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二年,各路起义军和平乱的官军两两厮杀,战况愈发激烈。
征战一年多,总的来说,官军胜少负多,各路起义军的地盘是越打越大。
到了至正十二年七月,见到枢密副使秃坚不花、知枢密院事——月阔察儿等人,第三次征讨徐州失利,脱脱再也坐不住了,便向铁锅申请,准备亲自督战徐州。
因为,这徐州不但是四战之地,也是极其重要的兵家战略要地。
从战争资源角度上来讲,徐州人口众多,又是粮食和铁矿的重要产区。
从交通战略角度上来讲,徐州是江南和华北的重要通道。如今,海道已被方国珍所截断,如果徐州再拿不下来,赴援的兵力和物资,就难以支持江南平乱。
因此,脱脱决定以右丞相的身份亲征徐州,打通南北要道。
对此,朝臣中有人提出异议,认为中书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应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宜亲冒矢石。
但此时,形势已经不太乐观,铁锅见脱脱愿意亲征,大喜望外,立刻加封脱脱为行枢密院使,督制全国兵马,并令帖理帖木尔、蛮子等人准备军需。
而徐州,正是彭大、芝麻李、赵均用等人的地盘。
我看朝廷频频从漠北调军,知道脱脱此次对徐州地区是势在必得,便赶紧派人告知彭大、刘福通等人。
……
七月十五,多日不见的星阵回到了京城。
在府中密室里,我一见到他,便问道:“情况如何?彭大、赵均用他们打算怎么办?”
“收到公子消息后,我便亲自去见彭大。他们听说朝廷要全力拔掉徐州这根口中刺,也是十分震惊。有人主张避其锋芒,弃徐州南下。”
“南下?南下岂不是郭子兴、孙德崖他们的地盘?”
“正是。但芝麻李、彭大等大部分人不舍得放弃徐州地区的根据地,决心死守徐州,并向刘福通、徐寿辉、郭子兴他们三家求援。”
“那他们三家怎么说?”
“目前还不知道,我离开徐州时,尚未有回信。”
我心中暗忖:这红巾起义虽然风风火火,染红了半壁江山,但问题的关键是彼此不同心,各打各的小算盘。
万一被元廷集中兵力,逐个击破,有可能重蹈昔日大圣军的老路。
但思来想去,我也无计可施,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八月十一,脱脱率大军,兵分三路,剑指徐州,声势十分浩大。
铁锅命我、哈麻、阿刺吉、答失八都鲁、知枢密院事咬咬、中书平章政事搠思监等人,随脱脱出征徐州。
我的任务比较轻松,还是干监察的老本行,察看各军军纪,说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即可。
朝廷大军南下,一路收复故土。
到了九月初三,三路大军已兵临徐州城下,呈包围之势。
安营扎寨后,我和星阵、菠萝三人骑马上了小山丘,远观徐州城。只见徐州城高大且坚固,不禁略微放心一些。
接连五天,脱脱督诸军,急攻徐州,皆无功而返。脱脱见损兵折将惨重,只好围而不攻。
我奉脱脱之命,巡查各营,见诸将言谈之间,对攻城均有惧意,心中不禁暗乐。
只是令我失望的是,城外并无任何起义军来援,真是应了那句话。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可惜好景不长,贾鲁给脱脱献上一计——以巨石为炮,砸毁城墙。
十几天后,在贾鲁的指导下,随军的工匠们制造了几台超大型攻城器械。
此时,正值狂吹西北风,巨石在弹起后,借助风力,威力十分吓人。
日夜不停砸了三天后,徐州城北墙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塌。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禁为城中彭大等人,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九月廿五一大早,除了北门,徐州三城门全开。彭大、芝麻李、赵均用三人,各领一支红巾军,齐齐杀出来。
脱脱闻之,急督各军拦截。
一时间,徐州城外,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震天响。
天上箭矢乱飞,地上血流成河。
城里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围住。这大概就叫做围城吧。
我们三人在后方观战,只见战场上犬牙交错,根本不知道彭大、芝麻李、赵均用三人身在哪,也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激战了约两个时辰后,官军的防线终于被捅破了一个大口子。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红巾军,从这个口子冲杀出去。
但随着两边赶来的官军越来越多,这个大口子终于被堵上了。
剩下的红巾军又冲了几次,始终无法突破防线,便干脆退回城中死守。
脱脱见状虽然恼火,但并没有分兵去追击逃出的红巾军。
到了下午,脱脱在中军大帐中召开军事会议,先是脸色铁青地叱骂一顿,接着要求各军将领死守包围圈。
若是徐州城中再有一人突围,按军法严惩不贷。
黄昏时刻,我走出大帐,看见夕阳,把徐州城上空染成血红色的一大片。再想起脱脱刚才那狠毒的眼神,心中不寒而栗。
我第一次如此渴望,徐州城中剩下的红巾军残部,出城投降。然而,他们并没有。
第二天下午,徐州北城墙在巨石的轮番轰砸下,终于倒塌了。
脱脱下了屠城的死命令,让主力从北城攻入。
我听到消息后大骇,赶紧打马前去中军大帐去找脱脱。
只见他正在帐中练字,贾鲁、哈麻等人亦在里面。
“丞相,丞相!这屠城可万万使不得啊!还望丞相收回成命。”
脱脱放下手中笔,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太尉,为何使不得?这一年多来,贼军杀我官兵,杀富户使得。我屠城就使不得?莫非太尉偏袒他们?”
他这话问得我心惊肉跳。
定了定神,我便说道:“丞相误会我了。我并非偏袒他们。只是城破在即,只需好言招安,他们必定会放下武器,向我们投降。
丞相下令屠城,反而激起贼军斗志,除了多伤我军将士,并无益处。像那方国珍,陛下也是让人在招安他。”
贾鲁也点头说道:“丞相,我觉得太尉说得有道理。屠城之事还望三思。”
脱脱冷冷一笑,说道:“你不提方国珍也罢了。一提他,我就来气。没错,陛下确实多次派人招安他。
可你看看,方国珍他又反了多少次。贼人狡诈,绝不能信!
再说了,你们不当主帅,不知主帅的难处!哈麻,我问你,军中粮食还剩多少?”
哈麻恭敬地应道:“回丞相,粮食还剩四天的口粮。不过请丞相放心,运粮队三天后可以到达。”
“哼,请我放心?你们看看,这军粮有多紧张。就差一天,士兵们就没饭吃了。
即便新粮运到,也不过只能抵半个月。还有,哈麻,你务必要保证军粮准时运到。
要是路上出了什么差池,士兵吃不上粮,我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是,是!下官一定保证!”
哈麻被脱脱训了一顿,不自觉地低下头。
脱脱又转过头来,带着讥笑的表情说道:“徐州坚守了这么久,粮食要有剩余也不会多。
若是把他们都招安了,太尉你有粮食安顿他们?他们要是吃不上饭,你说他们会不会再反?”
“可是,屠城一事实在惨绝人寰,怕是……”
“本相命令一出,绝不更改!我还要去督战!太尉请自便吧。”
说完,脱脱拂袖而出。
“丞相,丞相!”
等我追出帐外,他已经在亲兵们的簇拥下,扬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