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江浙行省的大小官吏全都贪腐?甚至可以说,天下的官吏都在贪?”
“臣不敢说人人如此,但一路明察暗访下来,十有八九是要捞钱的。或多或少的事情。”
“难不成,朕要把他们全换了……不成,不成!朕的根基尚浅,绝不能如此大动干戈。”
铁锅自言自语,一会摇摇头,十分苦恼。
“朕再问你。这田租属实是高了一些。可这毕竟是地主私人的田地。朝廷也不能强制他们降低田租啊。你说是不是?”
“这个……臣愚钝。”
“还有,你说刑不上地主的事情。这刑法是祖宗之法,决不可改。至于他们让地主拿出银子,来免杖刑。
朕倒是觉得,这是条生财之道。你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处。现在这国库啊,实在是紧张得很!”
“陛下深谋远虑,睿圣英明!”
我听铁锅这么说,心里虽然有些错愕,但并不反驳,悄然送上一波马屁。这“睿圣英明”四个字,我还是刚学的。
“不过,这乱象总得治一治。你回去好好写个折子,递上来。朕再批转给伯颜他们,好好研究研究。”
“臣遵旨。臣还有一事。这朱光卿、棒胡等贼人,之所以能成气候,都是因为去年蝗灾,导致流民食不果腹,才胁从贼子。剿之不如抚之。望陛下还得想办法发粮济民。”
“朕何尝不想发粮济民。你是不知……哎,你把这条也写进折子里,一并报上来吧。”
“臣明白。”
见铁锅已有不悦之色,我不敢再多话了,便告辞。
几天后,我便给铁锅上了一个折子。随即,伯颜便召集众臣,商议了几次,想了三个办法应对当前的局势。
第一是发钞四十万锭,赈济各处饥民四十多万户。当然,这是户部报上去的数据,是不是真的赈济这么多户,那也不好说。
第二是下诏,让所有山场、河泊,不管是国有还是私有,一律向百姓放开,任由百姓樵采、渔猎。这个政策要是早点推行,当初我们或许也就不会聚众造反了。
第三是严令汉人、南人、高丽人不得持有军器。这个政策我觉得到了基层的县衙,是很难执行到位的。
像彭大他们都敢在杭州周边私建盐场。民间百姓藏些刀枪弓箭,岂不是更容易。
事后来看,这三条办法并不太管用。
因为,自从禁止持有军器后,半年内又爆发了三起民变。
一是广西猺贼复反。领头的依然还是关先生。
二是合州大足县,有个化名叫做韩法师的人,也聚众造反,自称南朝赵王。
三是藏区的吐蕃人也造反,杀了朝廷的镇西王子丹巴。
不过,这些并不关我的事。铁锅交给我的任务是了解民情,我已经完成了。怎么解决问题,那是伯颜大丞相的事情。
岳父陈大寿来到京城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天天吵着要和岳母朱英,一同回静江老家居住。
用他的话说,一出门看见蒙古人就来气,特别是看见那些大喇嘛装神弄鬼,更是火大。
让他在家待着,他又闲不住;出门逛街,又整天心烦。
我和阿秀无奈,便只好派人送岳父、岳母,回到静江,在我的封地上居住。
至于宋庆宇,并不想离开京城。相反,他每一天都觉得很新鲜。
我特意托人,在枢密院给宋庆宇找了份差事干,当一名小典吏,负责管理档案等。
就在岳父、岳母离开京城后的第三天,方构出宫告诉我,陛下要到我家作客。这让我又喜又惊。
喜的是,这是铁锅第一次到大臣家作客,是莫大的荣耀。
惊的是,从来没接待过皇帝这种客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忙内忙外两天后,铁锅上门了。那一天风和日丽,我早早就出门远迎。
幸好,铁锅只带了十几人过来。一路上和我说说笑笑,并不在意细节,让我暗暗松了口气。
我把铁锅请入家中,在大厅里坐着喝茶。
铁锅一坐下,看看阿秀,又看看我,感慨地说道:“好久没见到阿秀了。阿秀的容颜还是一点没变。而我们两人都变了许多。”
阿秀抿嘴一笑。
或许是朝夕相处的缘故,我到今天才发现,阿秀确实没变,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宛如少女。
而几年过去了,我和铁锅早就不是当初少年,容貌已改。铁锅多了些沉稳老练,我多了些圆滑世故。
大家在厅中闲聊了一阵子,大多是铁锅问,阿秀答。聊起过往,我们都是笑意盈盈。
一会,铁锅对我说道:“找个地方,朕有些事要和你单独聊聊。”
“好,陛下请跟臣来。”
我把铁锅领入一间密室里。这平时就是我和星阵、菠萝议事的房间。
“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想和你商量册立皇后的事。你也知道,当我还是燕帖木儿手上的傀儡木偶时,奇妃对我就死心塌地,处处为我着想。
用你们汉人的话讲,我和奇妃算是患难夫妻了。而皇后的位置已经空缺很久了。我也答应了奇妃,要立她为皇后。
可就在前几天,我和伯颜丞相商议了一下。这老家伙居然强烈反对,说什么应该从弘吉剌氏中选后。
朕不过是尊重他,便和他商量一番。你说,这是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管?”
一进来,铁锅便忿忿不平地说道。
自从第一任皇后答纳失里被毒死后,皇后之位已经悬而未决很久了。奇妃深得铁锅信任,被立为皇后本也无可厚非。
但仔细一想,伯颜的反对好像也有道理。而且听铁锅的语气,他现在对伯颜显然是有意见的。
想到这里,我便说道:“陛下,因为弘吉剌部最早跟随太祖,且屡立战功。太祖曾有旨,弘吉剌氏生女为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绝。
后来,太宗又重审一次该旨意。故历代皇后多出自弘吉剌氏。而立高丽人为后,尚未有先例。
故伯颜丞相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陛下长期让伯颜独相,恐怕,恐怕……”
“恐怕以后,伯颜也像燕帖木儿一样,是不是?”
“这个臣不敢乱言,只是提醒陛下。”
“嗯,当初为了打压燕帖木儿,我赐予了伯颜太多权力。如果再不遏制他,确实可能尾大不掉。不过你放心,朕自有分寸。”
铁锅沉思一会,继续说道:“既然连你也不赞成迎立奇妃为皇后。那我就听你和伯颜的,从弘吉剌氏中选后。
毕竟弘吉剌部根深蒂固,朕也需要他们的支持。不过,选后之事,我可不想交给伯颜。
这事就交给你吧。礼部那边已经有了候选的名单。你去帮我看看,把把关。”
“啊,这个,臣可选不得。还是让礼部尚书昂吉尔为陛下把关吧。”
“朕让你去选,你就去。”
说完,铁锅任性地推开门,走了。
剩下我在风中凌乱。
为铁锅选后,岂不是让奇妃恨死我了。要是选出的皇后,日后惹得铁锅不痛快。这本账还得算在我头上。
我左思右想,选后这事,就是个烫手山芋啊。