”
这是我们香喷喷饭店一位老顾客——范举人对我们说的话。
“老爷说的对。”
我娘当时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听说,朝廷对这事争论了好久。
最后,慈禧太后做出决定,以二十八万五千两白银的价格,向上海英商怡和洋行买下这条吴淞铁路。
买下后没多久,铁轨全线被拆下来,运到海边堆放,成为废铁。
两江总督还发动百姓复垦。铁路变良田。
就当大家都以为,修建铁路的事情可以消停了。
在一些商人的鼓动下,李鸿章等人在几年后,又提出在胥各庄至唐山之间,修一小段铁路,仅长9.67公里。
而且,李鸿章保证,这条唐胥铁路不再沾有洋人的妖魔之气。
因为,拉动车厢的是我们中国的上等马,不是洋人的机车头。
老佛爷终于点头同意了。
唐胥铁路开通后,我还专门去看了。
不得不说,货物放在车厢里,通过平整的铁轨,确实比传统的牛车、马车要便捷许多。
经常护镖的朋友都知道,一碰上下大雨的时候,道路泥泞不堪,牛、马都不肯走。
我们镖师和趟子手也只好在原地等候,等雨停了再走,确实麻烦。
而唐胥铁路两边的路压得很严实,还铺上小石子,不受雨天影响。货物在车厢里也淋不到。
铁路和土路,铁车和马车、牛车,前者显然更加便捷、实用,怪不得洋人要修建铁路。
当二十几匹骏马一起鸣叫,拉着火车远去时,那场面实在有点壮观。
当时,我和其他围观的寥寥几人一起鼓起了掌,真心为这个新鲜事物感到高兴。
尝到甜头的朝廷后来对修铁路这事也不再那么反对。
又过几年后,这条唐胥铁路越修越长,还偷偷装上蒸汽机车头,不再用马拉火车。
到了后来,唐胥铁路改名为唐津铁路,长达260里。
可是,唐津铁路全线开通后,我的天津分局的生意就开始一落千丈。客户们都纷纷通过火车运货。
还有那些寄信的、寄小物件的,也不再找我们,都去火车站办理寄托业务。
天津分局门口前,门可罗雀。镖师和趟子手们无所事事,整天在局里打牌。
我除了去霍元甲的武馆,和他喝喝茶,聊聊天,也找不到任何事情可做。
做梦都没有想到,铁路会对镖局发生这么大的影响。
天津分局仅仅成立几年,便草草收场,只能撤掉。
唐津铁路开通一段时间后,我带着镖师和趟子手们又回到了北京。
唉,这世道,生意是真难做啊。
……
转眼间就到了光绪二十年,而这一年,战争的阴影开始笼罩下来。
六月的时候,各种报纸的头条上都写着“日军进驻朝鲜,意欲何为?”
年初,朝鲜爆发了东学党起义,朝鲜政府军节节败退,被迫向清廷乞援。
一直以来,朝鲜是清廷的藩属国。清廷便应邀出兵。
而同时,日本人也借着朝鲜内乱的时机,不请自来,不断派兵进驻朝鲜,还向大清朝廷提出“中日两国共同协助朝鲜改革内政”。
清廷拒绝了日本人的建议,并让李鸿章协调欧美列强出面,让日本撤兵。
然而,欧美众国却没有调和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看起热闹。
这让日本的野心更大,不但拒不撤兵,还两次向清廷发出绝交书。
当时,有些报社预测,谈判是不可能的,大战在即。
果不其然,到七月下旬,日本军队突然奇袭汉城王宫,击溃朝鲜守军,挟持了朝鲜国王李熙,重建了亲日的朝鲜政府。
同时,日本人逼迫亲日的朝鲜政府,委托日军驱逐,驻守朝鲜的清军。
几天后,日军在在朝鲜丰岛海面,袭击了清廷军舰“济远”、“广乙”号,引爆了清日战争。
到了8月1日,清日双方正式宣战。因为这一年是甲午年,也叫甲午战争。
开战后,驻朝的清军退守平壤,由叶志超担任主帅,负责指挥朝鲜战事。
9月中旬,日军大举围攻平壤。激战中,总兵左宝贵中炮牺牲。
主帅叶志超见状,大骇,下令全军弃城撤退,自己带头狂奔五百里,逃回中国境内。
平壤之战以清军大败告终。无数向洋人购买的军火落入日军手中。
平壤沦陷后,日军一路高歌猛进,六天内占领朝鲜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